《仲夏之弈》作者:南朝 火星VIP2018-01-15完结 某日倒春寒,夏徽冻得瑟瑟发抖,顾留政敞开大衣,张开双臂。 夏徽轻车熟路地钻到他怀里,仰着头问,“师兄,为什么你的衣服总能裹住两个人啊?” 顾留政垂眸微笑,“那是因为有个小孩儿出门总是忘了加衣裳啊。” 夏小徽每天睡觉前一杯牛奶,立志长到一米七,喝了半年依旧是个小冬瓜,哭哭唧唧地道:“师兄,我长不高了怎么办啊?” 顾留政亲吻着她的额头,“没关系,我低下头就行了。” 那一年仲夏之弈,她赢得了他的白玉棋子,他赢得了她的一生。 正文 楔子 十一月,燕城。 深秋的几场霜罢,院子里年岁愈百的老枫树叶子渐次红了,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铺满了庭院。 这是个带着日式风格的院落,青瓦屋檐下挂着湘竹帘,木制回廊上摆放着草垫,每两只草垫中间置放着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罗布。下棋之人却都集中到院落里,紧张在望着回廊之上的那个青年。 青年叫顾留政,今年十九岁,着一身棋社的黑白色棋服坐在草垫之上。他剑眉浓黑,双瞳清亮,凝视着回廊下的少女,过长的睫毛半遮着眼眸,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矜漠的气息。 少女才十三岁,跪在枫叶铺满的石子小路上,也是一身的黑白色棋服,棋服上绣着“眉山棋院”字样。她同样脊背挺得笔直,昂着下巴扭着头,精致的小脸上透着股倔强和任性。 两人持续对立着,谁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顾留政端坐于回廊下,白皙修长手放在膝盖上,宽肩窄腰,脊背削挺,标准的打坐姿势。 庭院里的气氛凝滞下来,众弟子皆不敢出声,唯有枫叶簌簌飘落。 少女旁边的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低声道:“夏夏,跟留政师兄道个歉吧?” 夏徽动了下肩膀挣开他的手,负气地道:“我没有错!我从小和我爸一起下彩棋、赌生死,我替我爸报仇有什么错!” 顾留政声音清冷,带着金玉的质感,“眉山棋院第三条规矩是什么?” 夏徽不吭声。 顾留政扫了眼旁边的师弟,师弟小声背诵道:“凡我棋院弟子,不可以围棋参与赌博。” 顾留政问,“违者如何?” 师弟偷瞄了他一眼,又看看跪着的夏徽,不忍心地道:“……违者……逐出……师门……” 夏徽清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些害怕,可她又是那么骄傲的女孩儿,拉不下面子来道歉,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顾留政目光清冷地凝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夏徽私自赌棋,致人重伤,屡教不改,依棋院规矩——逐出师门!” 夏徽猛然抬起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清亮的大眼眸凝望着顾留政,满满的恳求。 顾留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其它弟子们纷纷求情,“师兄,夏夏是师父收的内弟子,等同于女儿,你怎么能把她逐出师门?” “夏夏父母都不在了,你把她赶走了她以后怎么生活?” “……” 顾留政道:“围棋之道,如同做人之道。你可以把它当成兴趣、爱好、职业,但不可以把它当成复仇伤人、牟取暴利的工具。” 夏徽咬着唇,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眸子里半是倔强半是哀求。 顾留政叹息道:“你是师父亲自收的内弟子,棋感、算力、记忆力都超群,但你杀戾太重,不适合眉山派,更不适合围棋。” 夏徽低低央求,“师兄……你别赶我走……是你和兰亭师兄把我带到棋院来的……” 她害怕被逐出师门,可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她从小跟着爸爸下彩棋,明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天大的错处? 这时一位小弟子领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过来了,众弟子皆喊道:“师娘。” 夏徽也像看救星似地看着她。 师娘许芳怡问,“留政,我听说你要把夏夏逐出师门?” 顾留政已经站了起来,恭敬地道:“师娘,她严重违反了师门的规定,致人重伤,眉山棋院容不下她。” 许芳怡说:“你师父去世前将眉山棋院全权交给你,我也不懂围棋,你要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只是你师父的内弟子就你和夏夏。我一直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兰亭没了,你也进了国家队,夏夏再一走,我身边更没什么人了,这早晚冷冷清清的,哎……” 许芳怡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她做什么事都会给别人留足面子,既使面对的这个人是她丈夫的徒弟。 顾留政沉吟了下,对夏徽道:“你虽然不再是眉山棋院的弟子,但仍可留在棋院中直到满十八岁。但是,你从此以后不可再碰围棋!” 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大家都可顺此下来。留政师兄说不让她下棋也只是惩戒,等他气消了再求求情就是了。 然而夏徽猛然站了起来,傲气而执拗地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让我不下棋休想!我妈妈是国手,爸爸是职业彩棋杀手,我从三岁开始下棋,每天打谱三小时,对弈两小时,这十年的辛苦,你说不让我下就不下吗?” 大家纷纷扯她的衣角,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 许芳怡也劝,“夏夏,先跟你师兄认个错……” 夏徽摔开她的手,负气道:“我没错!我替我爸报仇有什么错!他害死了我爸,我只要他一条胳膊那是便宜了他!” 顾留政面色阴沉沉的,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压力,众弟子皆不敢出声。 夏徽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昂头望着他,一脸的桀骜不驯。 顾留政沉声道:“你这性子不改,不光眉山棋院容不下你,将来棋坛也容不下你!” 夏徽也和他杠上了,傲然道:“我就不改!我倒要看看是你走得远还是我走得远!以六年为限,六年之后我一定比你下得更好!” 顾留政淡然道:“我不会等你。” “不需要你等!我会自己赶上去!” “好。” 夏徽咬着牙狠狠地看他一眼,也不顾许芳怡挽留的声音,转身而去。 出了眉山棋院的大门,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由得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胳膊,望着门前交错的道路,忽然一阵茫然。 要到哪里去呢?妈妈不在了,爸爸去世了,师父也走了,最疼爱她的兰亭师兄也病逝了,她还能去哪里呢? 夏徽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在棋院台阶的角落里默默的流泪。 她再骄傲再倔强,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没有父母的臂弯可以依靠,只能埋首在自己纤细的臂弯,偷偷地擦拭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停留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一张俊逸的面孔,那是与顾留政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他眼底略带忧郁,气质谦逊文雅,透着股温润公子的味道。 他向着她伸出手来,笑容如同江南三月烟雨般温柔旖旎。 正文 chapter 001 天元夏徽 “第四十九届女子天元战在燕城雅和棋院举行,此次参赛女棋手共计三十名,经过五天的对决,目前比赛已到决胜局。正在天元室对战的是张亭玉五段和夏徽初段。张亭玉五段是棋坛老将,蝉联两届女子无元头衔。夏徽初段十岁获得全国少儿围棋冠军,十一岁获得世界青少年围棋少年组冠军,同年定段成功,并在当年的元老挑战赛上,连挑六名棋坛老将,被寄予厚望。然而元老挑战赛后她便沉寂了下来,期间未参加任何赛事。本届女子天元赛是她复出后参加的第一场赛事,一路过关斩将,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战斗力……” 雅和棋院,天元棋室,两位女子分枰对坐。 年长的张亭玉五段今年四十五岁,长相温柔端方,从容不迫。 坐她对面的夏徽穿着白色圆领的毛衣,扎着丸子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口,长相十分甜美可人。只是一双眉毛又浓又黑,飞扬英挺,显出其倔强傲气的性格。 时间到开始猜先,张亭玉五段抓了把棋子,夏徽从棋篓里拿出两粒黑子放在棋盘上。张亭玉随后将棋子放在棋盘上,是奇数。夏徽猜先输,两人交换棋篓,张亭玉五段执黑先行,采用小林流布局,注重实地。她的棋风十分稳健,棉里藏针,不下冒险的棋。 夏徽则与之完全不同,其棋风凌厉刚决,犹如快刀快剑,一上来便展开了强烈的攻势。然而张亭玉的棋如同一道绵绵密密的网,竟是如何也斩不断。 两人落子速度十分快,很快便到中盘,棋局已然十分明朗。张亭玉只需封住边角,让白后手活即可胜利,形势对夏徽十分不利。 夏徽顿住了,凝视着棋盘陷入长考。她食指与中指夹着白棋轻扣额角,手指修长白皙与棋子几无二致。 比赛采用中国围棋规则,每方2小时,60秒5次。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这时夏徽匆匆落子,是一手断。张亭玉怕其就势做眼,分断白棋,白棋依然处于被动地位。 观战厅里大家不由得为夏徽捏了把汗。担当大盘讲解的是业余五段棋手孟仲和,他说:“夏徽初段毕竟还是对局经验不足,遇到张亭玉五段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有些磨不过……” 这时夏徽忽然放弃左下角必争之地,又一手白棋分断黑棋,众人不明就里,连孟仲和都顿了顿。唯有电视前的顾留政眉角挑了挑,嘴唇微勾,随即又是不动声色。 片刻间两人已连下四五手,白棋形势依旧不容乐观,明显气不够,环视全局亦找不到延气之法。 对局室里,夏徽依旧挺直脊背端坐棋盘前,眉眼清锐,神色从容。圆领的毛衣露出她弧线完美的天鹅颈,肩膀清瘦挺直。 眉山派讲究对局如做人,要行得直、坐得正。因此对弟子的坐姿有明确的规则,一律端坐如松。夏徽离开眉山棋院三年,依旧没改当年养成的习惯。 她面上虽平静无波,棋风依旧不改凌厉。在127手一个粘,随后又一手断,声东击西,竟使得黑棋自撞一气。 孟仲和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弃子转换,做得漂亮!从127手就开始为这里准备,深谋远虑,这孩子不光算力惊人,大局观也不错!不过张亭玉五段也不是好对付的……” 张亭玉毕竟是久经沙战的老手,放弃扳活眼,及时延气。然而白角已活,黑棋收气打劫。白棋随后提劫打劫,连边带角已然远远大于弃子,大获成功! 张亭玉五段投子认输,起身与夏徽握手,笑道:“后生可畏啊!声东击西,弃子打劫,一气呵成,这一场对战酣畅淋漓,很痛快!” 夏徽谦虚地道:“承让了!能和张五段交手是我的荣幸。” “第四十九届女子天元战完美收官,夏徽初段以十六连胜的成绩,夺得女子天元头衔,晋为二段,进入国家棋院……” 夏徽捧着奖杯下了领奖台,对陪她前来参赛的徐芳三段说:“我想去一趟眉山棋院。” 徐芳三段看看时间说道:“现在是四点,晚上七点钟的火车,在那之前必须赶到车站,可以吗?” 夏徽点点头。 十一月的燕城冷飕飕的,吹面的风如同刀子割在脸上。夏徽戴上帽子,压低的帽檐遮住了眉毛衬得五官更加玲珑精致。 眉山棋院与雅和棋院隔了几十公里,车行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夏徽下了出租车后看着棋院的大门,青瓦白墙,门楹上用青漆写着“眉山棋院”四字,两边题着对联:光阴似墨磨俱短;时事如棋劫更多。 棋院与公园相邻,皆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四周都是文化街,因而坐落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里并不显得突兀。 夏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棋院场景,那一年她才七岁,身高不足一米二。兰亭师兄牵着她到门口,指着门楹上的字问,“认识吗?” 她磕磕巴巴地念道:“眉……山……棋……” “院,庭院的院。”少年的声音温柔轻淡,就像春天傍晚的风,他念了对联说,“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时间就像墨一样,越磨越少。人生就像下棋,会经历许许多多的劫难。”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时候,顾留政就站在他们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眉山棋院里有棵百年的枫树,据说是兰亭师兄的太爷爷的爷爷种的。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半个院落,又婆婆娑娑漫过马头墙,一到秋天便红红火火,无比热闹。 当年的眉山棋院也是红红火火的,弟子们络绎不绝。自从兰亭师兄和师父先后去世,留政师兄进入国家棋院后,眉山棋院冷清了许多。 夏徽有一瞬间的伤感,不过在踏入眉山棋院大门的时候,抬高了帽檐,眉角扬了起来,显出几分趾高气昂的模样。 正文 chapter 002 留政师兄 棋院里正在打谱的弟子们看到她,皆忍不住放下棋谱窃窃私语起来。 夏徽最近出镜率非常高,又因为颜值爆表格外惹人关注,简直就是围棋界的大明星。突然来到棋院,大家兴奋之余又有些好奇。 顾留政正指导师弟们下棋,听到他们议论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枫树下的夏徽,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还穿着比赛时的衣裳,纯白的毛衣搭配着黑色的背带裤、小白鞋,头上戴着贝雷帽,乖巧的仿佛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三年不见,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她五官长开了些,轮廓深邃而不失清秀,眉眼精致如画,只是眉宇间的任性倔强依然如故。 顾留政看看她单薄的衣裳,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呵斥师弟们好好下棋,转身进入房间。夏徽随后进去,暖气扑面而来,热烘烘的暖到人心坎里。 师父和兰亭师兄虽然不在了,眉山派规矩如旧,弟子们无论春夏秋冬皆在回廊里下棋,用严寒酷暑磨练他们的心智,专注于下棋之时,忘却身外一切。 顾留政端坐于棋盘上首,他背后是墙壁,壁纸上写着个大大的“道”字,他说:“今日这盘棋你下得太冒失了,不够稳重……” 他的声音还如当年一般,清清冷冷的带着金玉之质。夏徽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把声音的时候就为之惊艳,不过现在她却觉得十分的讨厌,因为无论说什么,这把声音总是没有一丝情绪的。 顾留政食指中指夹着棋子落在棋盘上,他执棋的动作优雅从容,双手也格外的好看,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兰亭师兄曾经打趣过他,说留政以后不下棋了,去做手模肯定也会火。还有许多人因为他的手爱上围棋。 顾留政替她复盘道:“你如果在这里大飞,然后断,就可以……” 夏徽忽然握住他执棋的手按在墙壁上,她半蹲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少女稚气的目光里带着冷屑,“你是拿什么身份来指导我?留政师兄?你不是已经把我逐出师门了吗?” 顾留政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睫毛又长又直,半遮着眼瞳有种清冷凛冽地味道。夏徽被这样的眼瞳注视着有些气短,却又不肯认输,扣着他的下巴,外强中干地道:“你不是说我在围棋界混不下去吗?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顾留政薄唇开合,冷淡地道:“等你超过我了,我再后悔也不迟。” 夏徽咬牙,“顾留政九段,我要向你挑战!” “你还不够格。” “怎么样才算够格?” 顾留政道:“拿下明年国内所有女子头衔,我就答应你的挑战。” “所有?” 顾留政眉宇轻挑,“做不到?” 夏徽心高气傲地道:“你等着!” 顾留政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不会等你,帕夏,你只有不停的进步才能追上我。在竞技的道路上,一但停下,就代表着退步。” 夏徽微微有些失神,她已经许久没有听人叫过她“帕夏”了。 ——阿依帕夏是她新疆的名字,在新疆话里是女王的意思。爸爸说她就是他的女王,小的时候他常这样唤她。夏徽是妈妈给她取得名字,她的爸爸算是入赘她随母亲姓,也继承的母亲姣好的容貌。 夏徽沉默了会儿,那句“留政师兄”在嗓子里滚了几滚,终究还是没有叫出来。 眼前这个人在她失去所有亲人,最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她逐出师门。若不是她遇到了那个好心人,又重新拜了师,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冻死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天。 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地怨恨他。 顾留政说:“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师娘吧,她这些年很惦记你。” 他这一说夏徽才想起来要赶火车,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六点了,赶紧背上包,“我要去车站,下回再专门去看她。” 顾留政问,“几点的车?” “七点。” 他起身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我送你去车站。” 夏徽生硬的拒绝,“不用!” 顾留政对她的任性有些不满,“从这里到车站至少五十分钟,这个点打不到车,你想让大家都因为你而误了火车?” 夏徽蹙了蹙眉头,他说得有道理,可她就是不爽他这种语气。顾留政已经拉开门出去了,夏徽闷闷地跟着他,一出门凛冽的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从杭城过来,虽然带了厚衣服,但没料到会这么冷。 顾留政将外套递给她,她倔强地梗着脖子没有接。他也没有执着,反正车就停在门口,几步就到了。 上车后顾留政就打开了暖气,挑着堵车不太厉害的路去车站。夏徽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 顾留政说:“你现在进入国家队了,再在杭城上学不合适,转到燕城来吧?燕师大附属实验高中不错,离棋院也近……” 夏徽冷淡地道:“再说。” “你是想年后再转学?” 夏徽抱着靠枕窝在后座上,无所谓地道:“上不上还不一定呢。” 顾留政通过后视镜看她,目光有些凌厉,“你想辍学?” 夏徽不以为意,“很多棋手初中都没有毕业,不一样在棋坛混得风生水起?上不上学有什么关系?何况我都高二了。” “你必须把高中读完!大学也得继续上!” 夏徽一听他这命令的语气就来气,将抱枕一摔炸毛道:“你凭什么命令我?你是我什么人啊!还当自己是我师兄啊!” 顾留政也被她气得够呛,有什么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顿了下冷嘲道:“你想超过我?高中都读不完你拿什么超越我?” 夏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紧了牙。还真是没法反驳,谁让眼前这个人是燕大的高材生呢?围棋职业定段多半在十三四岁,定段成功进入职业棋坛后需要大量的精力去参加比赛,因此许多棋士都放弃学业,全心下棋。像顾留政这样高学历的很少。 正文 chapter 003 师徒对弈 这一吵车里气氛更加压抑了,只有空调的风呼呼的响着一到车站夏徽就推开门,连声谢也没有说就跑到进站口。顾留政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车停到停车场也拿着身份证进入车站。 夏徽他们第二天九点多到杭城,从车站回到居幽棋院已经十点多了。她们这一行算是满载而归,夏徽获得天元头衔,晋为二段,另一位师妹吴子淇成绩也十分骄人。 居幽棋院院长鲁伯融九段亲自陪夏徽复盘,分析棋局,指出不足。夏徽认真聆听,将他所说每一字都牢牢记在心底。 复盘结束鲁伯融九段将棋子分出来收到棋篓中,“你我师徒来下一局。” 他抓起一把棋子,夏徽知道这回他不会对自己让子了,她也正想好好的向老师请教,拿两粒黑子放在棋盘上。鲁九段手中棋子为单,执黑先行,走右上小目位置。 夏徽也开始布局,和天元头衔战不同,她这回谨慎多了。在居幽棋院学棋三年,她对鲁九段的风格十分了解。他的棋雅和清正,大方正派,有美学围棋之称。行棋每一步都从容平和,完全没有杀伤力,但是夏徽却一点也不敢大意。 有棋士曾评价说:看鲁伯融九段的下棋,就如同看一副山水画卷徐徐展开,从容平和而不失旖旎迭宕,纤巧澹泊之中有大格局。故而当你迷失在他所制造的山水画境之中时,危险已悄然逼近,制人于无形之中。 夏徽每一手棋都下得很慢,但依然不改其凌厉的作风,棋意跳脱如急峡回澜,奇形万状。师徒二人一个打太极,以柔克刚;一个执宝剑,锋芒毕露。 到中盘看似势均力敌的局面,却极其复杂,无论落子在哪里都将是一副新的格局。鲁九段思考了一阵,落子(7,十九),围困住白棋。夏徽理所当然地落(8,十九)粘住,打算双叫吃。然而在手指贴进棋盘的时候却落在了(9,十九),差一行的距离似乎只是手滑下错了。 鲁九段眉头稍蹙,倏然又舒朗了起来,这看似下错的一子不仅封住了黑棋,同时延伸了白棋的外势。果然四五手之后白棋外势雄壮起来,弃子转换,整个局面蘧然翻新。 夏徽占住了优势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考险才刚刚到! 围棋三个阶段:布局、中盘、官子。 布局有定式,如宇宙流、秀策流、三连星、小目等,选用适合自己又克制对手的布局十分关健。布局结束后中盘厮杀抢占土地,确定自己的地盘以后就到官子阶段,收刮零星地盘。这时盘面虽已狭窄,仍旧不可掉以轻心,落子的次序、缓急都至关重要,官子技术高超的棋士甚至能凭此反败为胜。 官子不仅需要强大的计算力,还得擅于捕捉对手棋型上的毛病。鲁伯融九段历经棋坛几十年,经验老道远非夏徽可比。 她占据绝对的优势依旧小心翼翼,尽力维护着自己的土地,最终以半目险胜。 鲁九段指着(9,十九)位白子,“这一手下得很妙,你已经有了很不错的大局观。偏师突驰是你的长处,但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营地,以防后方失火。” 夏徽恭敬地道:“是。” “这一局也暴露了你最大的缺陷。” “官子。” 鲁九段颔首:“收官与布局、中盘不同,不是快刀快剑的砍杀,是个精细活儿,要有耐心和精力。这么多年我见过官子最有天分的是程弈白,只可惜他不下棋了,可惜可惜。” 夏徽听到“程弈白”三个倏然抬起了头,眼神灼灼地望着他。 鲁九段摇着头道:“北兰亭、南弈白,可惜了那两个孩子。”叹息完他又道,“你在我这里学棋三年,可领会了我的棋?” “老师的棋雅和清正,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 鲁九段点点头,“你要记,不战而屈人之兵,其要义不是不战,而是屈人之兵。” 夏徽认真的点头。 “我的棋你已经尽得,不必再在这里学棋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夏徽被逐出眉山棋院后,就在居幽棋院学棋,得鲁九段亲自指点。她并没有拜入内弟子,仅仅是位普通学生,鲁九段一直以内弟子待她的,倾心教导,毫无保留。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就这么离开居幽棋院总觉得有些忘恩负义,可燕城一直是她向往的地方。 鲁九段说道:“围棋不是一家之棋,你在眉山棋院学棋也好,在居幽棋院学棋也好,学得都是中国的围棋。围棋不过方寸之地,却包罗乾坤。我们的胸怀也应当如此,不能困于一隅。” 夏徽感动,“谢谢老师。” 她对鲁伯融九段的敬仰之情不下于师父唐虞山九段,然而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她在鲁九段面前始终有些拘促。 “你去燕城也好,鲁雁也在那里,正好有个照应。把学也转到燕城,无论你以后做不做职业棋士,学业都不能荒废。” 夏徽恭敬地道:“是。” “周东侯曾说:局中义理之所在,务须推移尽变,若稍存余蕴,必不能淋漓酣畅。你的围棋很有趣,希望以后你在这条路上能走得更远。” 下午夏徽就回到学校上课,她今年读高二,课程已经很紧了。她的成绩在全校十到五十之间浮动,好与坏全取决于语文。语文易则皆大欢喜,语文难则全部歇菜。 上完下午半天课她就去班主任办公室说转学的事情,远远地看到一个人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背影像极了顾留政。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那人个子高步子大,她小跑着才没被甩下,看到他上了出租车,也跟着打了辆车。车停下来后她看到顾留政下车,急急忙忙地翻找零钱,等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她懊恼地环顾四周,过了会儿发现他进入马路对面一家夜总会,还搂着个姑娘! 正文 chapter 004 茶楼打擂 夏徽忽然升起一种怪异情绪,仿佛一个信徒高价买下一座金佛虔诚供奉着。某一天突然发现这座金佛是镀铜的,里面不过是一堆烂泥胎。失望与愤怒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冲过去,拧着书包就往里冲。门口的保安拦住她,“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入内。” 夏徽指着顾留政的背影,“我是跟他一起的!” 保安礼貌地道:“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入内。” “我找他有急事!” 保安依然拦着她不让进,夏徽看着他往里走了有点急就要往里冲,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你到这地方来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徽诧异回头就看到顾留政清俊的脸,紧抿着双唇带着点怒气。 她疑惑地指着那个背影,“你……”那人进电梯后回过头来,那脸根本就不是顾留政。 顾留政斥道:“你以为我是他?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保安小哥:“……”这真的只是唱歌的地方啊喂! 夏徽低下头,心虚地扯着衣角。 顾留政跟保安说了抱歉,带她到马路对面的酒楼,“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楼上都是棋坛的前辈,要注意礼貌。不认识人就跟在我身后,我怎么喊你就怎么喊。也不要多说话,省得出错……” 夏徽听他絮叨着心想:这么多年了你的教养癖还是没变。不过她虽任性也拎得清,知道这种场合不能跟顾留政置气,乖乖地跟他进了雅间。 里面坐了七八位长者都是棋坛泰斗级的人物。顾留政带她敬酒,将她推荐给前辈们,她端着酸奶跟着。到窗户边时看见那家夜总会就在对面,顾留政肯定是看到她才过去的。 敬了一圈后就没她什么事儿,她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吃饭。顾留政又敬了圈酒,回来时看她啃排骨,碗里放的也都是荤菜,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不能光吃肉,也吃点蔬菜。” 夏微盯着他转到自己面前的蔬菜,不动。顾留政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小半碗给她,语气颇为强硬地道:“都吃完。” 她旁边的张九段笑起来,“现在的孩子都挑食,我家小孙子也是,这不吃那不吃,瘦得跟猴似的。” 瘦猴夏徽在众人的注视下夹起一块西兰花放嘴里,边嚼边盯着顾留政,乌溜溜的眼睛水灵灵的。 她才进棋院的时候,也是只吃肉不吃蔬菜,嘴里总是长溃疡。师娘拿她没办法,就让顾留政监督她。吃饭的时候顾留政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得她都没味口了,以手支颐歪着头说:“不让我吃肉我咬你哦~” 顾留政表情难得和煦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吃。”他喝了好几杯的红酒,脸上泛着点点的红晕,衬着那清亮的眼瞳、修长的眼睫,有种旖旎的声色。 夏徽移开目光,埋头吃蔬菜。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顾留政问她,“晚上是不是还要上自习?” “嗯。” 顾留政起身和各位前辈告辞,结完账后招来出租车送她回去。坐上车后他就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夏徽坐在他旁边,看见他眼圈微青,似乎熬了夜。 顾留政酒意上来很快就睡着了,出租车有点晃,他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夏徽疑惑地转过头,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又长又直的睫毛,浓密的垂下来,在眼角遮起一片阴影。 她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别扭,他的气息清晰的传入鼻端,带着浅浅的柠檬味。她想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柠檬味的沐浴液。 快到学校时夏徽喊顾留政,见他没有应声又拍了拍他。顾留政从睡梦中惊醒,坐直了身子,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抱歉,我睡着了。” 司机打开了车内的灯,夏徽看见他的侧脸,鼻梁到下巴的弧线流畅利落,双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 司机说:“学校到了。” 夏徽忙下了出租车跑进校门,顾留政才让司机去酒店。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夏徽收到师妹吴子淇的短信,“程弈白回来了!师姐,师父说程弈白回来了!就在他家的茶楼里!” 夏徽放下筷子就走,和她一起吃饭的同桌问,“你去哪里?” “帮我请个假!” “下午第二堂是语文老师的课,你要回来……” 夏徽已经跑出食堂了,出了校门刚好看到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到程氏茶楼,发现今天这里的茶客格外的多。茶博士问,“同学,你要喝点什么?” “我找程弈白!” 茶博士指着满座的客人说道:“你看,他们都是来找我们老板的。” “他在不在?” “在!但是我们茶楼的规矩,要找他下棋得先赢他们五个。” 夏徽顺着他手看去,五人个人并排坐在大厅里的擂台上,面前摆放着棋具,皆是不苟言笑、高深莫测的样子。 程氏茶楼更应该称为棋楼,这里不光有围棋还有五子棋、象棋、跳棋等。茶客们在这里喝喝茶、下下棋,当然更多的人来这里赌棋。小时候她和爸爸也在这里赌过棋,她是知道的,程家的人向来排场比名气大。 夏徽将手机放在棋盘边上,很恭敬地对第一个老先生行礼,问道:“五秒快棋可以吗?” 她算了下时间,现在是11:30,到14:20之前必须赶回学校,减去回去时车程20分钟,只有150分钟,她要在50分钟之内解决掉这三个人,才有时间与程弈白对局。 对方示意她落座,夏徽猜先赢,执黑先行,采用高中国流布局,黑子走星位。高中国流布局速度快,并且兼顾外势与实地,方便速战速决。 夏徽落子如飞,上来便采取攻势,气势凌厉。 老先生笑道:“小姑娘性子挺急。”也不甘落后,夏徽棋子方落他便迅速跟上来,大有敌强我更强的架势。他虽然一把年纪了,棋风倒是十分的硬净,回击的干脆利落。 夏徽对这种高龄还战斗在棋坛上的老者十分的敬佩,“老先生脾气也硬!” 老先生哈哈大笑,“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边毫不迟疑地落子,“小姑娘,接下句!” 正文 chapter 005 有师兄在 夏徽一脸的问号,还有这种操作吗?难道我来到了诗词大会?语文学渣磕磕巴巴地接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她觉得眼前这位老者倒有点像兰亭师兄,虽然他们从音容相貌、性格脾气没有一处相似,却都有一颗挚爱围棋的心。兰亭师兄宁死也不肯放弃围棋,这位老者到暮年依然战斗在棋坛上,实在可歌可敬。 老者迅速落子,慷概激昂地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夏徽执棋的手抖了下,她有预感再这么接下去,她要输了,不带这么玩儿的! “……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 还好老者被她连番的进攻,没有心思再弄什么诗词填空,夏徽暗暗地舒了口气。 棋盘之上一黑一白两条大龙纵横交错,相互厮杀,斗得难分难舍。这两人年龄相差甚远,一老一少,可算两代人了。少年人血气方刚,老年人壮志不改,众茶客不由得围上来观看交战。 9分45秒,白棋大龙被斩杀,老者投子认输,“后生可畏!” 夏徽起身向他九十度举躬,苦着小脸道:“改天再来向前辈请教,只是可不可以不要再诗词填空了?” 老者哈哈一笑,她又坐到第二个棋盘前,执白后行。 这一位虽然只有四十出头,行棋却比刚才那位老者稳健,布局也十分的严谨。夏徽赶时间依然是上来就展开了攻势。如同兰亭师兄所说,她是天生的剑客,攻击力就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对方看出她的目的,行棋越发的谨慎。他的棋绵而柔,犹如一张网细细密密的捆来,初看不觉得什么,两三手之后才知道他那网上带着刀子,一刀一刀的割来,虽不伤筋动骨,却令人痛不可挡。 攻击力强大的棋手,往往也存在各种各样的缺陷。夏徽的缺陷就在于布局不严谨,容易被人找出棋形上的缺陷和薄弱环节进行攻击,她以前与兰亭师兄留政师兄下棋几乎都是这样输的。 这三年来她跟鲁伯融九段学棋,他的棋注重全局。夏徽的大局观有所提高,然而一下快棋,缺点又都暴露了出来。 她吃了这个亏,通常情况下的应对之策是放弃攻击,亡羊补牢。但她却没有那么做,莫名的来了一手大飞,进入对方势力范围内,紧接着又是一手跳。两手之后对方落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摸不懂夏徽这两手的意图。 他们下得是五秒一手的快棋,这一迟疑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对方匆匆落子。夏徽穷追不舍,利用对方的读秒间不容发的攻击,竟将对方的棋形撞得乱成一气。 最终黑棋投子认输,他很疑惑地问,“我还是看不明白你那一手大飞和跳有什么作用。” 夏徽汗颜地道:“其实……就是胡搅……蛮缠……” 这些小伎俩上不了大雅之堂,是和她爸爸赌棋的学的。从布局就可以看出对方算力不错,思路严谨,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揣摩对方的意图,掌控对方。 夏徽没有时间和他慢慢的磨,就胡乱下了两手。她自己都弄不清意图的棋,对方自然也揣摩不出。他又是爱多心的人,这样一来就耽误了时间,夏徽就是利用这一点,趁机进攻。其实如果他们不是下五秒一手的快棋,她是钻不了这个空子的。 夏徽向他行礼后又坐到第三盘棋盘前,第二盘用的时间13分39秒,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按照顺序这盘她执黑先行,一开局她就感觉遇到了高手。 围棋注重布局,有些布局需要好几十手,都是下在固定的位置上,一但选择某种布局方式,落子其实是十分迅速的。他们下得是快棋,落子迅速。但是对方完全不跟她的节奏走,在布局的时候就一定要拖到第五秒才落子,显然就是看准了夏徽赶时间,故意拖着她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都快五分钟了,他们才下到中盘。对方的棋和第二盘的棋相似但却更有劲,任是夏徽一把尖刀突刺,它自柔而不断,绵绵似若存。夏徽设了个圈套想诱杀他大龙,他完全不上当,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悠悠的走。 夏徽看着他老驴拉破车的样子,简直一口老血梗在喉中。就在她一错神的时候,对方已然抓住机会,率大龙绞杀过来,一口气吃了她五个子,夏徽痛得眉都皱了起来。这时感觉肩膀一重,回头就看到了顾留政。 顾留政手在她肩膀上按了按,淡然地道:“别慌,有师兄在。”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夏徽焦燥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毅然放弃自己的大龙,率残部反攻,到官子部分以两目的优势获胜。 这一局17分21秒。三局共用了40分45秒了,可是还有两局未下。 顾留政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两点之前到校。” 顾留政看了下手表,说道:“莫老、齐老,后面两局,可否让我来请教一下?” “能和顾留政九段手谈,是我们的荣幸。” 顾留政坐在两个棋盘中间,同时抓了两把棋子,意思是两局同时下。不光其他人连夏徽都惊了,前三人的棋力她已经讨教过了,虽非职业棋士,但都是业余五段以上的棋力。后面这两个顾留政能一口叫出他们,显然并非无名之辈,他竟然要两盘同时下? 这两局顾留政都猜到了先手,皆是使用秀策流布局。这倒在夏徽的意料之中,每个棋士都有自己的偏好,就如同她喜欢宇宙流开局。 她站在顾留政身后观战,莫老在左,齐老在右,两人风格截然不同,莫老棋风格飘逸,随心所欲,无迹可循,颇有妖刀的风范。 顾留政以秀策流开局正好以逸待劳。他的棋风华丽大气,面对莫老神出鬼没的攻击,布局愈发的严谨庄重,丝毫不给对手反击机会。 齐老的棋手棋风偏软,看似抠抠搜搜、小来小去,却十分精于计算。开局不久他就劫杀了顾留政右上角的大龙。 正文 chapter 006 南有弈白 夏徽不禁为顾留政捏了把汗,二老十分默契,同时发起了进攻。五秒快棋两盘齐下,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面对敌人步步进攻,夏徽都觉得手忙脚乱,只听见棋子“啪啪”地落在棋盘上,每一下都如雷贯耳。 夏徽紧张地攥住衣角,而顾留政端坐棋盘之前,脊背挺直如松,表情一派沉静。他食指中指夹着黑棋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五秒钟下两颗子,行棋依旧稳沉厚重,仿佛古老宫殿,华丽而高贵,任是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 夏徽被他情绪感染也冷静下来,就见在105手时,顾留政强势地打入齐老白棋大营。齐老应对失误,顾留政抓住时机,将他之前的优势一下扳了过来,而后稳稳当当地搜刮他的地盘,劫杀白棋大龙! 右边棋盘短兵相接,血雨腥风,左边棋盘却依然平和而冷静。面对莫老神出鬼没的杀着,顾留政避其锋锐,招招领先于人,不动声色的化解攻击。 夏徽目光在两个棋盘上游走,忽然有种错觉,留政师兄是不是人格分裂了?还是他学会了小龙女的神技,能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就在这时,右边看似稳操胜券的一盘棋,却在中盘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大逆转,齐老完全不管会被顾留政劫断白棋大龙的危险,居然反过来劫杀黑棋大龙! 左边莫老的妖刀同时发动进攻,神出鬼没的一手刺,突入黑棋腹地,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大冬天的汗顺着夏徽的额头留下来,她都顾不得擦一下,一瞬不瞬地盯着棋盘,大脑飞速的计算着,如果是自己到这里该怎么走?对方会怎么应对?忽然她眼睛一亮,盯着左边棋盘(3,九)之位,——打劫! 与此同时黑子已“铿”然落在(3,九)之位。夏徽还没来得及为两人心有灵犀而高兴,就见右边棋子也落下,同样是打劫! ——他竟然同时在两盘棋上制造出杀白龙的劫来! 在顾留政第三次制造出劫后,齐老劫材不够,白棋大龙终于死于刀下,齐老投子认输。左边莫老棋也很快进入收官阶段,顾留政注重全局的平衡感,顺水推舟,最终以十一目完胜对方。 夏徽松了口气看看时间,10分20秒。 顾留政起身道:“承让了!”拿起外套向茶楼上走去,夏徽跟着他身后,不由自主地伸手攥住他的衣袖。 顾留政回头看她,她讪讪地松开手。忽觉手背一热,被他反握于掌心,轻轻地捏了捏。 夏徽的脚步顿住了,望向顾留政。后者垂首望着她,修长的睫毛在清亮的眸子里投下一抹阴影。 这些小动作只有他们俩才明白。她从小就崇拜强者,每当兰亭师兄和留政师兄赢棋了,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攥着他们的衣袖,像个小迷妹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顾留政又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夏徽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合解的意思。 夏徽没有回应他,但也没有挣开手。两人向楼上走去,刚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人手肘搭在栏杆上,姿态悠闲地望着楼下的擂台。他穿一件棕色高领的毛衣,外面搭配着黑色休闲的长款外套,微微弯着腰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长发半扎起来垂在脑后,带着艺术家的独有气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精致而不失英气的五官,鼻梁上架着金色圆框的眼镜,嘴角挂着笑容,如同江南三月烟雨般旖旎温柔。 程弈白含笑望着她,“几年不见,小家伙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夏徽昂着下巴傲然地道:“我要向你挑战!” 程弈白笑容苦涩,“我已经很多年不下棋了。” 夏徽不服气,“不是说赢了他们就可以和你对局么?” 楼下茶博士说:“同学你听错了,我说是赢了他们五个可以找老板,但没有说老板会跟你下棋啊。” “你……” 顾留政按了按她的肩膀,“夏夏。” 程弈白拿出一副棋子来,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这个给你,算是赢了的奖励好不好?” 夏徽看顾留政点头,才收下棋子。程弈白带他们到雅室,两人说着闲话。夏徽插不上话就观看棋子,白子温润如玉,柔而不透;黑子如点漆,迎着日光看则如碧玉。这是一副十分珍贵的云子,兰亭师兄以前也有过。 两人说了会儿话,顾留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夏徽回去。出门时夏徽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下棋了?” 她看见程弈白眼里有孤寂之色闪过,随即又换成漫不经心的笑容,“大概是因为寂寞。” 夏徽听不懂,“不下棋不是更寂寞吗?” 程弈白叹息道:“等你像你师兄那么厉害,就知道了。” 夏徽知道他留政师兄的差距实在太远了,说:“你不下棋,可惜了。” 北兰亭,南弈白。当年与兰亭师兄并称棋坛两大天才,幼年即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影响的人,竟然是这个人。可是那样厉害的他竟然不下棋了,真的很可惜。 程弈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顾留政送她回学校,夏徽说:“刚才你下的那两局棋,我想和你复盘。” “先去上课,晚上我再陪你复盘。” 夏徽在下午第二节课前赶回了学校,但整个下午都没有听进去课。她在本子上画出棋盘,把顾留政他们走的每一步棋都画下来,仔细研究。晚上上完头两节晚自习,跟同桌打了个招呼就溜到顾留政所在的宾馆。 她进来时顾留政坐在沙发上围棋竞赛,关了电视后给她拿了盒牛奶过来,问道:“带棋盘来了吗?” 夏徽诧异,“你这里没有?” 顾留政是送她到车站后,也补了同一班的座位过来的,那里想到要带棋盘?“下盲棋。现在你是我,我是莫老和齐老……” 两人凭空复盘,下午她自己已经将这盘棋研究了半天,此时换个角度再听顾留政一分析,茅塞顿开。 正文 chapter 007 北上燕城 两盘棋下时用了十分钟不到,复盘却用了足足两个小时。围棋本就是极其消耗脑力的事情,等顾留政一停下,夏徽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留政轻轻拍了拍她,见她没有反应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留下一盏廊灯,又替她订好手机闹钟,到前台重新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夏徽被自己的闹钟吵醒,睁开眼看到在陌生的地方惊坐了起来,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是顾留政的房间,不过他人呢?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顾留政有些沙哑的声音,“醒了?” “嗯。”心想闹钟和电话一起吵,能不醒吗? “动作快点,别迟到了。” 夏徽洗脸刷牙十分钟搞定,到楼下大堂看到顾留政坐在沙发上,疑惑地问,“你起来这么早干吗?” “送你去学校。” 学校离宾馆不太远,只是冬天天亮的晚,现在才五点多,黑漆漆的打车都不好打。 顾留政送她到学校后到一间肯德基坐了会儿,到上班时间去了学校。 上午第一节课后班主任叫夏徽,她到办公室看到顾留政也在。班主任说:“夏徽同学,你能进入国家棋院是我们学校的骄傲,转校申请已经批了下来,希望你以后能为国争光!” “谢谢老师。”她看了看转校申请,家长一栏的签名是顾留政,有点意外,难道他到杭城是专门为她办转学手续的? 顾留政对班主任说:“这两年劳烦你们照顾夏徽,中午我想请任课老师吃个简餐,就在学校对面的饭店,占用各位老师点时间,也当是为夏徽践行。” 班主任和他客气了两句,最后答应了下来。 夏徽回到教室,同学们就八卦起来,“夏夏,那是谁啊?长得好帅啊!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啊,太帅了!男神啊……” 夏徽觉得自己的小虚荣心忽然就得到满足了,“那是我师兄。” 中午顾留政请客夏徽也一起,和老师们吃饭别提多拘促了,夏徽都不敢放开胆吃,生怕吃着吃着老师突然问话,含着饭说话什么的太丢脸了。晚上同学们约她出去玩儿,为她送行,女同学们怂恿着她叫顾留政过来。夏徽被央不过只好给他打电话。没想到顾留政竟然来了,于是群魔乱舞的同学秒变淑女。 转校的事情办妥了,夏徽在杭州还有些朋友需要告别,顾留政拜访完鲁伯融九段后,先回去燕城。 临走时夏徽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和程弈白一样孤寂?” 顾留政转过身来,撩起她脸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夏夏,我在燕城等你。” 夏徽从小和爸爸辗转于各个城市,她其实害怕漂泊,在一个地方住习惯了,就想按部就班的一直生活下去。可唯有燕城,是她愿意抛下熟悉的一切,孤身前往的地方。 只因为他说,——我在燕城等你。 她告别完朋友就北上燕城,走出车站看到顾留政等在出站口,白衬衣搭配灰色的西装裤,腕间搭着长款的风衣,气质斯文而不失稳重。 顾留政虽然才二十二,但却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是以师父去世时才会把眉山棋院交给他吧?而他也没有辜负师父的嘱托。 他们先去眉山棋院,放下行李后带她去见师娘许芳怡,夏徽说:“空手上门不好,我去买点东西带着。” 顾留政很欣慰她懂得人情世故,说道:“我陪你一起。” 夏徽想拒绝,顾留政已经起身拿过钥匙,临出门的时候又拿了件自己的大衣给她,“外面冷,披上。” “不冷。” 顾留政沉声道:“生病了又闹着不吃药么?披上。” 他板下脸来的时候夏徽还是有点惧怕的,默默地披上大衣。她这两年抽条了些,只是身高还不到一米六。顾留政身高一米八二,他穿着刚刚过膝的大衣,披在她身上都快拖到地上了,跟唱戏似的。 夏徽嫌弃地甩着大衣袖,又不敢抗议,偷偷地嘟起了鼻子。顾留政拉门的时候余光瞥见她的表情,眼里微微泛起了笑意。 她跟着顾留政去了超市,在他的建议下给师娘挑了些保健品,又买了束鲜花。知道她性子骄傲,顾留政也没有替她付钱的意思。夏徽这次获得天元头衔,奖金六十万,她年纪小没什么花销,这点东西还是买得起的。 从超市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燕城的冬天昼夜温差极大,风呼呼的吹来,骨子里都是寒的。夏徽裹紧顾留政的大衣,闻到上面淡淡的香味,似乎是沐浴液的味道。 顾留政看见她冻得发抖,放下东西替她将衣领的扣子扣到最上面,并戴上帽子。只是帽子太大,风直往里灌。他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上,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夏徽直跺脚,抗议地道:“看不到路了!看不到路了!我又不是球!” 顾留政忍俊不禁,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她过马路,到了车前将东西放到后备箱里,说道:“师娘今天放学晚,我们顺路买些菜过去,晚上去她那里吃饭。你要是冷就在车上等我,想吃什么?” 夏徽想了想,还是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了菜市场。这会儿天已经很黑了,卖菜的人也陆陆续续收摊了。顾留政买了些海鲜、肉类和蔬菜,就带着她回去了。 他们到时许芳怡也刚到家没多一会儿。她是初中的教师,带两个毕业班,平时课程有点紧。看到夏徽十分开心,拉着她上下看,感叹道:“这才三年,我们夏夏都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怎么还是这么瘦?没好好吃饭吗?” 夏徽甜甜地道:“就是太想念师娘做的菜了,师娘还是那么漂亮,跟花儿一样!” 许芳怡摸着她的小脸,欣慰地道:“长大了,也懂事了。下回常来看看师娘知道吗?别再带东西了,师娘这里什么都有。” 夏徽说:“我这些年的生活费、学费都是师娘给的,买这点小东西算不了什么。” 正文 chapter 008 眉山棋院 她从眉山棋院离开之后,被国手鲁伯融九段带回居幽棋院。十三岁的孩子还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吃住都在棋院里。起先她觉得不好意思,偷偷地在棋院里打杂。后来鲁九段告诉她,每个月眉山棋院那边都会将她的生活费转过来。她想钱肯定是师娘给的。 许芳怡想说什么,看了看顾留政又顿住了。顾留政将东西放在客厅里,提着菜进了厨房,熟练的下米、洗菜。夏徽陪许芳怡说话,偶尔看向厨房,顾留政系着围裙做饭,一副居家煮夫的打扮十分新奇。 许芳怡去接电话了,夏徽到厨房门口伸着头往里看,见他将油焖大虾盛出来端到桌子上,红红的虾子、碧绿的香葱,香气扑鼻。 她忍了忍,实在没有忍住悄悄地溜进去,伸出恶魔之手。然而还没有碰到被顾留政抓住了手腕,“洗手了么?” 夏徽冲他狡黠一笑,伸出另外一只手,结果又被抓住了。 顾留政拉着她到水池边上,打开水龙头让她洗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讲卫生?指甲留这么长做什么?” 她嘟哝着鼻子嘀咕,“你的教养癖越来越严重了。” “什么?” 夏徽甩他个“哼哼”,自己洗手。 顾留政无奈地看了看她,拿起一只虾剥了壳送到她嘴边。夏徽一口叼住,顿时眉开眼笑,觉得师兄的教养癖也没有那么烦人了。 她洗好手也不擦,直接将水一甩,看着顾留政又皱起眉头准备教训人了,连忙端着虾跑到餐厅,“师娘,吃虾喽~” 许芳怡接好了电话,看着桌上的菜感叹道:“你师父和兰亭师兄都去了,这些年若不是留政时常过来陪我,真不知道我这日子怎么过。” 夏徽说:“我以后也会常来陪师娘。” “你也进入国家棋院,就在燕城,不集训的时候就和留政一起过来,师娘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虽说女孩子个子矮点没关系,但还是再长高点为好。” 夏徽被戳到痛脚,瘪着嘴撒娇,“师娘,我才十六岁呢!肯定还可以再长高的!”站起来伸着手比划着,雄心万丈地道,“我要长到一米七!” 顾留政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这豪言壮语,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轻飘飘地甩来一个眼色。夏徽动作僵住了,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嘲笑。 于是晚上夏徽闷声不吭地扒了两大碗米饭,边扒边瞪顾留政。许芳怡好笑地问,“瞪你师兄做什么?他又没抢你爱吃的菜。” 夏徽嘴里包着饭含混地道:“他才不是我师兄。” 顾留政夹了一大块排骨放在她碗里,淡定地道:“多吃排骨,长个。” 夏徽一口咬在排骨上,将脆骨嚼得咯吱直响。 吃完饭又陪许芳怡说了会儿话,她就和顾留政回棋院里去了。还是当年住的那个房间,一张小小的床,床前摆放着个棋盘和小书桌,夏徽坐在床上有点出神。 从七岁到十三岁,她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这段年纪是一个孩子的人生观、价值观开始形成的时候,对她影响最大的是师父、兰亭师兄,还有留政师兄。 房门轻轻的扣响了,顾留政抱着被子进来,“晚上天冷,多盖一些。” 夏徽指着窗外回廊下一盏小屋形状的灯,问道:“那里的鸟窝呢?” 她看着那只鸟飞到损坏的灯台里,衔草、做窝、下蛋,然后孵出一窝的小鸟。还曾偷偷地往鸟窝里放毛毛虫,将小米撒在院子里。 顾留政说:“你走那年冬天它们飞走了,隔年就没有回来了。”他关上窗户,嘱咐道,“天冷,别开着窗户了,小心感冒。” 夏徽仰头望着他,乌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师兄,我们都走了,你会孤单么?” 顾留政摸了摸她的脑袋,“夏夏,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有的人都会离开,无论是父女、师生、兄妹、朋友,还是夫妻。唯一不离开的,大概只有自己的影子。” 那时候夏徽还不明白,说出这话的人,本来就是孤单的。她又问,“你一个人下棋,是不是和兰亭师兄一样孤单?” 顾留政莞尔,手指掠过她眉间,指尖微凉。他的声音清润,“幸好,你来了。” ——你来了,我就不是一个人。 夏徽醒来时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她这几天四处奔波有点累,一觉足足睡了十个小时。穿好衣服洗完脸出来,在回廊下看到了顾留政。 他穿着白色的棋服,盘膝坐在回廊下给师弟们下指导棋。深秋的枫叶簌簌飘落下来,在他周围落了一层。夏徽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挺直的脊背,劲瘦的腰身,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愈发的硬朗挺拨了。 夏徽想起了初见。 是她七岁那年的仲夏,那天似乎并不太热,她趁着父亲喝醉了跑到茶楼里下彩棋。 围棋一道本就少年出英雄,十几岁不成国手,一生也就那样了。她三岁学棋,五岁就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妈妈去世后,她跟着爸爸飘荡在各个城市下彩棋。从小耳濡目染,使得她骨子里也带着赌性。六岁就开始赌棋,七岁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彩棋杀手了。 彩就是彩头的意思。下彩棋也是有些江湖门道的,大家都希望和弱者赌,这样才能赢得彩头。常在一个地方,人家都知道你厉害了,就不和你赌了。所以他们就像无根行客,飘到了燕城。 她在茶楼里搭起了擂台赌彩,现在想来其实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幸好她遇到的是兰亭师兄和留政师兄。 大家看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搭擂台很有点不以为然,等了半天才有一个业余四段的棋手上来,“小丫头,叔叔来跟你玩儿一把,输了也不要你的彩头,你给叔叔买个棒棒糖就行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别看夏徽小,已经是赌场老手了,很知道输钱不输阵的道理,也说道:“我也不要叔叔的赌彩,你输了叫我一声姑奶奶就行!” 正文 chapter 009 仲夏之弈 业余四段笑起来,“小丫头嘴皮子倒是厉害!叔叔我也不欺负你,让你四子!” 夏徽骄傲地道:“不用你让,猜先!” 业余四段见她口气如此大,也不敢太小瞧她,抓了把棋子。夏徽执黑先行,开局就下在了最中央,——天元。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小丫头连最基本的都不懂,这是乱下一气吧?输了要哭鼻子喽。” 业余四段笑了笑,白子落在小目上。他才刚落子夏徽的棋子就“啪”地落在棋盘上,铿锵有力。小姑娘一双剑眉飞扬,攻势十足。 业余四段也不肯让一个小女孩儿的压住气势,迅速落子,也是气势万钧。 两人速度飞快,片刻间棋盘上就布满了棋子。夏徽采用三连星布局,其侧重点不是占角,而是向中央发展。围看的人也看出她的意图,低声讨论着,“她这是打算使用宇宙流?” 围棋简而言之就是圈地运动。在角上圈地速度快于边,边上圈地速度快于中央,故而有“金角银边草肚边”之说,角边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下在天元自然也有中央的好处,占据了中央腹地,便可任意向四边发展。又采用三连星布局,相互呼应。 这种流派出自于日本棋手武宫正树,所谓宇宙如棋盘,星辰若棋子。然而使用宇宙流需要强大的攻击力和局面平衡感作为支撑。 夏徽开局便显出了强大的攻击力,让业余四段不敢小觑,认真了起来。他已是四十多年棋龄的老棋手了,虽然棋力一般,但是经验老道,行棋十分扎实,占据实地。连边带角形势一片大好,夏徽被困中央,突围无望。 这时,业余四段方现出其凌厉的手段,率领大军准备伏杀夏徽大龙。 黑八十八手夏徽突然来了一个小飞,突入边角实地。这无疑是自杀的举动,业余四段趁机打劫。夏徽依然不改其凌厉作风,一手刺,一手跳,竟凭借其精确的计算力和杀伤力,强势反扑,中盘即屠杀白棋大龙。那一手小飞初看无厘头,到现在再看竟是神来之手。 业余四段沉吟片刻,弃子认输。 七岁的小姑娘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收敛,趾高气昂地逼着业余四段叫她姑奶奶,可把一众棋手给惹恼了,纷纷前来挑战。 夏徽骨子里就有股赌性,遇强则强,面对挑战完全不怯场,杀棋杀的毫不手软,很快棋楼里的棋手就被她杀得七零八落。小姑娘洋洋得意地坐在彩头中间,两根羊角辫都快翘上天了,“还有哪位大叔要向姑奶奶挑战?” “我来会会你吧。”这是一把温和的声音,未语先笑。 夏徽回头就看到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茶楼上下来。说话的那个年长些,穿一件浅蓝色衫衣,搭配米色的休闲裤、白色鞋子,休闲斯文中透着书生气质。 旁边的少年白衬衣、黑色西装裤,过于严肃的服饰衬着他清俊的眉眼,气质矜漠疏离,一看就知道是教养极好的富家子弟。 唐兰亭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微笑着道:“我来跟你下一盘,只是我没有彩头。” 夏徽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一转,指着顾留政的脖子,“那个好看,我要那个当彩头!” 顾留政脖子上戴着一个白玉制成的棋子,玉质通透,中间一点殷红,十分别致。 唐兰亭手指敲着棋盘笑道:“那东西可不便宜,如果你输了,把今天赢所有彩头押上都不够哟?” 夏徽越看越觉得喜欢,目不转睛地盯着它,“那你说怎么办吧?” 唐兰亭含笑地望着顾留政。顾留政摘下白玉棋子放在棋盘上,“你赢,它归你;你输,跟我去拜个师。” 在夏徽看来棋子就是她最心爱的玩具,没有哪个小朋友能抵挡得了玩具的诱惑,更何况还是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赌彩竟然是顾留政出的,下棋的当然也是他。唐兰亭撑着下巴坐在一旁观战,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两人采用三番棋决胜负。第一局夏徽执黑先行,上来依然是宇宙流,采用三连星布局。爸爸告诉她,敢使用宇宙流的不是菜鸟就是高手,她很自信地觉得自己就是高手。 顾留政的棋力并非业余四段可以比拟的,他的棋霸气凛烈而不失华丽高雅,天生的王者气度。白棋大龙气势万钧的压下来,让夏徽颇为被动。 夏徽想扭转这种局面,毅然选择进入白棋势力范围内,进行治孤。 观战的唐兰亭不由得扬起了嘴角,露出个饶有兴趣的笑容。 治孤战是围棋中规律最少,也最难的地方。率领孤棋进入对方的领地里,从对方棋形的缺陷和薄弱环节入手,突破重围,与自己的棋形和气联合。可谓孤注一掷,生死存亡。 面对她的治孤,顾留政从容应战,棋风大气庄严。最终夏徽没能突出重围,被白棋压倒。 第二盘两人互换先后手,顾留政执黑先行,采用小目布局,稳扎稳打。夏徽依然是快刀快剑的作风,提着剑追杀黑棋大龙,那凶悍的模样简直和张飞有得一拼。顾留政从容不迫,关健时刻回身一击,竟反过来意欲屠杀夏徽的大龙。 夏徽注重杀棋,布局并不严谨,被顾留政寻着疏漏,干脆利落地屠了大龙。夏徽看着自己十五子连成的大龙被屠了,嚣张的气焰忽然就没了,大大的眼睛盯着棋盘眨巴眨巴的,有点小可怜。 顾留政问:“还下吗?”按说三局两胜,后一盘也就没有再下的必要了。夏徽咬了咬唇,倔强地道:“下!”然后就抓起了棋子猜先,结果这一盘被顾留政猜了先手。 夏徽:“……” 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流出眼泪来。不过拿起棋子的那一刻,她那小可怜的表情就收了起来,剑眉飞扬,依旧杀气凌厉。 唐兰亭笑着问顾留政,“你看她像不像一个剑客?” 正文 chapter 010 北有兰亭 顾留政对她那大刀阔斧的杀法颇有点无奈,“像黑旋风。” 唐兰亭失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哪里黑了?留情点儿。” 顾留政看了看夏徽,一子落在天元上。 夏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最喜欢的招式被人抢,她有点小郁闷。 顾留政说:“这回换我宇宙流。” 夏徽眼珠子一转,白棋落子,小目挂角。下了四五手之后一旁观战的唐兰亭低笑出声,再过几手观战的人也恍然大悟。夏徽下得每一手都是顾留政上一局走的,这小姑娘还挺狡猾。 再一看顾留政也是采用三连星布局,与夏徽第一局相吻合。两人不约而同的都选了对方走的路,直到中盘,顾留政模仿夏徽治孤。 这是最最关健的时刻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看他如何突出绝境。前三手顾留政依然是按照夏徽所走,夏徽也按照他的方式拦截。在第四手的时候顾留政突然一个大飞,利用三连星布局变化无穷的优势,率兵反击。 夏徽也知道这是关健时刻,走得格外谨慎,进入读秒。顾留政丝毫不给她压制自己的机会,强手连发,最终将她的大龙一刀斩首。 夏徽愣愣地看着棋盘,她还从来没有被人杀得如此惨过,并且是当着她的手下败将们面前。小姑娘觉得受到了莫大的耻辱,白嫩的小脸圆鼓鼓的,像只鼓满气的小青蛙。 顾留政从容的起身,唐兰亭微笑着道:“你输了,跟我们走吧。” 夏徽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扯住他的衣角,“哥哥是坏人,我不要跟你们走,我这么可爱,你们把我拐卖了怎么办?” 顾留政愣在那里,看着她把眼泪都抹到自己的衣服上,无奈地看向唐兰亭。唐兰亭笑吟吟地看着他,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顾留政不得已将白玉棋子给她,“这个给你,算我输了行吧?” 夏徽这才破涕为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小脸儿往他衣服上一蹭,擦干了眼泪,歪着头神气十足地问,“你们是哪家的高手?给姑奶奶报上名来!” 唐兰亭忍俊不禁,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呐~小姑奶奶可要记住了,我叫唐兰亭,他叫顾留政。” 夏徽听到满楼的抽气声,也没太注意。她对那棋子爱不释手,拿在手里把玩。发现中间是空心的,置放着红色的小豆豆,一摇轻轻地晃动。她想自己输了对方还把彩头给自己,肯定不是坏人。于是当唐兰亭让她跟他们走的时候,她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眉山棋院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们让我拜谁为师?我可是有师父的人!” 唐兰亭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指着顾留政,“有多厉害?比他还厉害吗?” 顾留政说:“他是我们的师父——唐虞山九段。” 夏徽没听过唐虞山这个名字,但是她听爸爸说过九段棋手都非常厉害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进入眉山棋院后夏徽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美大叔,穿着一身灰色的唐装,手里拿着把折扇,有点像电视里放的那种大侠。她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天真无邪地问,“你就是那个高手高手高高手吗?” 美大叔莞尔一笑,温和地道:“你想不想和高手高手高高手过过招?” 小姑娘勉为其难地道:“那好吧!” 然后她就一边下一边哭,哭到了收官,胜负如何已经不用说了。 美大叔没有像顾留政那样杀她的棋,他只是从从容容、轻轻松松的,就让她无还手之力。她所有的进攻都像砍在棉花上,无着力之处;停下攻势时,对方又像流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令她无处可逃。 对方甚至没有使一个杀着,就让她一败涂地。 骄傲的小姑奶奶终于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然后她家老子就又送上门来找虐了。 雪合拉提到茶楼里找女儿,听说她下彩棋输了被唐兰亭带走了,急吼吼地找来,看到女儿哭得稀里哗啦,以为被人怎么着了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唐兰亭说:“叔叔,您别误会,我们听说茶楼里有个小姑娘,棋力了得,就带她过来给父亲看看。” 雪合拉提看夏徽点头才撸下袖子,“我们下彩棋的人最重承诺,她输了什么,她老子替她赢回来!” 唐虞山九段说:“我们并不是要赌棋,这孩子很有天分,棋感、算力都很不错,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我想收她为徒,不知您意下如何?” 雪合拉提傲然地道:“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国手,不过盛名之下,多不副实。要我女儿拜在你门下,万一被埋没了怎么办?” 唐兰亭说:“叔叔,若不介意,我与您手谈一局?” 雪合拉提问,“你是唐兰亭?” “是的。” 雪合拉提笑道:“北兰亭,南弈白。那我今天就来领教领教天才围棋少年的实力。” 两人分枰对座,猜先下三番棋。那一场对局精彩绝伦,酣畅淋漓,最终唐兰亭以2:0战胜雪合拉提。雪合拉提投子认输,转身而去。夏徽就这么留在眉山棋院,拜入唐虞山九段门下。 现在想来兰亭师兄与留政师兄算是她的伯乐了。 顾留政一局下完,看到师弟们偷偷地看他身后。他也回过头,见夏徽斜靠在门边,捧着个马克杯看着他。她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学院风的连体毛衣百褶裙,搭配着宽松的牛仔外套,脚上踩着马丁靴,扎着丸子头,一张小脸精美无暇。 顾留政说:“早餐在保温盒里。” 夏徽进屋打开保温盒,有豆浆和煎饼果子、小笼包。好久没有吃到煎饼果子了,她大咬一口,香香脆脆的。 顾留政进来问,“你没有厚衣服吗?” 夏徽含混地道:“不冷啊。” 吃完早餐,顾留政换好了衣裳,黑色风衣衬得他身材格外颀长挺拨。他递了件羽绒服给夏徽,用眼神强迫着她穿上,领着她出门。 先去了商城让夏徽买了几件厚的衣裳,再到花店买了白菊花来到墓园。父子俩儿的墓相邻,照片上的唐兰亭眉眼温润如玉,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是所有少女初恋的模样。 正文 chapter 011 仲夏夜雪 他的生命定格在十九岁,如同流星划过棋坛,那样闪亮逼人,却只是昙花一现。 在唐兰亭去世之前,围棋之于夏徽和顾留政,是爱好,是兴趣,抑或是获得成就感的一种方式。是他的离世,让他们重新定义了围棋在生命里的意义,那是一种执、一种念,更是一种痴。 ——它,已经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从墓园回来后顾留政开始给夏徽准备转学的资料,夏徽则躲到自己房间里玩儿电脑去了。 她在弈城围棋网上注册了一个号,已经使用三年了,ID名阿依帕夏。还有一个相交三年的好友,叫仲夏夜雪。两人经常在网上对弈,对方的棋下得非常好,夏徽猜测他应该在职业棋士。她虽然性子骄傲,但崇拜高手,对仲夏夜雪十分恭敬,对方也经常指点她,陪她练棋。 夏徽打开网络时仲夏夜雪不在,她随便找个几人下棋。对方是业余棋手,也不好把人欺负的太惨了,就一边做死活,一边下棋。玩了几局仲夏夜雪上线了,夏徽迅速地屠了对方的大龙,找仲夏夜雪搭话去了。 阿依帕夏:你终于上线了!我等你半天了! 仲夏夜夏:恭喜进入国家棋院,棋下得很不错,有进步。 阿依帕夏:你下棋这么厉害,也是职业棋手吧?是不是也在国家棋院?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顾留政敲门进来,“过来下棋。” 夏徽兴致勃勃地问,“跟你吗?” 顾留政指指回廊下的弟子,“和他们。” 夏徽失望,“下指导棋啊?” “不需要保留实力。” 夏徽看看指着外面那些小孩子——其实有些比她还大,问道:“打哭了怎么办?” 顾留政看看她,很认真地道:“输棋了哭鼻子的,我只看过你一个。” 夏徽炸毛,“黑历史不要提!” 顾留政眼里笑意隐隐。 夏徽八岁那年师父让她跟着师兄们参加一个游艺性质的比赛,见见世面,也宣传宣传围棋。夏小朋友一路雷厉风行,杀进了十强。当然她的两位师兄也不例外。十强后采用抽签制,她有点小紧张,怕抽到了两位师兄。 兰亭师兄就给她一个小玉坠(花五块钱从地摊上买来的),说戴着它就不会遇上他了。她美滋滋地带着玉坠去抽签了,果然没有抽到兰亭师兄,却在第一轮就抽到了对她从不手软的留政师兄。于是就一边抹眼泪一边下棋,看得裁判都不忍心了,小声咕噜着,“你让她一手,让她一手……” 结果夏徽还是输了,抱着小膝盖哭得那叫一个委屈。最后顾留政答应陪她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她才停下哭声,牵着他的手抽抽噎噎地吃饭去了。 夏徽和仲夏夜雪说了声,就气呼呼地裹着外套到回廊上,师兄弟们已经巴巴地等着了。顾留政指着三个棋盘中间的矮椅让她坐下,“同时和他们两个下,只准赢,不准输!” 夏徽想到茶楼里顾留政强大的棋力,顿时斗志昂扬。两盘棋她皆是执黑先行,一上来就表现出强大的杀伤力,压着对方打。她落子的速度十分快,这得益她于平时在网上和仲夏夜雪下五秒一手的快棋。 眉山棋院的许多学生资质都不错,但是像夏徽这样从小接触围棋,天分过人的毕竟还是少数。夏徽这几年和高手交手惯了,同时对付两人也是游刃有余。 顾留政向边上的弟子使了个眼色,他抱着棋盘坐到夏徽周围。夏徽那个矮椅是可以转动,她顺时针转动依次落子,同时与三人对弈。前两局已到中盘,第三局采用小目布局。棋风依旧凌厉,看不出有什么压力。 顾留政又向一个弟子打了个眼色,后者也抱着棋盘加入战斗。夏徽提高落子的速度,同时与四人对弈,不仅要有敏锐的判断力,还需要强大的记忆力与清醒的头脑。每一盘的棋的格局都不同,稍有混乱,一着出错,满盘皆输。 顾留政看见夏徽眉心蹙了起来,她感觉到了压力,他抱臂立于旁边观战。面对四盘混战,夏徽棋风依旧凌厉之态,快刀快剑。这个小姑娘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和软,该出手时就出手,她先拿第一个对局之人开刀,故意卖了个破绽。 这一招是她爸爸教的下彩棋的小手段,看着像是个疏漏,实则暗藏杀人剑。拜入师门后,师父不让她再这么下了。这种小手段说白了就像江湖上使用暗器,对于普通的江湖客暗器很容易得手,一但碰到高手,使用暗器的人就要吃亏了。在职业棋坛混的都是高手,这个太不入流了。 不过眼前这个人自然不属于高手了,很快落入她的套圈里。夏徽灭了第一盘又顺手屠了第二盘的大龙,剩下两盘收拾起来就利索多了。 四盘全部拿下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她有些小得意地冲顾留政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顾留政面无表情,转向师弟们厉声道:“下成这样还好意思偷看人家?专心练棋去!” 众弟子羞愧地端着棋盘走了。 夏徽悄悄地问眉山棋院的老师张就四段,“留政师兄平时也这么练棋么?” 张就点点头。 “他同时和几个人下?” “六个。” 夏徽:“……” “而且还是黑白子交替。” 夏徽沮丧地感叹:“留政师兄还是不是人啊?” 顾留政像是长了顺风耳似的回过头来,夏徽吐了吐舌头,溜回自己的房间了。她的电脑已经黑屏了,打开看看仲夏夜雪依然没有回话。 夏徽对他的身份有点好奇,她不止一次地询问过他的身份,他总是避而不答。她试图从棋风上猜他的身份,不过他的棋风时常变化,她也琢磨不透。 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现在的目标是超过顾留政。趁顾留政不在就拉着棋院里的弟子练车轮战,四盘棋同时下,杀一盘下一个马上替补上来。她那爱争强好胜的性子,根本就不允许自己输棋。于是一个椅子在中间转啊转的,一下午杀了十二盘,到晚上成功把自己转晕了。 正文 chapter 012 国家棋院 顾留政下午去给她办理转校手续了,回来已是晚饭时分,没看到夏徽出来吃饭就到房间里找她。夏徽躺在被窝里一张小脸雪白,拉耷着眼皮道:“师兄,你怎么这么多双眼睛啊?” 顾留政疑惑,“你喝醉了?” 夏徽可怜兮兮拉着他的手,“师兄,床也晃,地也晃,你也晃,好晕啊!” 顾留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苦笑不得,无奈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出去了。 一会儿又进来,扶着她靠到自己怀里,拿出两个晕车贴贴在她耳后,又将桔子剥给她吃了,还不忘教训她,“做什么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这么转下去我也会晕的。” 夏徽靠在他怀里,恍恍惚惚的记起,小时候她也喜欢这样靠在他怀里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真是难得那么无聊的剧,他竟然有耐心陪她看下去。 后来她在兰亭师兄的推荐下开始追《名侦探柯南》了,晚上吓得不敢睡觉,抱着美羊羊去找兰亭师兄。兰亭师兄拿着厚厚的卷子,“我要考试了,还有这么多卷子没有做呢,去找你留政师兄吧。” 于是她抱着美羊羊去找顾留政,顾留政也在做作业,看到她进来还没来得及张口,夏徽先说话了。头枕在美羊羊的头顶上,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师兄,我害怕,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打扰你做作业的。” 那可怜兮兮的腔调任谁也舍不得拒绝的,顾留政把她抱到自己床上去,帮她盖好被子,又拿来MP4放歌给她听,“没事儿,师兄陪着你。” 她看着灯光又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无比的安心,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总会睡在自己的床上,床头的夜灯还开着,是怕她半夜看太黑吓着了。 留政师兄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比谁都温柔体贴。 第二天顾留政就送她去燕大附属高中报到,办完转校手续后,班主任说:“我这里有几张卷子,你先做一下,我们对你的成绩摸个底。” 这沓卷子每科都有,题倒是不多。夏徽找个远离顾留政的地方坐下,“唰唰”地写起来,落笔如飞,很快数学、英语、理综的卷子就做完了。班主任抽过去看看,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接下来夏徽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瞧那眉头紧皱的样子,就差没有抓耳挠腮了。 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把卷子交上去了,班主任看后很含蓄地道:“夏徽同学偏科有些厉害啊。” 顾留政拿过卷子看看,语文古文填空空着,诗词赏析牛头不对马嘴,顾留政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作文的话,她会怎么办。 班主任见顾留政黑脸了,打圆场道:“夏徽同学其他科成绩都很不错,又是特长生有加分项,如果语文再稍稍努把力,考上燕大还是很容易的。” 顾留政脸色稍霁,说道:“辛苦老师了。” “夏徽同学,跟我去教室吧。” 夏徽跟着她离开办公室,进入教室前有些紧张。这场景与三年前一样,到陌生的地方,认识陌生的人。她从小和父亲东游西荡,比任何人都想安稳的生活,都渴望一直有熟悉的人在侧。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扯着自己的衣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顾留政。 “夏夏。”顾留政忽然唤了她一声,夏徽抬头看他。他大步的上来,手掌抚在她的顶心上,“别怕,有师兄在。” 夏徽鼻子有点发酸,低着头跟老师进入教室,匆匆的自我介绍后,就到了老师指定的位置上,和她同桌的是个女生,叫赵丹,比夏徽大一岁,性格很温柔和善,主动和她搭话,夏徽感觉没有那么拘促了。 上午是语文和英语课,悲催的是语文老师又是班主任,而且今天学得是《离骚》,夏徽整个人都处在听天书的状态中。 中午放学时顾留政在校园门口等着她,他穿着身黑色长款风衣,系着烟灰色的围巾,显得身材格外颀长。看着她过来接过书包拉开车门,“我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 “鱼。” 顾留政带她去了家“鱼我所欲”的餐馆,点好菜后说道:“我看了你的语文卷子,其它科不好情有可愿,语文怎么能差成这样?” 他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夏徽却愧疚地低下头,弱弱地道:“那些古文每个字我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每个都认识?” 夏徽心虚,“也……有些……不认识……” “我和你们班主任商量了,你的学习成绩得提高,下棋也不能耽误,其他的课没时间你可以不上,但语文课不能缺席,空闲的时候我再帮你补补。” 夏徽吃鱼的心思都没有了,感觉压力好大。 饭后顾留政带她到国家棋院办理入院手续,完了后带她到一条马路之隔的小区,停好车提着她的行李进电梯。 夏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对他那大长腿妒忌又深了分,“我们要去哪里?” “我家,以后你跟我住一起,星期六星期天不补课时就去师娘那里。” 顾留政的房子是套复式公寓,推开门一股清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夏徽一瞬间有种闯入黑白电视的错觉。白色的地板,灰色的墙壁,浅色的沙发,完全冷色调的装修,整体风格极为简约理性。 夏徽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客厅旁的书柜上,最上面一层放着一溜的奖杯。少年时期的那些奖杯不算,国内五大头衔,棋圣、名人、国手、天元、王座。除四年一次的棋圣战外,其他四个头衔皆已被他摘取,且蝉联三届国手战冠军、两届名人战冠军,并获得今年三国战的冠军,从七段直接晋升为九段。 夏徽望着一排一排的奖杯,再想想自己那孤零零的一座,还是在所有头衔中排名第四的天元奖杯,感觉自己与顾留政的差距何等遥远。 顾留政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地道:“夏夏,前进的脚步永远不会迟到,从现在开始追上来,师兄就在前方。” 正文 chapter 013 霜刃初试 夏徽郑重地点点头。她十六岁的年纪还在二段,其实算是很晚了。原本十岁定段后就该一鼓作气拿头衔升段,然而她被逐出师门后,虽进入居幽棋院,但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自我否定的情绪当中。直到仲夏夜雪的出现,才让她渐渐走出来。 之后便潜心跟着鲁伯融九段和仲夏夜雪学棋,分别从他们那里继承了清和雅正与恢弘大气,渐渐的洗去了从爸爸那里继承来的莽气、匪气、江湖气。将自己的棋打磨成一把清寒、凌厉、锋芒毕露的宝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她从三岁到十六岁,十三年的光阴,到今日终于是她试剑的时候了! 顾留政提着她的行李上楼,“卧室在楼上。” 公寓约模有一百平,楼下是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书房。阳台边铺了木制的榻榻米,其上放着棋具。楼上两间卧室皆朝南。顾留政推开右边的房门,暖橙的色调扑入眼帘,与楼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徽首先看到窗户边的榻榻米,包着橙色软包,上面也摆放着一套棋具。同一色系的窗帘,浅橙色的墙壁,上下床铺上垂着白色的纱帐,地上铺着白色的地毯。 她脱了鞋子进去,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滚两圈,“这真的是我的房间吗?这太漂亮了,是你布置的么?” 顾留政看她像只撒欢的小狗似的,心里也软乎乎的,“嗯。” 夏徽诧异的盯着他,没想到冷冰冰的留政师兄,竟然能把小女生的爱好把握的这么准! 她掀开纱帐,被子和床单也是暖橙色的,又敲敲床,“为什么是上下铺呢?一般居家不是都不会买上下铺吗?”忽然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师兄你是——专门为我买的?” 突然想起初中时她的同学搬了新家带他们去参观,回来后她跟顾留政说:“师兄我也好想有个自己的房间啊,也把它装成暖暖的颜色,还要有个上下铺,可以请同学来我家玩儿,和我一起睡……” 她从小跟爸爸四海为家,后来在眉山棋院、居幽棋院也都是和师姐师妹们同住,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温馨的像家一样。 顾留政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当初买房子的时候,这个房间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无论多久,只要你愿意。” 夏徽咬着唇低下头,感觉眼眶有点发酸,扯着自己的衣角。顾留政从高处看去,可见她扎着丸子头的后脑毛绒绒的,V领的浅灰色毛衣露出一截白皙细致的脖颈。他轻轻地拍拍她的后颈,“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吗?你若是不喜欢这种装饰……” “我喜欢!”抬眸的瞬间已是元气满满,“师兄,我要把床上也摆上东西!” “想摆什么?” 夏徽张开双臂比划着,双眸亮晶晶的,如天空中的星子,“我要把上铺铺满向日葵!师兄,我们下午去买向日葵好不好?” 顾留政莞尔,“下午我有个会,晚上带你去,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列个单子出来,一起买。” 她又去顾留政的卧室看看,白色的床、黑色的床单,整体和楼下一样的简约清冷。 日常的生活用具顾留政都已经给她买好了,不过可以再买几盆花过来。从窗户看去楼下有游泳池、竹林、运动器材区等,环境十分好。 下午吃完饭顾留政去开会,夏徽将自己的东西摆放好就坐在阳台的榻榻米上打谱。坐了两个小时起来伸个懒腰,想起好几天没有联系仲夏夜雪了。可惜这里没有电脑,她以前的台式电脑并没有带过来,看来得买台新电脑了。 顾留政开完会再去夏徽房间,她已经将衣物都收拾好了,正罗列要买的东西。顾留政看着床头上放的美羊羊娃娃失神,娃娃身上的毛得了快掉光了,白羊快变成灰羊了。 夏徽也看到羊,目光有些惆怅。这美羊羊还是她七岁那年参加业余女子竞赛,取得名次后兰亭师兄送的。当时买了一对美羊羊和喜羊羊,并顺手将喜羊羊送给了留政师兄。她乐不可支,留政师兄提着羊耳朵一脸郁闷。兰亭师兄笑容狡黠,“你每天陪着她看羊,送你一只算是犒劳啦。” 留政师兄无奈地道:“谢谢您了,您真客气。” 后来夏徽每天抱着羊睡觉,留政师兄的喜羊羊倒不知放哪里去了。 顾留政收回目光,将一把皮尺固定在墙上,对夏徽招招手,“面朝墙站着,努力把你的手往上伸,能伸到哪里伸到哪里。” 夏徽欠着脚努力往上伸手,伸到不能再伸了,顾留政拿着笔在最高点画个记号,“以后每晚抽出十分钟来,手伸到这条线后。” 夏徽气喘吁吁地问,“这是干吗?” “长个。” 夏徽:“……” 顾留政听闻燕城新开了间图书馆,收藏了大量的古谱,想去看看。图书馆附近有商业区,也可以带夏徽去逛逛。甫一进入白色阶梯状的书山映入眼帘,从穹顶到墙壁皆是起伏的书架,弧状的线条如波浪般蔓延,携带着万卷诗书而来,仿佛刹时间便能洗去心灵的尘垢。 夏徽也被震惊了,扯着他的衣袖惊艳地道:“我从来不知道书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这还真是书山有路勤为径!” 他们在“书山”上浏览了会儿,然后就到古文献区寻找棋谱。眉山棋院渊远流长,收藏的古谱很多,并没有他们想要找的,这时夏徽指着本书喊他,“师兄。” 顾留政望去,是四年前唐兰亭和程弈白十番棋对决。 ——那一年西湖初雪,画舸浅波,那样的一战确实可以写进棋谱里。 他有时候也会羡慕兰亭师兄,虽然只是昙花一现的生命,却因为有一个知交而归去无憾。 他望向身旁的少女,——夏夏,快点长大,师兄在前方等着你。 图书馆闭馆时他们才出来,又到周围的花店看看,里面有鲜花与干花,造型十分别致。 正文 chapter 014 卧眠花床 他们买了上百枝的仿真向日葵和一些干花,随后又逛了电子商城,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吃了饭打道回府。没多久花店就将向日葵和干花送来了,还有两束鲜花和好几盆盆栽。 顾留政说:“我们没有买鲜花。” 夏徽笑得眉眼弯弯,“我买的!” 顾留政想起她吃饭前说要去卫生间,原来是偷偷的去买鲜花了。 她将浅绿色的洋桔梗插在玻璃花器里,喷上水露后摆放在顾留政的床头。看看还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再拿来一束干花,紫色的勿忘我配着陶瓷工艺瓶,复古别致,摆放在书桌上。棋盘两旁各放一盆兰花,卫生间里也放上绿萝。 环顾四周满意地道:“这样才好看嘛,家里面怎么可以没有植物呢。” 顾留政莞尔,倒不是他不喜欢植物,只是可能五行克木,养啥死啥,连仙人球都会被|干死。 另一束鲜花是白色马蹄莲、粉色玫瑰花、粉紫色勿忘我混搭的,她将花插在客厅茶几上。书架上放着黑陶的盘状花器,插着一片卷曲花叶,配一枝小花,造型别致。又在阳台的沙发插放三五枝向日葵。书房里壁上挂着灯泡状的透明花器,里面养着绿萝。将花都摆好后,黑白格调的空间多了股温暖明媚,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她献宝似地问顾留政问,“师兄,好不好看?” 顾留政纵容地摸摸她的头,“嗯,像个家了。” 花店的人将向日葵插在上铺上,排出不出的层次,一开门就看到满床的花,十分惊艳。夏徽欢喜地在床上打滚,“感觉每天都睡在花丛下啊!” 顾留政含笑道:“好了,今天忙了一天,早点休息,明天早起跑步,别迟到。” 早起跑步是眉山棋院的规矩,他们多年来一直坚持着。围棋是静止的运动,需要长时间坐在棋盘前,很多棋士都患有颈椎病、腰椎病。增加运动一方面可以增强体质,同时也可以令人精力充沛,毕竟围棋最主要的就是要有强大的精神力。 夏徽应了,临睡前打开电脑上了弈城网站找仲夏夜雪,他不在线上不过给她留了言,对自己的身份依旧只字未提。 夏徽将自己的近况告诉了他,最后又说了一句,——我以前以为自己害怕漂泊,可现在忽然明白,只要前方有个人等着我,无论道路多么迷茫曲折,我都可以勇往直前。 夏徽第二天五点二十被闹钟吵醒,以光速收拾好自己下楼来,顾留政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他穿着眉山棋院特有的黑白二色棋服,身姿挺拨修长。头发没有梳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 开跑前顾留政递了个耳机给她,清朗优雅、带着金玉之质的声音传来,正朗诵着《离骚》。 夏徽讶异地看着顾留政,他说:“以后课文我都会帮你录下来,你空闲的时候就听,跑步、吃饭、坐车,能用上的时间都用上!” 夏徽惊恐的看着他,这真是槽糕,师兄不仅患有教养癖,现在还多了学究病!她努了努嘴,嘀咕道:“你声音好听,你说什么都算。” “你说什么?” 夏徽大声道:“是!师兄!” 跑完步后两人在竹林里打坐冥想,总结昨日对局的失误、自我反省与思考。早晨竹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半个小时静坐之后,灵台通透,精神抖擞。 棋院的早餐是根据运动员的标准准备的,营养全面。早餐过后有教练来给他们训练,夏徽面对的是棋院院长盖绪平九段。 他先陪夏徽下了盘指导棋,说道:“夏二段的棋力很不错,拥有强大的攻击力,这在我国棋手中很少见,要保住这股气势。凡事皆有阴阳两面,有强大的攻击力也意味着回防空虚,一但让对手躲过你的攻击,突入腹地,你便危险了。” 夏徽认真倾听,不止一个人指出她这方面的缺陷了,她尽力在弥补。但是保持强大的攻击力同时将实地防得滴水不漏,对于任何棋手来说都是相当困难的。夏徽的算力是一流的,但是大局观有所欠缺。 盖绪平九段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顾九段、檀周七段、云沫五段,你们过来下。” 三人过来后盖九段说:“你们四个下盘混双,顾九段你和夏二段搭档。”又对夏徽道,“看看你师兄是如何布局的。” 师父唐虞山曾点评过兰亭师兄和留政师兄的棋,兰亭师兄的棋可谓上善若水,他的第一步棋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杀气,但却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对方势力,水利万物而不争,又无所不能。 如果说兰亭师兄是无为的老子,那么留政师兄则是人间的帝王,他的棋有巍峨山川的恢弘大气,亦有金革铁马的刚决凌厉,是难得一见既能维持局面平衡和谐,又拥有强大的攻击力的棋手。 以往夏徽与留政师兄对局,只感觉到压力,事后复盘也着重考虑如何能制服对方,此时与他并肩作战,从同僚的角度去观看他的棋,又别是一天地。 这场棋他们胜得有点侥幸,两个风格太过明显的棋手,不太适合组成混双,但能够在下棋的同时学习对方的优势。 两场对局下来半天已经过完了,下午有语文课夏徽得去学校。棋院离夏徽学校不算远,但因在郊区没有公交经过,出租车也少,顾留政开车送她去学校。 发动车子后说:“把《离骚》读一遍。” 夏徽拿出书磕磕巴巴地读起来,好在早上认真听他读过,才没有丢脸到卡住。顾留政又给她讲解意思,到学校大门口夏徽逃命似地下车,跑到教室才坐稳没一会儿,外面有人唤,“夏徽同学,有人找。” 夏徽抬头就看到顾留政站在教室门口,黑西装、白衬衣,长款黑色风衣,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着她的语文书,脸上没什么表情。 学生们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停下脚步,班里的女生皆偷偷地看他,露出花痴的表情。 夏徽匆匆过去拿过语文书,顾留政看她老鼠见到猫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喊住她,摸摸她的头顶,“夏夏,兰亭师兄想要做的,我们都替他做到,好吗?” 正文 chapter 015 学究师兄 唐兰亭的生命定格在十九岁,他憧憬过上大学,憧憬过在棋坛上留在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因为英年早逝,太多太多美好的憧憬没有实现。 “好。” 顾留政嘴角轻抬了下,放柔了声音,“去上课吧。” 夏徽赶紧跑到教室,感觉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点不自在,又有点小骄傲。她同桌赵丹犹豫了会儿含蓄地问,“刚才那人是?” 夏徽那点小虚荣心又冒了出来,“是我师兄。” 赵丹羡慕地问,“师兄对你这么好?是男朋友吧?” 夏徽脸有点红,心突突的,“不是,我和他都是师父的内弟子。” “什么叫内弟子?” 夏徽想了想,“打个比方,我们各科的老师也是师父,从某种意义上你和我也可以算是师姐妹,但将来我们一毕业了,就各奔东西了,联不联系看个人。但是内弟子不一样,我从七岁就住在师父家学棋,师父师娘待我们如亲生。我到杭城学棋后,师娘依然给我生活费学费,还给我买衣服寄过去。我将来也要给她养老送终的,这就是内弟子。留政师兄和我都是师父的内弟子,要一起给师娘养老的。” 赵丹羡慕道:“我也好想有个内师兄!”戳戳手指,一幅小女生害羞模样,“那……那个……你师兄……有女朋友没?” 夏徽觉得她问出这句时,班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男生女生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她有些别扭地道:“这个……我……问问他?” 赵丹不信,“你怎么会不知道?” 夏徽无辜地道:“他一直在燕城,我才刚回来。”她觉得自己的人缘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班里的女生都主动和她说话,别提多友善了。 下午放学时顾留政在校门口接她,“今天怎么样?” 夏徽瞄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很好啊!你中午往教室门口一站,同学们对我可友善了,尤其是女同学。” 顾留政无奈地道:“那我下回在车上等你。把今天的《离骚》再读两遍,翻译给我听听。” 夏徽磕磕巴巴地读完,感觉顾留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白了,——被气的。回去吃了饭后先和顾留政下了盘棋,到六点半开始做作业。她算力不错,理科、英语对她来说都不难,但是那个语文……顾留政都有些头痛,她对文字简直就像是理解无力。 辅导她到八点半,对着墙练“爬高”,夏徽委屈地低哝,“九点就要睡觉,二十分钟洗澡哪里够?” 顾留政盯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你早上洗脸刷牙穿衣只用了十分钟。” “你怎么知道?” “5:20时你闹钟响,我在隔壁都听到了。” 夏徽抱着睡衣默默地进浴室了,出来后顾留政已经走了,床头多了杯牛奶和一个喜羊羊。她就知道虽然留政师兄从来不拿它出来,但肯定没有丢,她抱着羊滚到被窝里。睡前又打开了MP4,听顾留政清冷的腔调吟诵着《离骚》,觉得也没有那么晦涩难懂了。 新的生活夏徽适应的很快,一个星期已经和同学们混熟了,每天放学时都有女生要和她一起出校门,意犹未尽地和她说着话,直到顾留政按响车喇叭才放开她。某天一个女生递了盒巧克力来,桃心的盒子包扎着红色的蝴蝶结。 夏徽上车后就将巧克力递给顾留政,顾留政手搭着方向盘上盯着她,他目光清亮,睫毛又直又长,一瞬不瞬地看着人的时候令人心里只打颤。 夏徽努努嘴,“我同学让我转交的,里面还有封情书。” 顾留政这才转过头去,发动车子冷淡地道:“还回去。” “啊?”她打开盒子犹犹豫豫地道,“可我……已经吃完了啊……”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叠成心花怒放的样子。夏徽吃人东西嘴软,“这信你好歹看一下吧,不然我帮你念念?瞻彼淇奥,绿竹奇奇。有匪君子,如切如差,如琢如磨,啥兮啥兮……” 顾留政脑头上青筋直跳,“淇奥,那字念玉。绿竹猗猗,念已!还有切磋的“磋”,你语文课都干嘛去了?” 夏徽吐了吐舌缩在副驾驶座上。顾留政也觉得自己失了风度,沉下声来,“跟着我念。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夏徽一边跟着一边心想,哎——师兄的学究病又犯了!可是要不要用这种教小孩儿读书的方法啊? 顾留政一遍已经教完了,“读我听听。” “啊?”结果还是有字不认识,卡壳了。顾留政保持冷静地道:“……注音会不会?不会用相同的字代替!” 夏徽:“……”她觉得自己的智商被鄙夷了,暗暗嘀咕着,“以后谁再敢用古文跟留政师兄表白,我咬谁!” 顾留政叹息,“那天你在茶楼里边下棋边对诗,我还以为你语文不错呢。” 夏徽汗颜地抓抓脑袋,“那个……是巧合……初中时背过……” “难怪。不过,你们老师没告诉你那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而不是‘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么?” “啊?”夏徽一愣明白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她还以为那天是老者被她攻击的没时间对诗了,原来是因为她念错了字,不想让她继续丢脸…… 最近拜托夏徽转送小礼物零食的更多了,她来者不拒,一律吃了。情书自然也及时送到,一股脑儿地放在顾留政床头。晚上回来看到顾留政坐在她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个粉丝的信封,表情古怪地看着她。 她有点心虑,“留政……师兄……” 顾留政将信递给她,语气一派平静,“来,读一遍。” 夏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头有点大,不会又是哪个二货用古文表白了吧?她不是说过留政师兄不喜欢古文么?犹犹豫豫地打开信,“亲爱的小徽徽……啊咧?次奥谁是小灰灰啊……” 下意识地闭嘴就见顾留政双手环胸看着她,嘴角微勾,怎么看都有些阴森森的。 正文 chapter 016 伯牙子期 夏徽倏然明白过来,赶紧澄清,“师兄,我真没有早恋啊!我整天被你盯得这么紧,学习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思早恋啊。” “是么。” 夏徽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嗯嗯。” 顾留政信了,“这件事情我也挺困扰的,你想想办法让他们都歇着。还有你,不许再收别人的零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于是再有人询问夏徽顾留政的喜好的时候,她含蓄地道:“我师兄的喜好可能与常人不同……” 女生们失望地散了,然后过几天夏徽放学的时候,看到顾留政和个男生说话,她好奇地走过去,见小男生低着头含羞带怯地道:“……我……我对你……一见钟情……听说你的取向和我一样……所以……” “噗……”夏徽一口牛奶喷了出来,狼狈万分。 顾留政掏出纸巾给她擦擦,然后拧着她的后领扔到车上,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夏徽缩在副驾驶座上,感觉大祸临头了。晚上被顾留政逼着背《离骚》,差点没“嗷”的一声哭起来。 隔天顾留政去接夏徽时,发现那些小女生看他的眼神不是含羞带怯,而是带着狼一般幽森饥渴,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正疑惑不解的时候电话响了,好难得竟然是程弈白。他的声音有点惆怅,“我到燕城了,想去看看他。” 顾留政接了程弈白后又带他到夏徽学校门口,等放学时顾留政说:“你下车等她。” 程弈白从杭城过来,对北方的室外很有点惧怕,“她不认得你的车?” “车太多,她看不到。” 程弈白半信半疑下车了。 夏徽出校门就看到程弈白斜倚在顾留政的车门上,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休闲裤,棕色的长款风衣,举止优雅,风度翩翩,那叫一个扎眼。 程弈白看见她微笑着迎上来,他虽然笑着,夏徽却看见他眼底含着一抹清郁。这种眼神她很熟悉,以前她在兰亭师兄的眼里也看过。 程弈白将手放在她头顶上,“放学了?” 夏徽不经意地侧了下头,他的手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听到周围女生的尖叫,问道:“留政师兄呢?” 程弈白抬了抬下巴,“在车上。” 夏徽上车后看见后座上放着白色的菊花,没有说话。 他们到墓园时暮色四合,阴沉沉的似要下雪了。程弈白抱着菊花放在唐兰亭墓前,蹲下来凝望着他的照片。 少年眉目温润,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眼角坠着一颗泪痣,奇异地将阳光与忧郁两种气质糅合了起来。 ——那是所有少女初恋的模样。 程弈白手指划过唐兰亭的眉间,夏徽看到他眼里的寂寥那么的深,那么痛。 他们在墓园里停了一个小时,程弈白始终没有说话,最后将一本棋谱放在墓前。夏徽看了棋本的名字差点惊呼出声,——这是她和顾留政翻遍图书馆也没有找到的棋谱! 顾留政的手放在她肩膀上,摇了摇头。 离开墓园后顾留政就送程弈白去了车站,仿佛他是专程来看兰亭师兄的。夏徽记起了,四年前的今日,就是兰亭师兄与程弈白对弈的日子。 顾留政问他,“什么时候再来燕城?” “以后可能会常来吧,在这里开了间茶楼。” 程弈白进入车站,夏徽看着他的背影,那种孤寂好似穿过皮囊渗入骨骼之中。 夏徽说:“那本棋谱是孤本,他一定是花了好多精力才找到的吧?他和兰亭师兄他们……” 顾留政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兰亭师兄和他就如同俞伯牙和钟子期,北兰亭,南弈白,少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就会很孤单,高处不胜寒。” 他们两人并列棋坛时,夏徽才十二岁,天真烂漫的少女还不懂什么叫知音,只知道兰亭师兄拿命爱着围棋,程弈白是兰亭师兄唯一放在眼里的对手。 回去后夏徽搜了伯牙子期的故事,以往看起来晦涩难懂的文字,似乎突然间能够理解了。 钟子期死后,俞伯牙绝弦,世间再无知音之人。兰亭师兄去世后,程弈白再不下棋。 她问他:你为什么不下棋了? 他说:大概是因为寂寞。 她问:不下棋不是更寂寞么? 他没有说话,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不下棋的寂寞,比不上失去知音的寂寞。一期一会,一生一人。 晚上她正在做作业的时候门被粗暴的拍响,她疑惑地抬起头,留政师兄敲门从来都是很有节奏的啊?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人就往里倒来,她眼疾手快地抵上门将他往房外推,“不许进来!要换鞋!” “真麻烦啊!”那人嘟哝着踢掉脚子进来,将背包往地毯上一扔,有气无力地就要往她床上躺。夏徽早已经坐在床上了,手握着床栏杆,脚抵在他肚子上,“不许睡我的床!不许睡!” “小气!”鲁雁一把抱住她的头把她的头发揉成鸡窝,大大咧咧地往榻榻米上一躺,“亏我一回来就看你,在你床上坐一下都不让!小气鬼!” 夏徽气得哇哇叫,理好自己的头发,“你都多少天没有换衣服了,臭死了!还不滚回去洗澡!” “累死我了!我要先躺一会儿!” 鲁雁这次作为燕城队副将参加了本赛季围甲,在全国各省轮流比赛,并夺得了团队赛第一,个人赛十八连胜,成绩骄人。 夏徽凑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道:“你不洗澡的话陪我下盘棋?” 鲁雁手掌毫不犹豫地呼在她脸上,无情地将她呼开,“滚开!劳资累死了,十天半个月都不想再摸棋子了。” 夏徽露出个更加谄媚的笑容,“不然帮我做语文作业?” 鲁雁倏然起身,完全没了方才那死皮癞脸的样,“嗖”地一下窜到门外,“我突然觉得洗澡才是人生第一大事,我滚去洗澡了,睡由拉拉!” 夏徽追上去,“哎你别走啊,帮我看看这句是什么意思?” 鲁雁已经提着他的鞋跑到楼下,夏徽喊,“你的包不要了!” “给你的!” 夏徽打开背包一看,满满一背包全是各地特色的小吃,顿时眉开眼笑。 正文 chapter 017 鲁雁五段 顾留政来辅导夏徽做作业的时候,见她房门没有关。她趴在榻榻米上一手拿着零食一手拿着笔,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并随着哼着歌,两只小脚一晃一晃的。 他脱了鞋进来,蹲在榻榻米旁,摘下一只耳机放在自己耳边。夏徽猛然一回头,鼻子撞到他下巴上,顿时痛得飚泪,捂着鼻子水汪汪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控诉,“你……你怎么……走路不出声……” 顾留政拿开她的手,“我看看,有没有流血?”流血倒是没有,撞红了一块。他无奈地道:“做作业就好好做,玩儿就好好玩儿。你这样作业也没做好,玩也没玩儿好。起来到书桌上去,《离骚》都弄懂了么?” 夏徽嚅嚅地道:“……还……还没有……真搞不懂那个屈原,为什么要写这么难懂的诗啊?还那么多生僻字!” 顾留政修长的手指敲着书桌,“这是辞,楚辞。” “行!你长得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留政替她将生僻的字都注释出来,他的字散朗多姿,笔法清劲。握着钢笔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腕间骨骼清致中透着斯文,十分赏心悦目。 夏徽想起是九岁还是十岁那年,她看了《泡沫之夏》电视剧,觉得男主手腕上系着绿蕾丝真是美爆了,就也买了两根扎头发的绿蕾丝来,让兰亭师兄和留政师兄系上。 他还记得当时师兄们的表情,十足的嫌弃。她就一手扯一个衣角大哭,最后他们没办法只能系上。 那几天正赶上留政师兄有比赛,十六岁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西装打着领结,俊美的五官,气质清冷疏离,腕上系着绿蕾丝,漂亮又风雅,因此还上了围棋周刊。然后不知道哪个原著粉看到了这张照片,发到贴吧里去了。那颜值简直秒杀剧里的男演员,收割了一大片的阿姨粉和女友粉。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顾留政在她额头上敲了下,眉头不悦地皱起,“又在瞎想什么?” 夏徽讪讪地摸摸鼻子。 顾留政敲了敲桌面道:“这些天棋院里一直在讨论如何管理职业棋士,现在方案已经敲定了,挑选优秀的棋士成立一个国家队。” 夏徽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挑选?” “在十五岁以下、十五岁至十八岁,各挑男女棋士一名;十八岁至三十岁挑女棋士一名、男棋士四名;三十岁以挑女棋士两名,男棋士四名。国家棋院里十五至十八岁的女棋士共计八名,都与你平段或高于你。其中云沫已经是五段了,你要想入国家队必须要战胜她们。你这样三心二意的,能胜吗?” 夏徽不甚在意地道:“管她五段还是九段,打败她就是了。” 围棋一道并不能单单以段位来定高低。高段位自然也是棋力的表现,但是年龄、脑力、心理素质等都对棋力有很大的影响,反倒是少年人心无旁鹜,更有优势。故而夏徽二段战胜师父鲁伯融九段也并不稀奇。 顾留政泼她冷水,“只是嘴上厉害可不行。国家队三个月举办一次淘汰赛,被选中的就可以代表国家参加世界大赛。” 提到世界大赛夏徽就格外上心,雄心万丈地道:“我一定会进入国家队!” “可你这课文……” 夏徽信誓旦旦地举手,“三天之内,保证背下来!” 顾留政点点头,“夏夏,这是你入国家棋院的第一战,至关重要,明白吗?” 夏徽郑重的点头,“我明白!我要和师兄一起进入国家队!” 国家棋院里男女棋士比例相差十分悬殊,顾留政面对的对手比她要多多了,压力也更大。 “自然。”他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起身道,“下个星期就开始比赛了,明天上完语文课跟老师请下假,等比赛结束了再去上课,落下的课我帮你补上。” 夏徽十分愉悦地答应了。门铃响了,她打看门看见是鲁雁,问道:“你怎么又跑来了?” “我充电器落包里了。”光着脚丫子进来找到充电器。 顾留政看夏徽收拾好了书包,指指墙壁上的尺子。夏徽嘟哝着嘴走过去,“师兄你这样每天监督我爬墙真的好吗?” “啥!”鲁雁结结巴巴地道:“我听到了什么?小灰灰你要爬谁的墙?” 夏徽恶狠地磨牙,“死笨鸟!再叫我小灰灰我咬死你!” “有本事你咬啊!”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了,顾留政道:“拿完东西就赶紧走。”又指指墙壁,夏徽默默地去爬墙了。鲁雁丝毫不在意他的逐客令,坐在榻榻米上闲闲地调侃,“啧啧,小灰灰,你这是觉得吃不到羊,狼生无望,所以改做壁虎了么?” 夏徽一边爬一边恶狠狠吱牙咧嘴,鲁雁乐不可支。 顾留政袖手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道:“鲁雁五段,队里新改了规矩,每天早上五点半各队员到楼下集合跑步,希望你定好闹钟,明天不要迟到了,否则队里的棋盘就归你擦了。” 懒癌患者鲁雁一蹦两丈高,“啥啥?我没有听错吧?不是这谁定的破规矩啊?我们又不是运动员,跑什么步啊?扯淡呢吧。” 顾留政淡淡地道:“我定的。” 鲁雁:“……” 终于爬完墙的夏徽得意洋洋地道:“乖啦~早起的笨鸟有虫吃哟~”拿着睡衣哼着歌去浴室了。顾留政替她热了杯牛奶,然后将鲁雁赶回了家。 隔日早晨鲁雁这傻鸟竟然还真耷拉着眼皮子下来了,脚步虚浮感觉还没有睡醒似的。一看就他们俩人明白上当了转身就回宿舍,被夏徽拖着跑了起来。随后三人在竹林里打坐,夏徽默默地将昨天下的棋在脑海中复盘,总结不足。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准备回去吃饭,鲁雁还坐在那里,顾留政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鲁雁顺势靠在他腿上,发出均匀的呼声。 顾留政:“……” 夏徽在他耳边大喊一声,“笨鸟!”鲁雁一个激灵坐起来,“地震了吗?” 夏徽乐不可支。 正文 chapter 018 情窦初开 换好衣服后顾留政送她到学校,一进教室就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充满了探究。回到自己桌位上问赵丹,“好奇怪啊,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赵丹八卦兮兮地问,“昨天晚上和你师兄一起来接你的那个人是……” “他叫程弈白,是个很厉害的棋士。” “你们下围棋的都长得这么帅吗?真后悔小时候没有去学围棋啊!” 夏徽想想,“有几个确实蛮帅的。——对啦,我过几天要比赛了,上完今天的语文课就不能过来了,你能帮我做下课堂笔记么?” “当然没问题,不过……”赵丹手转着笔道,一副小迷妹的样子,“作为回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你师兄和程弈白的八卦?” 夏徽爽快地应道:“可以啊!不过要等到比赛后,我答应师兄三天背后《离骚》,背不会就不能参加比赛。” “么问题!” 早自习期间夏徽努力地啃《离骚》,语文学霸赵丹则在画画。夏徽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赵丹。她一凑过去赵丹就下意识地捂住本子,但是没捂住。夏徽看到是一张铅笔画的漫画,虽然只是一角但那双手实在太漂亮了,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顾留政的手,那晚他喝醉了手按着眉心的画面扑入脑海。 “你在画漫画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两人现在已经混得很熟了,赵丹禁不住她央求红着脸道:“那个……你……你别笑话……” “笑话你什么?我最喜欢漫画了,可惜我不会画,我只会下棋。快给我看看吧!” 赵丹犹犹豫豫地拿开手,夏徽就惊呆了,——她画的竟然真的是留政师兄! 其实漫画和真人有许多的差别的,至少下巴就没有那么尖。可是赵丹画的太好了,让她一眼就看出是顾留政。 他端坐在棋盘前,挺直的脊背愈发显得身姿清标,垂眸凝望着棋盘,长长的睫毛在眼角投下一片阴影。食指与中指夹着颗黑棋,认真专注的样子令人移不开目光。 赵丹害羞地道:“我就是觉得……你师兄像……漫画里的男主,他的手……很撩人……尤其是执棋子的时候,手指白皙修长,透着书卷的气息,可棋迷又说他的棋……带着帝王的霸气,格外的吸引人……” 夏徽想到眉山棋院里他坐在枫叶下下棋的情景,黑白色的棋服,清俊的容颜,比漫画里还要好看千倍万倍。明明是一个俊雅颀长的少年,可端坐在棋盘前时,背影却如渊停岳峙般凝练,棋风亦是恢弘大气,有着高人一等的华丽感。 ——留政师兄确实是个矛盾的、令人着迷的存在。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些的不愉,“你看过我师兄下棋吗?” “网上有很多他比赛的视频,我不懂围棋,是看了别人对他的评价,有很多女棋迷都非常喜欢他……” 夏徽看她如视珍宝的捧着画本放进书桌里,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焦燥的情绪,好像属于自己的领地被别人侵犯了。 早上两节语文课上完后她就回棋院了,顾留政因为要训练所以就没有来接她,她打车回棋院。 大家正在对局室里下棋,她放下书包脱了外套进去,见到顾留政正盘膝坐于棋盘前,挺直的脊背、修长的脖颈,以及弧线完美的侧面。睫毛在眼睑上留下一扇阴影,果然如赵丹所说十分撩人。她的目光又移到他的手上,食指与中指夹着黑色的棋子,骨节修长匀称,肤色白皙带着玉的质感。 她看着那手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痒,好像看到一块精美的奶油蛋糕,馋得恨不得一口吞掉,又舍不得动口。 她正疑惑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的时候,鲁雁磨掌擦拳地向她走来,明明长着一张俊秀的脸,可笑容里却总是带着吊二郎当的味道,“小灰灰,来让师哥看看你进步了没有?” 显然是记恨着早上的事呢!也不知昨晚是谁说的十天半个月不想再摸棋子…… 夏徽被打扰了思绪有些不开心,目光森森地看着他。鲁雁完全不把她的小眼神儿放在眼里,也坐了下来猜先。他虽然比夏徽高出三段,但是知道夏徽的傲气,并不提什么让子还是让先的话。 夏徽执黑先行,落子右上小目,鲁雁从容应对。两人都在鲁伯融九段门下学棋,对彼此的风格再熟悉不过。鲁雁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风格,清和雅正中又多了少年的锐气。不过很显然他还没有从围甲联赛的状态中走出来,行棋带着很重的杀气,几十手后就展开了进攻。 夏徽沉着应对,鲁雁避其锐锋。 鲁雁诧异地望着她,“真是奇了,以前别人不动你你也要扑上去咬他一口,怎么今天这么斯文了?这都不像你了。” 夏徽学着顾留政似的冷漠,“我只咬人,不咬笨鸟!” 鲁雁与她走了十几手就看出她棋风的变化,叹息道:“啧啧,不光嘴皮子变得毒了,棋也变得厚重起来了,看着有点留政大哥的影子。” 鲁雁说得没有错,这些天她一直和顾留政下混双,从他的角度琢磨棋局,行棋确实恢弘深远了些。师兄妹两人交战吸引了很多人来围观,因为太熟悉对着的棋路,所以阻杀的毫不犹豫,你来我往却又奇招百出,惊险环生。 最后鲁雁以一目之利取胜,笑得嘴快咧到耳边了,气得夏徽差点没扑过去咬他,嚷着要再来一局。 顾留政早已结束了对局过来观战,说道:“你们俩做搭挡,云沫五段能否与我搭挡来混双战?” 夏徽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云沫的身上,——这是她的对手! 云沫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一张鹅蛋脸,五官清秀,鼻梁上长着几个小雀斑,显得十分温柔可人。听到顾留政喊她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围棋混双四人交叉着坐,鲁雁与云沫坐一边,他们正对面的分别是夏徽和顾留政。夏徽第一次和顾留政在对局时离这么近,有点小禁张。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俊美的侧脸,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正文 chapter 019 围棋混双 顾留政觉察到她的不冷静,手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下,“好好下棋。” 夏徽看着落在自己肩膀的手,想到赵丹的描述,觉得那文字都生动起来,有点想咬一口的冲动。 顾留政收回手拿起棋子,夏徽也执棋,她毕竟是职业的棋士,棋子上手的那一刻心就静下来,完全沉浸在棋盘上。顾留政与云沫是第一次混双搭档,鲁雁与夏徽是师兄妹,对彼此的棋风很了解,按理说他们俩人是占上风的,结果这一战下来却输的惨不忍睹。 复盘时顾留政指出他们的疏漏,说道:“混双赛是两个人的比赛,再熟悉的搭挡,如果不相互配合,一样会一败涂地。” 观战的江青白九段道:“夏徽二段这样攻击力强大的棋士,更适合冲锋陷阵。”言下之意是夏徽不适合打混双赛。虽然夏徽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听旁人在师兄面前这样说,就觉得一阵不服气。 顾留政道:“现在围棋已经多元化了,个人赛、擂台赛、混双赛、团队赛,越来越多的形式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必须要适合每一种比赛,才能为国争取更多的荣誉。” 大家对此倒没有置疑,顾留政又道:“接着练。” 这一天夏徽都与鲁雁搭档混双战,相当来说围棋混双赛比个人赛还要难。个人赛只需要强大的计算力算自己的棋,并猜测对手的心思。混双赛不光要计算自己的棋猜两个对手的心思,还要猜测自己搭档的心思,计算力也成倍的提高。 夏徽练了一天感觉自己脑仁儿都疼起来了,晚上躺在床上听《离骚》,竟然奇异地听出天籁的味道。 顾留政端着牛奶进来,看她累得不想动的样子,坐在床边,“今天是第一次跟云沫交手,感觉怎么样?” “棉里藏针、表里不一。” “今天的混双赛她有所保留,你要多留意她的棋,她是棋院里的种子选手,被寄予厚望,你要进入国家队必须得战胜她。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你也得留意,——贾苏四段。” 夏徽笑了起来,“假输?那就是真赢喽,这名字取得还真是不谦虚。” 顾留政认真地道:“她和你一直擅长进攻,而且是个机会主义者,一定不要大意。” “嗯嗯,我知道了。” 顾留政摸了摸她的头,“好了,起来喝牛奶,喝完早点睡。” 夏徽躺着不动,有点撒娇地道:“起不来~” 顾留政无奈地摇摇头,揽着她的后颈扶她起来。他这样纵容夏徽愈发的骄纵起来,手也不愿意抬,顾留政就端着玻璃杯喂她。 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夏徽一口喝完了,眯着眼睛懒洋洋的看着他,那神情像个吃饱喝足后在太阳下打盹的小猫儿。 顾留政心里一软,眼里也不禁漾出了笑意,用拇指揩去她嘴边的白道。忽然夏徽头一歪,叼住了他的食指,轻轻地磨了磨牙。 顾留政:“……”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腕不由得收紧。 这时夏徽忽然从他怀里滚了出去,抱着喜羊羊钻进被窝里,“师兄晚安!” 顾留政顿了会儿,端着杯子起身,“晚安。” 房里的灯光暗了下来,顾留政关上门出去。 夏徽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疑惑地想:师兄的手也不好吃啊,怎么一看着就想咬一口呢?而且刚才师兄看我的眼神……心跳蓦然又加快了起来。 第二天依旧是紧张地训练,还是混双赛。夏徽已经渐渐摸出门道来,不去一味猜测鲁雁的心思,而是从大局上着手,通过他的棋路预测走法。才刚与鲁雁熟悉起来,顾留政又让她和檀周七段搭挡。 檀周比顾留政小一岁,但看起来好像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倒不是顾留政长得着急,只是两人气质完全不同。檀周阳光帅气,笑的时候带着小男生的羞涩。搁小说里檀周是那种会打篮球会撩妹的小男生,而留政师兄则是霸气侧漏、指点江山的帝王。 夏徽觉得自己的绞尽脑汁的比喻十分贴切,谁都没有她家师兄好。然而想多的结果就是又被顾留政与贾苏血虐了一通。 晚上顾留政给她拿来了师父留下的棋谱,让她照着这个打谱。唐虞山九段的棋属于功夫棋,棋风扎实、全面、清晰、细腻,大局观极佳。 顾留政还记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夏夏如果能学会掌控大局,必成一代名手,留政,你就不会孤单了。” 只可惜他还未将自己的棋全教给她,就已经病逝了,如今留下的也只有这些棋谱了。 两人看着旧物不禁有些伤怀,默默地打着谱。睡觉前夏徽捧着书听着录音,她这人重诺,答应过顾留政三天之内背会《离骚》就专心致志的背起来,早晚都听着录音,连睡梦中都在背诵。到第三天终于把整个高中最难的一篇文言文啃下了,差点没把自己感动哭。 七天倏忽而过便到选拨赛了,十五至十八岁女棋士共计八名,采用循环赛的方式,每人对弈七局,成绩最好者选入国家队。第一日抽取了号码之后,便可以看自己的对局表了。夏徽第一局的对手是贾苏四段,最后一局是云沫五段。两个最难对付的对手分别排在开头和结局了。 顾留政对夏徽分析过贾苏,她是个机会主义者,一但占据优势会毫不犹豫地展开进攻。如果说夏徽是个快意恩仇的剑客,贾苏就是一个刺客,审时度势、把握时机是她优点。 抽签过后两人分枰对座开始猜先,贾苏执黑先行,她对夏徽亦颇有研究,黑9先挂打入白棋。夏徽从容应对,双方各自按气势行棋,随后在26手时夏徽露出了她的锋刃,剑芒直指黑棋,黑棋形式危险。贾苏恰到好处的腾挪逼开夏徽的攻击,并与边角黑棋配合良好,白棋并未能占据实地。 第一回合短兵相接,以贾苏的获利而结束。 然而两人都知道这一手交锋不过是相互试探罢了,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正文 chapter 020 明眸皓齿 白52手夏徽直接挂角,利用韩国流展开了更顽强的攻击!这一回并非试探,而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贾苏也强势的回击,一手断很有大家风范,吃住白子,从占据优势。 第二回合又夏徽进攻失利而结束。此时黑棋已完全占据的优势,白棋形势不利! 夏徽眉宇轻扬并未气馁,两人在棋盘上相逢,犹如两把绝世的宝剑,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接着在白103手时,白棋右下角碰,手段狠辣。贾苏此时已占据优势,不想硬碰硬,闪退。夏徽白棋打入夹逼,黑棋跳出。白棋穷追不舍,招招直逼要害,再这强势的攻击下,黑棋只能连连后退。 夏徽原可一鼓作气连续攻击,凭借她强大的杀伤力至少可以扳回一城。出乎意料的是在116手时,她忽然一个转身,飘然而去。这一手空灵绝尘,堪称漂亮,然而实在不知所谓。 贾苏琢磨了半晌也琢磨不透,眼见要进入读秒了,她没有时间多想,趁势反击,维护自己既得的利益。 夏徽的棋风忽然变了,就好像一个打架打得正激烈的剑客,突然收起了手中剑,说“不打了不打了”,我去喝酒了。就这么一手抱着酒坛,边喝酒边舞剑去了。 她这几手漂亮至极,贾苏也熟悉至极。不光她,在场的所有棋手都很熟悉,这是鲁伯融九段的美学围棋,清和飘逸,风雅入骨,被当作教科书学习的。 等到贾苏终于摸清她的意图时,已经晚了,局面已经蘧然翻新!到此时才能看出,她那看似不知所谓的反击,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 黑棋大势已去,贾苏四段投子认输。 夏徽很有礼貌地道:“承让了!” 贾苏道:“是我技不如人。”指着棋盘道,“如果你在116手时继续进攻,依然有很大的赢面,为什么突然来这手跳?虽然最后也赢了,但却增加了很多风险。如果吃不住黑棋,则满盘皆输!” “留政师兄说事情总有阴阳两面,进攻的同时看似给对手制造压力,同时自己也会露出破绽。”她抓抓脑袋,“那个什么?一鼓作气……” 背后有道清冷的声音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夏徽回头看到顾留政,顿时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她对贾苏道:“我已经进攻十几招都没有取得成效,再不及时抽身就会被你反攻了……” 两人就棋局分析了会儿,结束时抬头,见顾留政还站在她旁边,凝视着棋盘,嘴角含着笑意。那笑容带着与有荣焉的味道,似乎在说我家小孩儿真厉害。夏徽一瞬间有些失神,只觉得那笑容明媚的,仿佛冬日的早晨忽然拉开窗帘,阳光倾泻在满床向日葵上。 她向着顾留政张开双臂,歪头望着他笑,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顾留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她甜美的像根棉花糖,棋风却凌厉的如一把尖刀子。 他自然而然的将手架在她臂弯下,托她起来,还像小时候一样。 “师兄~” 顾留政将她散落下的头发撩到耳后,“吃饭去。” 夏徽握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他去食堂,“师兄,笨鸟也赢了吗?” 鲁雁扛着他的衣服吊二郎当地走过来,懒洋洋地道:“你们都赢了,我怎么能不赢?饿死我了,去吃饭!” 下午两点开始第二局,夏徽对战与她同段的棋士杨萍,中盘取胜。顾留政和鲁雁也很快结束了对局,皆取胜。还不到四点顾留政带他们出去吃饭,汽车走过冬日的街道,两侧一树树的黄叶。 夏徽问,“这是银杏树么?” 鲁雁说:“银杏叶是小扇子形状的,你没看过吗?” 夏徽摇了摇头。 “这附近有个公园,里面种了一大片银杏树,这会儿叶子肯定黄了!我们去看看?” 夏徽说:“晚上不用练棋么?” 顾留政调转车头向公园开去,说道:“平时准备充分就行了,越是比赛时候越应该放轻松,保持一颗平常的心。” 他们将车停在公园外,进入园中便见满地金黄,深秋的银杏叶簌簌飘落,在落日余晖中格外美丽。 夏徽欢快地在落叶中转着圈圈,“太美啦!我要拍照!” 顾留政拿出手机给她拍,半扎着丸子头,微卷的长发垂下来,衬得小脸愈发精致。她着一件浅黄色的毛衣,一字的领口上绣着大朵的花枝,却一点也不显艳俗。搭配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小白鞋,元气满满。 顾留政连连按下快门。 风吹银杏叶飒飒飞舞,她抬手接起一片叼在唇边,微仰着头迎着夕阳。水蜜色的唇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色泽,唇间一点金黄,更衬得樱唇水色撩人,他忽然觉得眼神有点发烫。 夏徽拍了几张后跑过来,“师兄,我来给你拍!” 顾留政僵硬地道:“我不喜欢拍照。” 夏徽拖着他到银杏树下,“拍几张嘛!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好的阳光,不拍多可惜!”关键是还有这么帅的师兄啊! 顾留政被她推到银杏树下只好僵硬的站着,他今日倒没有那么正式,着一件黑色的卫衣,领口露出一角白色衬衣,搭配休闲裤,两条腿修长比直,挺拨的身姿往那一站就自成一抹风景,只是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夏徽给他拍了几张,走过去翻着照片给他看,“师兄你是在笑还是在哭啊?” 顾留政垂眸望了眼说:“还是给你们拍吧。” 夏徽仰头望向他,忽然惦起脚尖来捏住他的下颚,调侃着道:“美人儿,来给姑奶奶笑一个~” 顾留政一瞬愕然,随即哭笑不得的揉揉她的丸子头,“别闹。” 这时听到快门连续闪动的声音,回头就听见鲁雁夸张在大叫道:“天啦噜!我竟然拍到万年冰块的笑脸了!真是可以写进历史的一刻啊!” 夏徽忙跑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照片中她惦着脚尖扣着顾留政的下巴,仿佛要凑上去亲吻他。而他微垂着眼眸含笑地望着她,长长的睫毛也遮不住眸子里满满的宠溺与温柔。 正文 chapter 021 国家队赛 夏徽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仿佛听见春来冻土皲裂,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肆意生长。 太阳一落山天气就骤然变冷了,他们吃完饭回家,夏徽跟他说了晚安就匆匆钻进自己的房间里,顾留政看着掩上的门欲言又止。 夏徽回房后打开电脑去找仲夏夜雪,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心里被一种很奇妙的感情充斥着,想要找个人倾诉,只可惜仲夏夜雪的头像是灰的。她打开对话框,手放在键盘上敲几个字删除,又敲几个字再删除,反反复半天也未成言。这时仲夏夜雪的头像突然亮了。她一惊差点把未成言的句子发出去,删除重新再写,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仲夏夜雪:好久不见帕夏,最近还好吗? 阿依帕夏:很好!我很喜欢燕城,感觉回到这里就像是回到了故乡,虽然我从小就跟着爸爸四处漂泊。 仲夏夜雪:此心安处是吾乡,或许这里只是有令你安心的人。 阿依帕夏: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恨师兄,现在才知道我其实只是想回到他身边,他和师娘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仲夏夜雪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心安下来了就好好下棋,这才是他们希望的。每个棋士都渴望得到一个对手,就像你兰亭师兄和程弈白那样,一期一会,一生一人。他也需要那样一个对手,帕夏,别让他等太久。 “是啊!”夏徽想,“不能让他等太久,更不能让他有别的对手。” 夏徽关了电脑后静下心来啥也不想,看了局云沫的棋谱到八点半准时起来爬高,洗完澡出来见床头放着杯温牛奶,她喝了后熄灯睡觉。 此后在主角光环的照耀下,一路连胜直到最后一局,对战云沫五段,奏是这么任性! 前几日的混双赛,夏徽对云沫的棋风已有所了解。别看她长相甜美,生活中偶尔还犯些小迷糊,下起棋来却十分精明,稍有不慎就会被其趁虚而入,痛宰一番。 这一局夏徽悲了催的又执白,——她猜先的实力完全是业余初段! 十几手下来就可以看出云沫的棋又有长进,十分的扎实、细致。行棋和缓,注重边角实地。 夏徽试图引她入中腹,她丝毫不上当。夏徽看她并未贪心冒进,只能主动展开攻击。依旧牢牢掌握着自己的实地,不疾不徐的回击,夏徽的攻击完全无用。云沫执黑占据的优势依然很明显,白子处于被动地位,方寸之间杀机四伏! 已至中盘,夏徽的眉头开始蹙了起来。顾留政与她分析过云沫,——她的棉柔有力,精细扎实,最擅长圈地,对她要主动进攻,万不可拖到官子部分,否则你所占的土地都将被她吞食! 夏徽开始长考。围棋三个步骤,布局、中盘、官子,如果不能在中盘占据绝对的优势,便意味着会输。输一局便有可能进不了国家队,她对顾留政夸下的海口还在耳边。 此时,黑角已占稳实地,白子所行毫无意义。夏徽暗暗咬了下,忽然来了一手大飞。 云沫惊讶地看着她,——弃大龙!她竟然选择了弃大龙! 机会在眼前云沫毫不手软,果断地屠了夏徽的大龙。7颗棋子的白大龙被屠掉,白棋的气明显不足了。到此时夏徽依然没有认输的意思,她依然保持强大的战斗力,率残部反击同时弥补自己棋型上的缺陷。 既便明显处于优势,云沫依然谨慎,稳稳当当地吃掉她的棋子,并着手搜刮土地。夏徽随后一手粘一手扳,这两手神出鬼没,无迹可循。云沫见过她与贾苏的棋谱,更不敢大意。 夏徽表情一派沉静,完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十五手之后,云沫执棋的手忽然顿住了,惊诧地望着她。夏徽依旧不动声色,棋盘之上已经风云变幻! 风起于青萍之末,在她未觉察之时,白角已然活透,外势雄厚,局面已然逆转! 棋盘之上大格局虽然已经定了,棋局并未结束,进入收官阶段,圈夺狭小的土地。 这是夏徽最不擅长的官子阶段了,她只能严防死守。由于在中盘占据了优势,既使云沫凭借巧妙的官子技巧亦未能扭转局面,夏徽以半目险胜。 夏徽长长和舒了口气,感觉背后潮潮的原来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留政师兄跟她说,——太注重实地的人除了性格稳重、不敢冒险,另一方面是因为其计算力不足。 夏徽智商162,算力惊人。云沫的缺点正是她的优点,她以自己的长处攻击云沫的短处,在那一手大飞之时,她已经预测出云沫此后几手的走法,故而取胜。 她回头看了看,没有发现顾留政的身影,他对局还没有结束,不知是不是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云沫说:“我们来复盘吧。” 夏徽歉意地道:“下午行吗?我想去看看留政师兄。” 这时鲁雁也刚赢得了对局,三人一起到顾留政那边,见他盘膝坐于草垫之上,标准的打坐姿态,脊背挺直,背影清拔。 与他对坐的是江青白九段,两人皆盯着棋盘上未曾落子。夏徽看旁边跳动的计时器,江青白在长考,他的棋冲和恬淡,大方正派,属于功夫棋,行棋扎实全面,犹如罗网。 顾留政的棋依旧恢弘凛冽,充满王者的杀伐之气。夏徽站在他这角度观看,只觉棋盘上格局复杂莫测,随便落子在哪里都会引起风云变幻。 江青白长考之后落子(9、十一)之位。 饶是夏徽站在顾留政这边,也忍不住想要为他叫好!这一手下得十分棒,即挡住了顾留政的去路,也延长了黑棋的外势,更利于黑棋的发展。 顾留政也陷入思考之中,他与江青白同为九段,这次执白后行开局时就处于弱势。 夏徽跟着他思考,审视了棋盘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机会!棋盘之上还有一条路,如果下到那里就可以平衡住局面! 她激动地盯着顾留政后脑,紧张的双手交握希望他能走那一步。然而顾留政却没有如她所想落子,夏徽急得差点没跳起来! 正文 chapter 022 起死回生 仅仅是一子棋盘上的局势就改变了,方才还势均力敌,现在顾留政彻底处于劣势了。她不知道师兄为何会走这一步,这么明显的坏棋,难道只是手误么? 观棋不语,夏徽纵然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背后观看。江青白占据了优势便开始展开进攻,力图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两人针锋相对,在中腹展开斗争,刹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夏徽才从自己的战场上下来,身上的杀气还没有退尽又染了一身血气,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棋盘,几乎都快忘了呼吸。棋盘上顾留政与江青白短兵相接,一个浑沦融恰,一个气势万钧,一刚一柔,精彩纷呈。这时顾留政转然转战边角之后,开始做活。江青白紧追而上,争夺边角土地。几手之后他落子的手突然顿住了,惊讶地望着棋盘。 夏徽也惊愕地瞪大的眼眸,——不知不觉间白角竟然已活透,外势雄壮了起来。而方才江青白下在(9、十一)位上、看似绝妙的一手,到了这里竟然成了手坏着! 夏徽惊愕地瞪大眼睛,忽然想到唐虞山师父说过的一句话:棋盘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候看似好棋,下一秒就可能成为致命之处;看似坏棋,却也能在一瞬间变成决定胜负的关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只有掌握大格局,才能把握胜负! 这一局正是对师父的话最好的诠释! 收官之时,江青白以七目之差输于顾留政。此至顾留政已经取得了七连胜,尚有六局未开始。 夏徽扑上来从后抱住他的脖子,“师兄!” 顾留政一不留神被她扑得往前一倾,棋盘上的棋子被他一撞零零落落地洒在地上,他向江青白歉意地颔了颔首,又示意夏徽噤声。旁边还有对局的棋士,不过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战争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事儿。他用眼神询问他们,——赢了? 夏徽向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点点头。顾留政莞尔,摸了摸她的头以示鼓励,他们将棋子收起来。 出了对局室后鲁雁说:“哎,还是你们女生好,只用比七场就好,我还要四场,留政大哥还要七场!” 夏徽说:“好什么?你们选拨的人多,输个一场两场也不打紧,我们输一场就没戏了!” “也是!” 吃饭完后顾留政说:“下午你没有比赛了,有什么打算?” “要和云沫复盘,复完盘就睡觉,感觉这些天脑细胞都快死光了。”压低了声音道,“我终于明白盖院长为什么秃顶了……” 鲁雁顿时感觉头皮一紧! 下午顾留政比赛结束回来,见夏徽的房门半掩着,轻轻推开门,见夕阳洒在满床的向日葵上,她躺在暖橙色的被子里睡梦沉酣。房间里暖气很足,她有点热,白皙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晕,微卷的长发铺阵在枕头上,少女的脸庞娇美如花。 顾留政脱了鞋子轻轻进来,坐在她床边,眼里泛起温柔的笑意,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将遮在脸庞的发丝撩到一边。 夏徽睡饱了,伸了个懒腰,长睫扑扇扑扇地睁开,双眸水汽氤氲。看到顾留政在床边坐了起来,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抽了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懒洋洋地喊,“师兄~” “醒了就起来吧,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好渴。” 顾留政将床头的保温杯递给她,她接过喝了口才彻底清醒过来,“师兄下午肯定又赢了吧?” “嗯,鲁雁也赢了。” “真好!” “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他们平时多在棋院里吃饭,现在夏徽已经换了衣服,再回棋院吃饭又得换回来。 夏徽想他都已经连续对局四天了,肯定比她还累,说道:“要不就不做饭了,叫外卖怎么样?” “外卖不营养。” 夏徽想了想,犹豫地道:“要不……我来做?” 顾留政挑挑眉,“你会?” 夏徽突然有些底气不足了,“煮个面应该……会……吧?” “那好,就尝尝你的手艺。” 夏徽趿着拖鞋到厨房里,看看冰箱里的食材,决定做个西红柿鸡蛋面。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面条、调料。顾留政换好衣服过来,看她把厨房所有的柜子都拉开了,无奈地问道:“要找什么?” “面条。” “在上面的柜子里。” 夏徽接了一锅水然后开始洗葱洗蒜,顾留政倚在房门上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有点担心。准备好东西夏徽开始切西红柿,她拿着刀比划两下,然后一刀下去,西红柿一滑差点切到手。 顾留政赶紧过来接过刀,“还是算了,我来吧,别切着手。” 夏徽退居二线,想了想觉得不对,“这不合套路啊,小说里通常不是女生做的饭再难以下咽,男生都会吃光光吗?” “我吃光光了,你吃得下去吗?” 夏徽对自己的厨艺相当的没有信心,低哝着道:“可是,师娘前两天还说女孩子要学会做饭呢。” 顾留政莞尔,“有我在,你不会做饭也没关系。” 夏徽望着他的笑容,觉得那简直是这世界上除了冬天的暖气和夏天的阳光以外,最最温暖的东西了。 顾留政做了西红柿蛋面,又煎了一笼煎饺,端到客厅的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吃饭,完了夏徽又主动请缨洗碗,顺便做了碗沙拉回来,虽然沙拉酱放得有点多,顾留政倒还真的吃完了。 七点多顾留政提醒她早点睡觉,明天别忘了上课,就先回房了。夏徽将电视声音调小,到八点半准时回去爬墙,然后听着耳机睡了。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准时起来,跑完步后顾留政送她去学校。这些天男棋士还在比赛,没有人陪练棋她得回学校把落下的课补回来。虽说她其它科成绩都不差,但毕竟缺课太多了,知识点还是要知道的。 赵丹将笔记递她,本子跟她画顾留政的那本差不多。她又想起顾留政的手,那种痒痒的感觉又漫上了心头。 赵丹笑嘻嘻地道:“说好了讲你师兄和程弈白的故事给我听哟?” 正文 chapter 023 白玉棋子 她其实并不介意在别人面前提到顾留政,但不知为何却不喜欢在赵丹面前提,“其实我知道程弈白挺多事的,他是个非常厉害的彩棋杀手,还是围棋国手程暮秋的儿子……” 她想赵丹帮她记了一个星期的笔记,她不可以不回报她。可她知道程弈白的事情实在不多,看来得向师兄打听打听。 还没把程弈白的事儿八完语文老师就来监督上早自习了,夏徽只好又去嘴她的古文。白天她正常跟着同学们上课,中午、晚自习时各课老师抽空给她补课,这算是特殊的待遇了。 课间的时候赵丹会拿出个东西来磨呀磨的,她好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做骰子。” “啥?” 赵丹拿出个盒子给她看,里面放着一张透明的书签,缀着金色的流苏剪成树叶状,树叶上点缀着枫叶并题着诗词。夏徽拿起书签念道:“玲珑啥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赵丹说:“骰子,念‘投’,就是俗称的色子。”指了指盒子里的一个圆形的碧根果大小的东西,“就是这个,骰是一种鱼骨。”又指指塑料袋里装的几粒红色的东西,“这是红豆。” 夏徽不解地问,“所以你磨这东西是干啥子?” “做色子啊,把鱼骨磨成正方体,再打上小孔,把红豆安在里面,就是相思入骨。所以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嘛。” 夏徽终于懂了,“你对谁相思入骨啊?” 赵丹害羞地道:“我自己戴着玩儿,你要不要也做一个?这里还有配套的绳结,可以做成项链,也可以做成手链。班上好几个女生都做了,你看看。” 她喊过前位的女生张露,拉出她脖子上的绳,下面果然缀着个白色的骰子,中心一点殷红,十分别致。 夏徽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拉起自己脖子上的玉坠迎着阳光看。赵丹好奇地抢过去,惊奇地道:“这里面也是红豆呢!” 张露道:“好像还真是啊!白玉里镶钳红豆,好美啊!这玉这么通透,看起来就好贵的样子。” “这是玲珑棋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了。” 夏徽想起兰亭师兄说的话,——这可不便宜哟,你所有的彩头加起来都不够。 想来真的不便宜,只是留政师兄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给了自己呢? 上课铃声响了,接下来紧张的课程容不得夏徽胡思乱想。忙碌的一天过后,下晚自习顾留政来校门外接她,夏徽躺在副驾驶座上都不想动了。 顾留政问她,“今天有体育课?” 夏徽五官皱成一团,“还体育课,上厕所的时间都差点没有了!今天晚自习语文老师给我补课,哎……心好累!头好大!” 顾留政安慰地摸摸她的头,“明天继续。” 夏徽哀嚎一声,“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语文这一门学科?啊——你和笨鸟今天肯定都赢了吧?” 顾留政莞尔,“你都进国家队了,我们怎么能不跟上?” 夏徽觉得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顺耳呢。顾留政将耳机塞到她耳朵上,朗诵的是李密的《陈情表》,看着夏徽一副快要吐了的表情,又摸摸她的头,“困了就休息一会儿。” “唔。”夏徽应了声,将座椅调平闭上了眼睛。 顾留政说:“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夏徽穿上棉衣,他依然把空调又开暖些,降下车速。将车停到车库后来到副驾驶座旁,夏徽已经睡着很久了,侧躺在副驾驶座上,小脸在车灯的照射下莹白如玉。她扎着丸子头,头发有点黄是毛绒绒的,很柔软的样子,跟她那凌厉的棋风完全不一样。 顾留政替她拉好棉衣的拉链,棉衣还是他上次陪夏徽去挑的。简约宽松的黑色棉服,里面是件黑白竖条纹的上衣,搭配棕色裙子,半截袜配着小白鞋,青春洋溢。 拉好棉衣顾留政又拿来帽子给她戴上,手触碰到嘴角感觉湿哒哒的,再看座垫上一滩水渍,他不禁失笑,轻轻地敲了下她的头,嫌弃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宠溺,“这么多年睡觉流口水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拿来纸巾擦掉她嘴角的水渍,又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这才俯身抱她。夏徽个子小骨骼还没有完全长开,也就只有八十多斤。顾留政很轻松地就将她抱了起来,心想着以后有时间还是得多做点东西给她吃。 回到房间她依然没有醒,顾留政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没打算叫她起来。替她脱了外套、鞋子,盖好被子打开夜灯出去了。 隔日早上夏徽提前二十分钟被闹钟震醒了,起来洗澡换衣服,然后抱着换下的衣服到洗衣房往洗衣机里一塞,准备按开始的时候,顾留政出现在她背后,“你衣服都放在一起洗?” “嗯。” “袜子和……内衣也一起?” 见夏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副毕竟是我家孩子我能怎么办的表情,说道:“以后内衣内裤自己手洗,其它衣服我来洗。你是女孩子要注意卫生……” 眼见他的教养癖又犯了,夏徽赶紧道:“谢谢师兄,师兄么么哒~要迟到了!” 顾留政无奈地摇摇头,没再唠叨她,拿着车钥匙送她上学。夏徽其实说过很多次早上不用他送的,她自己坐公交去也可以。但是顾留政坚持她也就没再推辞了,谁不喜欢更舒适的生活呢? “对了师兄,你跟我说说程弈白呗?” “说什么?” “就说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啊,比如他喜欢什么啊?都和哪些人比赛啊,有什么新鲜的事啊等等,随便什么啦!” 顾留政疑惑地望着她,“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夏徽抓抓头发,呵呵地笑,“就是随便问问呗。” 顾留政望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三天后男子循环赛也结束了,顾留政、鲁雁也通过了。 比赛最后一场是在上午,大家鏖战这么久,棋院决定放半天假让他们休息休息。顾留政想夏徽都来燕城这么久了,也没有去过那里,想带她和鲁雁出去。 正文 chapter 024 初初心动 结果才一提意就遭到鲁雁的拒绝,“难得放半天假,我得去约会,跟你们逛有什么劲?”下一秒又换上笑脸,“留政哥,你的车借给我好不好?” 顾留政将车钥匙给他,与夏徽打车去了附近的商厦,先带她去吃饭。她边玩儿着手机边等上菜,忽然尖叫起来手舞足蹈,周围的人皆往他们这边看来。 顾留政正替她洗着碗筷,见此微微皱眉,“公共场合……”夏徽不等他说完坐到他旁边来,兴奋地道:“师兄师兄,下午有漫展!有漫展呀!”见顾留政不甚在意的样子,扫兴地道:“算了,估计你连漫展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就在燕城呢!还有我最喜欢的COSPLAY大神!师兄,我们去吧!好不好?” 那声音软软的带着撒娇的意味,任是谁都拒绝不了的。正巧菜上来了,顾留政道:“好好吃饭。” 夏徽以手托腮,眨巴着眼睛殷殷地问,“吃完饭你就带我去吗?不带我去我咬你哦~” 顾留政:“……” 他将盘里的蔬菜拨成两半,指着其中一半道:“你的,吃完。” 夏徽夹起一筷子青菜爽快地吃起来,买完单后她就迫不急待地拉着顾留政走了。漫展在附近的文体中心举行,因为是周末人格外地多,各种周边看得夏徽眼花缭乱,兴致勃勃地和他讲着。顾留政对她说的那些完全不知道,却耐心的倾听着。 这时听到前面有尖叫声,她凑热闹地跑过去,看到许多人聚在一起,夏徽看到海报“嗷”地一声叫了起来,“男神!我男神!” 顾留政看着照片上那个半妖造型,有点像女孩子的男孩子,眉头不禁蹙了蹙,有些不明白现在女孩子的想法。哎,都说三年一代沟,他和夏徽差六岁,中间隔着两条大沟。 夏徽想往里挤,可他男神的粉丝实在太多了,挤了半天也挤不进去。她个子又矮什么东西也看不到,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顾留政摸摸她的头,“回去好好爬高!”半蹲下来抱坐夏徽的双腿,轻轻松松就将她抱了起来。 夏徽环着他的脖子,似受到了惊吓有点回不过神。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那乌黑的眸子如月下寒潭,一派清冷声色。修长而浓密的睫毛却又在那清冷之上添了些缠绵的意味。 夏徽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挠动,痒痒的;又像是吃了大口大口的棉花糖,甜滋滋的。 这并不是顾留政第一次抱她,以前她和兰亭师兄、留政师兄出来逛庙会的时候,他也时常这样抱着她,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来着?好像忘了。 里面尖叫声一阵胜过一阵,夏徽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专注地看她男神了。除了她男神还有个女生她也觉得挺熟悉的,可夏徽想来想去也想不去也想不想来是谁。那女生似乎也认识她,目光时不时的扫来。 他们来得有些晚,表演已经快结束了,coser躬身致谢。这时夏徽忽然认出她来,拍着顾留政的肩膀叫道:“赵丹!她是赵丹啊!” 顾留政将她放下来,这时赵丹穿着古装向他们走来,“夏夏,你比赛结束了?” 夏徽惊喜地扯着她的长发,“嗯,你竟然也玩儿cosplay啊!还跟我男神一个社团,我以前怎么不认识你呢?你可以帮我要男神的签名么?” 赵丹偷瞄一眼顾留政,羞涩地道:“我其实主要负责写剧本和后期,并不出cos的,今天是因为没有人,被他们抓了壮丁。你男神是?” 夏徽眼睛亮亮的,“庭兰大大啊!我买了好多他的周边呢!” “那我叫他过来给你签名吧。”赵丹一会儿带着那个cos半妖的少年过来,他看了夏徽笑出两颗小虎牙,“没想到这竟然有这么漂亮的粉丝啊,签名签到哪里呢?” 夏徽没有带东西过来,想想撸起衣袖让他签到胳膊上。庭兰爽快地给她签了,问道:“你是阿丹的同学么?有没有兴趣玩cos啊?你很适合呢。” 夏徽被男神一说就有点蠢蠢欲动了,看了眼顾留政,后者沉着个脸没有说话。 赵丹说:“夏夏可是职业棋士呢,肯定没有时间玩儿。”犹犹豫豫地扯着衣角,“我们一会儿要聚餐,夏夏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夏徽想也不想地应道:“好啊好啊。”顾留政那句“不合适吧”就说不出口了。 他们选择聚餐的地方就在商场下面的火锅城里,十五六岁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吃火锅本该是热火朝天的,只是顾留政往那里一坐,大家不由得拘促起来了。尤其是女孩子个个斯文的像吃法国大餐。 顾留政也没办法,他和这些孩子完全没有共同的语言。就给夏徽烫菜吃,碗里一会儿堆了小半碗羊肉,夏徽却顾不上吃,她跟庭兰聊得热火朝天。庭兰很好奇职业棋士,她则完全在花痴男神。顾留政放下筷子,轻轻地叹口气。 他旁边的赵丹小声问,“你吃不惯火锅么?” “倒也不是,时常听夏夏提起你,说你语文很好,她有不会的题都问你。” 赵丹脸红道:“我其它科有不会的也问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顾留政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借上厕所之时将单买了,然后对夏徽道:“明天还要去师娘家,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夏徽恋恋不舍地和大家告别后,跟着顾留政出去。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出门一股寒风吹来冻得她瑟瑟发抖。白天时没注意,晚上竟然这么冷。 等车的时候顾留政见她冻得发抖将外套脱给她。他的风衣里面只穿了西装,手都已经冻得冰凉了。夏徽不接受,她冻病了正好可以逃学,还有师兄照顾。师兄冻病了她可不会照顾他。 顾留政披上大衣,敞开衣襟道:“进来。” 夏徽轻车熟路地钻进他怀里,顾留政收紧胳膊抱住她。他那风衣是双开襟的,比较宽大,夏徽身子骨又小,竟轻松的裹住了。 正文 chapter 025 微微醋意 夏徽还不到他肩膀,从衣襟处冒出头来,仰望着他。白色的棉帽遮住了她飞扬的眉毛,水灵灵的大眼睛,樱桃小口,软萌萌的像只小猫儿。 她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师兄,为什么你的衣服总能裹住两个人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钻到他怀里来了。 顾留政唇角微扬,“那是因为有个小孩儿出门总是忘记加衣裳啊。” 那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语调,又令夏徽的心里痒痒的、甜甜的,“才不是!肯定是你只有这一件大衣!” 顾留政浅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嗯,长高了,那时候你连头都冒不出来……” 小矮子夏徽被戳到痛处炸毛,“我还会再长高!我要长到一米七!一米七!” 听到头顶传来顾留政的低笑声,惊讶地抬头。见他眼底笑意弥漫,映着满街的霓红灯一派旖旎声色。夏徽又一次觉得心底有春风拂过,唤醒那粒久藏于心底的种子,开始发芽。 那金玉之质的声音满满的温柔与宠溺,“乖~长到一米六二就可以了。” 夏徽望着他的眼睛,忽然问,“师兄,你还会再赶我走吗?” 顾留政的笑容猛然滞住了,夏徽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的痛色。他收紧了胳膊,落字有声地道:“不会!夏夏,再不会了!” 夏徽的眼泪忽然间涌了出来,三年来无论对这个人积压了多少恨,都随着这眼泪而流走。——原来念念不忘的记恨着这个人,不过是因为想要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回到家都已经八点多了,顾留政监督她爬完高后回房,不一会儿夏徽敲门问,“师兄,家里有保鲜膜吗?” 顾留政给她找来保鲜膜,随口问道:“你在保鲜膜做什么?” “把签名包起来啊,不然会被洗掉的。” 顾留政:“……”他觉得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可能醋放得有点多,胃里一直酸溜溜的。 周六早上夏徽一直睡到九点半,下楼接水的时候看到顾留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他穿着墨绿色的圆领毛衣,领口露出白色衬衣的领子,搭配着黑色的休闲牛仔裤,学院风的装扮与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截然不同。 早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漂亮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微垂着睫毛在眼角留下一片阴影,身旁是花店新送来的向日葵,一切明媚的像副画卷。 夏徽觉得昨晚那种痒痒、甜甜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顾留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夏徽站在楼梯口,穿一身白色珊瑚绒的睡衣,胸前是个粉色的猫咪图案。自然卷的长发披散着,头上戴着个洗脸用的猫耳朵发箍,软软萌萌的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猫儿。 顾留政向她招招手,夏小猫儿乐巅巅地跑过来,凑到他身边愉悦地唤道:“师兄。” 他手指划过她发际线,指尖温热,“怎么洗个脸都洗不好?这里还有泡沫。” 夏徽将自己的头在他掌心蹭了蹭,撒娇地道:“这不就干净了。”她的小脸儿只有巴掌那么大,大大的眼睛一笑就剩两道月芽,灿烂的跟阳光下的向日葵一样。 顾留政眼里也不由得泛起了笑意,“好好洗洗,不洗干净会长痘痘的,洗完脸我们去师娘那里。” “嗯。” 夏徽接了水上楼,一会儿下来已经换了衣裳,白色的学院风毛衣搭配灰色格子牛仔裙,头上戴上红白方格的发箍,手里拿着粉红色的外套下来,“师兄,我们走吧。” 顾留政将热牛奶和三明治给她,开车去师娘家,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停下了车,“我们买点菜带过去,你想吃什么?” 夏徽跟他到菜市场,看到什么好吃的手一指,顾留政就买了下来,随后又买了些蔬菜。许芳怡住的地方与眉山棋院相邻,他将车停在棋院门口,提着菜过去。进小区时有个小女孩儿抱着一只小狗崽,夏徽一看到猫眼睛就直了,等她走远了才跟着上楼。 许芳怡正在打扫卫生,看到他们过来很开心,“我刚还想着要打电话给你们,又怕你们还没有睡醒。夏夏,在棋院过得还习惯吗?” “习惯!” 许芳怡笑着道:“我听说你们都进入国家队了,真好!真好!”说到这里又难免露出怅然的神色。夏徽知道她是想到兰亭师兄了,若是他还在,肯定比他们俩更厉害! 顾留政提着菜进厨房,卷起衣袖问,“还有哪里没有打扫?” “都已经打扫完了,你就别沾手了,去棋院那边看看,他们都想知道比赛的情况呢。” 顾留政这段时间忙着比赛,没怎么来棋院,也该是去看看了。拿上大衣道:“中午饭我来做吧。夏夏,你陪师娘聊聊天。” “你别管,我做好了叫你。” 顾留政不想她累着,给夏徽递了个眼色,夏徽秒懂,“我想吃师兄做的糖醋排骨。” 许芳怡笑着道:“看来师娘做饭的手艺被你师兄比下去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顾留政回来,看到他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夏徽正在教许芳怡玩微信。厨房里食材已经准备好、饭也煮上了,他系上围裙开始做菜,想想觉得还以再做个汤。打开冰箱拿鸡蛋时,发现每只蛋上都用马克笔画上了小表情,笑脸、哭脸、炸毛、疑问,每个表情都那么生动形象,他不禁失笑。 记得她八岁的时候迷上了《名侦探柯南》,吓得晚上不敢睡觉就来找他。他那时初三作业多,顾不上管她,让她在他的床|上睡。她还是不敢,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觉得不忍心,就将她抱到自己椅子上,在她手指上画小人儿,一个手指画小男孩儿,一个手指画小女孩儿,小男孩儿伸手抱着小女孩儿,“喏,有师兄抱着你就不怕了,好好睡觉。”她这才钻进被窝里去。 顾留政看着那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表情,有点不忍心打碎,将西红柿蛋汤改成了三鲜汤。 两荤两素,色香味俱全,许芳怡说:“留政这厨艺越来越好了,将来谁家姑娘嫁给你,不知道多享福。” 夏徽一口肉噎在嗓子里,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噎。 正文 chapter 026 眉眼盈盈 顾留政替她盛了碗汤,“喝口汤。”又对许芳怡道:“师娘,还早着呢。” 许芳怡忽然八卦起来了,“说起来你也二十二了,有喜欢的姑娘可以先谈谈,过个两三年就可以结婚了。” 顾留政给夏徽夹着蔬菜说:“至少要等到二十六岁。” 夏徽望着碗里的菜,一动不动。 “二十六岁已经不早了。说起来这也快到年关了,前几年你都陪着我也没有和家人团聚,今年夏夏来了,有她陪着我,你就回去跟家人团聚吧。” “到时候再说吧。” 许芳怡也没有多说什么,吃完饭他们到眉山棋院里练棋。夏徽依旧是四盘同下车轮站,不过今日棋风大变,没有急于进攻,慢慢的布局,倒把大家吓了一跳,纷纷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晚上夏徽一早就回到以前往的房间,登上弈城网站。她想找仲夏夜雪聊聊来着,看到他给自己的留言,“近来俗事繁多,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不下棋,有事可以给我留言,我一直是你的倾听者。——帕夏,路才刚刚开始,要加油,也要照顾好自己。” 虽说他只是个网友,可三年来对她帮助甚多,突然间就疏远了,她有些怅然若失。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聊天窗口,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到以后可能会和仲夏夜雪渐渐疏离,师兄也会结婚,她就觉得一阵茫然与恐慌。当年父亲突然去世,她被留政师兄逐出师门也是这种感觉。 门被轻轻地敲响,她抹了把眼泪打开房门,见顾留政端着杯牛奶和一碗蛋炒饭站在门外,看着她眼睛红红的,诧异地问,“怎么哭了?” 夏徽低着头不吭声。 顾留政手放在她额头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感冒了?” 夏徽摇了摇头,嚅嚅地道:“我想爸爸了。” 顾留政心疼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夏夏,都过去了。” “师兄,你和师娘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你们也会离开我吗?” 顾留政揉揉她的脑袋,安抚地道:“就算要离开,也等到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好不好?” 夏徽抱紧了他的腰,“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不需要师兄!” 顾留政笑起来,“好了,过来吃饭,中午晚上都没有好好吃,半夜又该饿了。” 夏徽吃完蛋炒饭喝了牛奶,忽然问,“师兄,你把我的鸡蛋打了?” 顾留政无奈地叹息,“我哪里舍得?重新去买的。” 夏徽美滋滋地笑起来,顾留政又嘱咐她早点睡觉才回去。第二天他们依然在棋院里练棋,夏徽又恢复了战斗力,剑气纵横,大杀四方。大家被她杀得七零八落,悬着的心倒安了下来,这抖M的体质也是没谁了。 他们在师娘那里吃晚饭,饭后夏徽到厨房接水时,听许芳怡低声和顾留政说:“……起初大家都以为她只是长胖了,昨天上体育课时候摔了一跤流血了,送到医院才知道。她才上初三啊,家里都闹翻了。现在的孩子看多了小说和漫画都有点早熟,我倒不是反对早恋,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情感萌芽的时期,一味的反对会造成孩子们的逆反心理,家长也不能避讳这些东西,得给正确的引导。” 顾留政说:“我知道,我会教夏夏。” “夏夏是懂事儿的,我看她情窍还未开,懵懵懂懂的,倒不像会早恋。只是她长得好看,难免会有男孩子往她身边凑,你多留意点。” 顾留政想到她追问程弈白时那股劲儿,和在庭兰面前化身小迷妹的样子,觉得师娘所说未必就准,眉头不由得蹙起来。 夏徽就当没听到他们的谈话,等结束后才进去接水。坐了会儿顾留政就带她回去,出小区时又遇到了那个抱着小狗崽的小女孩儿,夏徽的眼神儿都被粘住了。 上车后顾留政开了空调但没有急着启动,看了夏徽几眼后问,“上回那个情书……” 夏徽赶紧举起手认真交待,“师兄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早恋!” “嗯。”顾留政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开车的意思,“那个庭兰……” 夏徽一撸袖子,“早就洗干净了!” “程弈白……” “帮赵丹问的,她最近迷上了他。”顾留政点点头,准备发动车子。这时夏徽忽然福至心灵,“师兄,你这是……查岗么?” 其实她所说的查岗就像老师查宿舍一个意思,不过显然顾留政想多了,略显窘迫地别过脸去。 夏徽何曾见过他这种表情,吃吃地问,“师兄,你……你脸红了?” 顾留政低咳了声,这倒更证实的夏徽的猜测,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留政师兄脸红!车里灯光暗看不清,她于是凑过去,乐不可支地捏着他的下巴,“师兄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顾留政拿开她的手,她就整个儿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师兄~我看看嘛。” “别闹!”清冷的声音显得有点急促,怎么听都有点恼羞的样子,夏小徽何等胆色的人,抱得越发紧了,“师兄~” 顾留政无奈地转过头来,眸光相对的一刹那,夏徽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心弦乍响,猝不及防。 她看到顾留政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了眼角,仿佛醺染了桃花,一派旖旎声色。 她凝望着他,蓦然想起前几日赵丹给她看得那首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她想从此这世间山山水水,都是他眉眼盈盈的样子。 周一时国家队十五名成员名单公布下来。为了与时俱进,用更合适的方法管理,棋院的领导提出了将队伍分成两支,二十五岁以上的由棋坛老将诸耀辉九段担任队长。二十五岁以下由顾留政九段担任队长,江青白九段担任副队长。同龄人管理同龄人,有问题更好沟通,也能找出更加适合的训练方法。 顾留政的棋力大家有目共睹的,且为人严谨自律有担当,天生就有一股领导风范。青少年是棋坛的希望,不光要培养好的棋手,更要培养一个好的领导人,这样才能带领棋士征霸世界棋坛。 正文 chapter 027 伊吹桃子 这样划分下来,顾留政这队共计九人,分别是男棋士顾留政九段22岁、江青白九段24岁、檀周七段21岁、常月六段21岁、鲁雁五段18岁、田野初段12岁;女棋士时颖六段22岁、夏徽二段16岁、尹燕燕初段11岁。 介绍完各位队员后,国家棋院院长盖绪平九段进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酒红色的头发刚至肩膀,白皙的肌肤画着精致的妆容,脚踩着高跟鞋,眉眼间皆是自信与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夏徽听见有队员轻轻地“啊”了声,刚想问她是谁,就听盖绪平九段说:“给大家介绍一下,伊吹桃子六段是日本棋坛上赫赫有名的棋士,我们欢迎她加入国家队。” 大家礼貌性的鼓了鼓掌,伊吹桃子躬身道:“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然后走到顾留政面前向他伸出手,“留政君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为你而来的。” 顾留政与她虚握了下手,“欢迎加入国家队。” 盖绪平九段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会议就结束了。国家队队员带着自己的棋盘进入专门的训练室。 顾留政道:“场面上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棋院对我们寄予厚望,我们也得努力为国赢得荣誉。我来公布一下新规则,除了日常训练外,希望队员养成运动的习惯,早上五点半围着棋院跑半小时,冥想半小时;下午五点至六点打一个小时的羽毛球,适当的运动有助于我们保持旺盛的精力,百利而无一害,大家有没有异议?” 鲁雁一声“有”还没有说完,对上顾留政的目光赶紧噎了回去,看大家都同意了,一张脸苦哈哈的,恨不得自己早生十几年,好进入老将队。 “那么现在开始训练,可以随意向对手挑战。” 他话音刚落伊吹桃子就道:“留政君,我向你挑战。” 夏徽不爽地瞟她两眼,大家彼此间都以段位相称,表示尊重,就她“留政君、留政君”的,好像谁不知道她是岛国鬼子似的。 “夏徽二段,我能向你挑战么?” 夏徽回头就看到檀周阳光又带着三分羞涩的笑容,“好啊。”两人坐到棋盘前,猜先前夏徽忍不住问,“你会不会打篮球啊?”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夏徽疑惑地道:“篮球不是阳光男生的标配么?小说又骗我!” 檀周汗颜。 夏徽低声问,“那个岛国水果你认识么?” 檀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岛国水果是什么意思,不禁失笑,“她是挺有名的,蝉联三届日本女流名人战头衔,是中日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 “她不在岛国好好混,跑到我们这里来干吗?” 檀周耸耸肩,“她不都说了是冲咱们队长来的么?不光是她,韩国也有许多女棋士公开表明喜欢队长呢。长得帅没办法,走哪都是焦点。” 夏徽哼哼叽叽地道:“招蜂引蝶!” “我们开始吧。” 夏徽与檀周下了几天的混双赛,对他的棋风也有所了解,属于力量型棋手,棋风厚实坚毅。夏徽执黑先行,抢占先机发动进攻,棋风跌宕明快,挥洒自如,占据边角之位准备以逸待劳。 果然檀周在中盘发力,开始进攻,以沉厚为背景,强大的计算力作来辅佐,来势汹汹。夏徽与之针锋相对,招招险奇,可惜也没有抵挡住檀周的攻击,被他抓住棋形上的缺陷,攻下一城。 她不服再战,第二回合依然主动发起进攻。檀周沉着应对,棋风愈发坚毅绵实,最终虽然小赢两目,却也被她撞得棋形散乱,颇是狼狈。 到第三局夏徽依然没有学乖,利用自己的长处偏师突击,不等檀周中盘发力就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一招接着一招间不容发,将他的棋形完全打乱了。 檀周最终落败,夏徽扳回了一城格外高兴,歪着头比了两个剪刀手。白色的高领毛衣、微黄的头发扎着丸子,笑起来眉眼弯弯,简直就是一团软萌萌。若非亲自交手,檀周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萌物是棋盘上那个拼命三娘。 夏徽回头看看顾留政,他还在和那水果下棋,她愤愤地扭过头,见江青白正在收拾棋子,就过去挑战。 十几手下来江青白说道:“今天杀气很重啊,是谁惹了我们小姑奶奶?”他白棋风温和冲恬,人也是温润如玉的,很得人缘。 夏徽一味进攻完全不去防守,破罐子破摔地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啥啥啥敢把皇帝拉下马?” 江青白忍俊不禁,“舍得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 夏徽嘿嘿一笑,竟带着几分匪气,“我在各方面都不如你,只有攻击力比你强。江湖经验,面对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只,就一直杀杀杀,或许乱杀一气的时候对方就露出了破绽了。” 江青白:“虽然很流氓,但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最终夏徽也没能把他拉下马来,能和顾留政一较高下的江青白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 一天的高强度对局下来,晚上回到家夏徽都不想动了。饭后顾留政递了个小盒子给她,夏徽好奇地打开,是一款白色的腕表,简约的设计、金属的质感,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疑惑地问,“师兄?” “给你的奖励。” “可是这个太贵重。” 顾留政拿出手表给她戴上,“贵不贵重倒是其次,人有多大的能力,能赚多少钱,也得有相应的消费。月工资只有几千,消费却上万,这是不可取的。没有能力赚钱却与别人攀比,虚荣心太重也不行。” 夏徽狡黠地道:“那你还送我这么贵的表,不是助长我的虚荣心么?” “送太便宜了,与师兄的身份不符。” 夏徽惊讶地道:“师兄你这么低调的炫富真的好么?”她从小就知道顾留政家有钱,不过就算他家没钱,凭他自己职业九段的身份,光是每年拿的奖金就十分可观。 正文 chapter 028 情之所起 顾留政莞尔,“你天元战的奖金也下来了,打算怎么用这笔钱?” 夏徽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摇了摇头,“你觉得呢?要不我给师娘买些东西好不好?” “她现在还不需要这些,你可以投资或是买些固定资产,比如黄金、房子什么的。” 夏徽诧异地道:“我也可以买房子了么?” “可以。”六十多万在燕城买房简直跟闹着玩儿似的,不过她如果想买顾留政自然会帮忙的。 要是以前夏徽肯定是想买房子,不过现在感觉需求没那么大了。无所谓地道:“师兄你看着办吧。” 顾留政:“……” 进入国家队后训练更紧了,期终考试渐近,夏徽还得抽空去学校。其他科老师给她讲讲知识点她也就会了,唯有语文依旧难以攻克。偏偏她的同桌赵丹还是语文学霸,每次语文课她不是在偷偷做骰子,就是在画画,成绩依然次次第一。夏徽这个智商162的人,感觉自己分分钟被秒成渣。 赵丹依旧喜欢画顾留政,各种角度、各种姿势的手。夏徽一边忍不住去看,一边又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了有点点的不舒服。 赵丹兴冲冲地拿幅画给她看,画上顾留政穿着件挺恬的西装,腕上系着绿蕾丝,正在对局。她花痴地道:“天啦!你说明晓溪是不是以留政大哥为原型写的啊?” 留政大哥?她记得前几天赵丹对留政师兄的称呼还是你师兄。 “才不是!我师兄那有那么老?电视剧播出的时候我师兄才十五岁。” 赵丹疑惑,“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当时是我缠着师兄系上的,他和兰亭师兄还十分嫌弃,我哭了好一场他们才肯的。” “留政大哥真宠你啊!” 夏徽知道赵丹对留政师兄是纯粹的犯花痴,就像追星一样。但是那个岛国水果就令她真的不爽了,有事儿没事儿就缠着师兄下棋,跟狗皮膏狗似的。 赵丹见她黑着脸小心的问,“哎,你是不是不高兴我画你师兄啊?” “跟你没关系,是我们队里来了个岛国人,整天缠着我师兄,昨天晚上都八点了,她还打电话给师兄,说有张谱子看不懂,想过来请教一下。” 赵丹突然拨高了声音,“她这是想登堂入室!” 前座的张露回过头来,“谁这么不要FACE啊?还是岛国人?我去!” 夏徽撅着嘴道:“明明是岛国人,嗲着个声音装台湾腔,真是讨厌死了。” 张露说:“哎,我教你一招,下回她肯定不会再打电话来了。” “快说!快说!” 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阵。夏徽一脸的纯真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可以么?” 张露一副神棍的表情,“相信我绝对没错!” 夏徽看着她贱兮兮的笑容,觉得有点不靠谱。晚上放学时顾留政来接她,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着他的手看。 顾留政今天出席了正式场合,穿着白衬衣、黑西装,外面披着长款黑色风衣,上车后脱了风衣放在后座上。车内暖气开得太足,他似乎有点热,左手抚着方向盘,右手勾起领带微微松了松。蓝白条纹的领带衬得他手指愈发修长白皙,松领带的动作不急不徐,优雅斯文,简直苏到爆。 西装袖口下移露出里面白色衣袖,包裹着劲瘦清标的手腕。手腕上戴着款黑色的腕表,简约大方线条透着内敛斯文的气质。夏徽看看和自己手上的那款是同一个牌子,样式也颇为相似,心里就一阵痒,仿佛小时候看到师娘种的玉簪花,洁白清雅,好看到令她想要将它吃下去又舍不得。 他们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顾留政到厨房做了盘水果沙拉过来,递了个水果叉给她。夏徽看着他的手又在自己眼前晃,终于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顾留政:“……” 夏徽握着他的手先咬一口,咂巴砸巴嘴,再闻一闻,舔一舔。 顾留政整个人僵在那里,看着她类似小狗儿一样的动作,眼神有点沉,喉节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下。 夏徽咬完疑惑地低哝,“味道也不怎么样嘛,怎么总是想咬呢?”然后接过水果叉将他的手一甩,抱起沙拉美滋滋地吃起来,追着狗血电视剧去了。 顾留政:“……”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夏徽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迅速关了电视,眼神灼灼地盯着手机。顾留政盯着屏幕顿了会儿,刚点了接听键夏徽就眼疾手快地按了免提键,伊吹桃子嗲嗲的声音传来,“留政君,打扰你休息了么?” “还好,你有事么?” “昨天朋友送了人家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结果她有事儿去不了了,想着浪费了可惜,你能陪人家一起去吗?” “不好意思,太晚了……” “我这里还有一张谱子怎么也看不懂,留政君你是人家的队长……” 夏徽被她这嗲里嗲气的声音弄得一阵恶寒,想想还是觉得可以用用张露的计策,于是掐起了嗓子,先“嗯”了一声,再“啊”一声,然后说一句“慢点”。 刹时间房里一片死寂,电话里也是一片死寂,顾留政迅速地挂了电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夏小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懂地望着他。她有种错觉,留政师兄一只眼睛里凝聚着冰霜,一只眼睛里扑腾着火苗,幽幽灼灼的。 她不敢与之对视,屁股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却被顾留政抓住了胳膊,他的声音低沉沉地带着怒气,“跟谁学的?” 夏徽在他的淫|威之下秒怂了,缩着小肩膀战战兢兢地道:“张……张露……” “男的女的?” “女的。” 顾留政一把将她按在自己腿上,“啪”地一巴掌抽在她屁股上,“夏小徽,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 夏小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二天到学校张露就凑过来,“嘿,昨晚怎么样,那水果又打电话了没有?”一眼看到夏徽肿得跟樱桃似的眼睛,诧异地问,“怎么了?” 夏徽将书包往桌子上一摔,撸起袖子就要干架。赵丹连忙拉住她,“怎么啦?怎么啦?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昨晚哭了!” “被我师兄打了!”她愤愤地坐在椅子上,结果太用了力痛得“咝”一声弹了起来。 赵丹一言难尽地道:“你……被……打屁股了?” 夏徽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气得脸鼓鼓的活像一只小青蛙。 赵丹诧异地问,“所以她到底教了你什么啊?” 夏徽到现在也不明白顾留政的火气从哪里来的,“她就让我在那水果打电话来时‘嗯’一声,‘啊’一声,说句‘慢点’啊,师兄吃错药了,打得这么狠!” 赵丹无语地看了她半晌,“……相信我,你师兄没打断你的腿,已是算是斯文的了。” 夏徽一脸的茫然。 中午放学后顾留政来接她,她上了车后将书包一扔,扭过头去,一副冷战到底的样子。 顾留政发动车子后问,“吃什么?”, 夏徽不理他。 顾留政将车子开出一段路,停在不拥挤的小巷子里,侧过脸来看她,“还在生气?” 继续不理他。 “你倒还有理了?” 夏徽拨高了声音,“你还有理了!无缘无故的你凭什么打我啊!我要告诉师娘去!” “无缘无故?” 夏徽甩一个后脑勺给他,愤愤地道:“我就知道你想接那水果的电话!你们男生都喜欢那种嗲里嗲气的白莲花,见色忘友!” 顾留政:“……”他忽然无奈地叹了声,揽着夏徽的腰将她抱到驾驶座上,坐在自己腿上。夏徽一惊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胳膊,心扑通扑通地跳。 顾留政大手抚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前,夏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完全不比自己的慢。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有点低哑,“一个星期。” 夏徽疑惑地“嗯”了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的顶心,顾留政沉沉地道:“还有一个星期你就十七岁了。” 他不说夏徽都忘了呢,在眉山棋院时每年师兄们都会给她举办生日趴,到居幽棋院时就没人记着了,不过每年生日她都会收到来自燕城的礼物。 顾留政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还有一年。” “什么?”她想仰头望他,却被他牢牢地困在怀里,动弹不得。温热的触碰轻轻柔柔地落在顶心上,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脸却不由自主得热了起来,顾留政身上淡淡的气息转入鼻端,她心如小鹿乱撞。 正文 chapter 029 拼命三娘 到棋院后顾留政去停车,夏徽红着脸先进对局室,到门口遇到了伊吹桃子,她往左对方也往左,存心的拦她。 夏徽冷冷地道:“好狗不挡道。” 伊吹桃子问,“昨晚是你吧?” 夏徽挑挑眉,脸上害羞的红晕还没有褪下去,眼神里带着几分高傲与倔强,“怎样?” 伊吹桃子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阵,然后傲然地挺起胸前大波,“就你?靠这飞机场来勾引男人?” 夏徽露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啊!原来你到我大天朝来是要应聘当奶妈呀!” 伊吹桃子气得脸都青了,“嘴上功夫算什么?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来杀一场!” “谁怕谁!” 两人剑拨弩张地进入对局室,夏徽将书包一放,帽子一甩露出飞扬的剑眉来,适才还软萌萌的一张小脸,刹时杀气淋漓。 等顾留政泊好车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厮杀起来,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江青白见他来了,低声说:“感觉到杀气了没有?现在才知道她那天对我真是太客气了!” 檀周好奇地问,“一上来就闻到股火药味,这是怎么了?” 鲁雁神秘兮兮地道:“女人之间的战争,你不懂。” 棋盘上黑白二色棋子正无情的厮杀,夏徽执黑一上来就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大家仿佛看见她手执宝剑,光华陆离,杀气腾腾。黑棋大龙纵横棋盘之上,气势万钧。 顾留政与伊吹桃子交过手,对她的棋颇为了解,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可以称之为——中庸。无论是棋形、布局、官子她都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是也没有不足的地方,方方面面恰到好处,工整严密。 不过可能是被夏徽气着了,她的棋里多了几分冲动,布局没那么稳健。夏徽偏师突击,长剑所指所向披靡,在她猛烈的进攻之下伊吹桃子有些自乱阵脚。 棋盘之上形势一面倒,然而观战的江青白却轻轻摇了摇头。中国有句古话“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样猛烈的进攻就像骤雨,不可能下一整日。夏徽也不可能这样一直进攻下去,一旦她停下来,伊吹桃子就会反击。而夏徽之前一味进攻,在棋形上难免会有疏漏。 伊吹桃子也是身经百战的,很快就调整了节奏,开始回防死守。夏徽依旧不停的进攻,像一只初生的牛犊。 大家看她从布局杀到中盘,杀气依然不减,伊吹桃子都被逼出汗来。江青白也不禁失笑,对顾留政道:“你这小师妹还真是拼命三娘。” 顾留政心想:确实好久没有见着她这么嚣张跋扈的杀棋了。 夏徽一直保持着战斗力杀得伊吹桃子丢盔弃甲。第二局伊吹桃子执黑,她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吸取了上一盘的经验拿出自己的风格,稳扎稳打。夏徽执白依然上来就攻击。她就像一头小狼狗,一但咬住了就不松口,非撕得对方鲜血淋漓不可。 檀周问鲁雁,“有什么感想?” 鲁雁:“奉天之命……” 檀周接道:“杀杀杀!” 大家被这深深的杀气一震,不约而同地对视,第一次如此的心有灵犀,——以后惹疯狗也别惹夏小徽! 伊吹桃子差点没咬碎后槽牙,暗暗地骂她“疯婆子”。可她现在的境地就好像秀才遇到了兵,还没来得及说理就被一拳打趴了…… 夏徽连赢两局,洋洋得意地问,“水果奶妈,你还要不要再打?” 顾留政仿佛又看到九年前那个仲夏,七岁的她赢了那个业余四段后,一脚踩在棋盘上,双手插在腰间,两根羊角辫几乎没翘上天,趾高气昂地道:“叫姑奶!叫姑奶!” 众人皆被她“水果奶妈”这个称呼逗乐了,想笑又觉得不太好,忍的表情都扭曲了。 顾留政压住上挑的嘴角,走过来轻斥道:“胡闹什么!棋下成这样还好意思得意?给伊吹六段道歉!” 江青白也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各练各的去。” 伊吹桃子狠狠地瞪了夏徽一眼,夏徽冲她做了个鬼脸,找时颖六段下棋去了。 下午顾留政去开了个会,回来时召集大家道:“马上就是三国擂台挑战赛了,各国派男女棋士各五名参加比赛。我们队里的除了我其它人都参赛。” 夏徽闻言不禁一阵失望,她还想和师兄一起参赛呢! 时颖问,“还有一位女棋士是谁?” “蒋著九段。” 蒋著九段是国内棋坛上唯一一个九段女棋士,派她出战是压轴的意思。 顾留政又道:“出战的顺序暂时还没有定下来,我们来先研究一下对手。伊吹六段,日本的女棋士你最熟悉,帮我们分析一下。” 伊吹桃子恶狠狠地瞅了眼夏徽,踩着高跟鞋到台上去了。 擂台赛在即,夏徽又正大光明的旷课了,这些天他们着重研究对手的棋路、对局棋谱等,以便知己知彼。 本季擂台赛在燕城举行,比赛前两天各国棋士就到国家棋院。顾留政陪同盖绪平院长接待,整天饭局应酬的忙得不落家。 这天是夏徽的生日,她一大早就眼巴巴的盼着,结果一大早顾留政就出门了,训练的时候也没有出现。没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伊吹桃子。上午夏徽与檀周对局结束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两条彩信,打开看看竟然是她和顾留政的合影,还有一张是顾留政被一群女人包围着,照片上还写着几个红彤彤的字,——留政君娶我。 夏徽当时就炸毛了。 檀周问,“你怎么了?” 夏徽将照片给他看看,檀周说:“哦,他们啊,是你师兄的棋迷,号称什么“想嫁团”。当年他去岛国参加比赛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咦?右边这个还是岛国职业棋士!队长果然魅力无敌。” 夏徽咬紧了后槽牙,这时又收到伊吹桃子的一条短信,“程北茶楼决战,你不来我就是他的对手。” 夏徽:“你也配?”拿起外套就往外跑,檀周忙问,“去哪里?” 正文 chapter 030 再搭擂台 夏徽闷头往外跑,檀周正莫名其妙的时候,被鲁雁拉了一把,“感觉要打架,我们去围观。” 檀周:“……” 他们打车到程北茶楼,一进门就看到厅中置着张台子,坐着五位老者,正是莫老齐老他们。夏徽一怔,熟悉的小哥儿走过来,“妹子,你又来找老板下棋?” 夏徽呐呐地问,“这是燕城还是杭城?” “你没走错,这是杭城。”指着门楹上的字,“看到没?这是程北茶楼,杭城那个是程南茶楼,搁西边有个程西茶楼,搁东边还有个程东茶楼……” 夏徽安抚他,“甭瞎扯了,我今天不踢馆,我是来找那群岛国水果的,看到没有?” “哦,在楼上雅室。” 夏徽一拱手,颇有江湖大侠的范儿,“借宝地,搭擂台!” 小哥儿一惊,接着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铜锣来,咣咣地一敲,长喝道:“好嘞!三丈擂台高筑起,一局黑白赌生死!熙熙嚷嚷往来客,且停杯酒此间事。搭擂台!擂台搭起来——” 几位小哥儿训练有素地抬来东西,不一会儿一个擂台就建了起来,上面置放棋具、坐垫。张老头十分激动地道:“好久没人搭擂台了!这女娃娃有胆气!” 小哥儿那一通吼,楼上楼下的茶客都汇聚过来,伊吹桃子等人也不例外。 夏徽将外套一脱、帽子一甩,长发胡乱的抓起来,扯了根门上的流苏扎起来,马尾一甩,剑眉飞扬,颇有几分江湖女侠的意思。 檀周茫茫然地道:“画风不对吧?怎么突然从小言变成武侠了?” 楼上有人轻笑着道:“狼就是狼,怎么着也变不成哈巴狗。” 说话的是程弈白,他身姿态闲适地倚在栏杆上,一身文艺范儿的长款白色棉布衣,咖啡色的长发扎在脑后,戴着圆框的金边眼镜,有种艺术家的气质。他旁边的顾留政则是黑色的西装三件套,脊背挺直,表情莫测,浑身散发着沉着内敛的气息。 楼下夏徽已经一脚踏到方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伊吹桃子,“你要战,我便战!” 伊吹桃子只是想私下里对局,没想到她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上回两连输她还记着呢,一时有些踌躇。她身旁一个女子道:“我来奉陪!” 夏徽扬着下巴道:“哪家的?报上名来!” 檀周有些不忍直视,“连日本女流乾宫三十段都不认识,夏夏是从哪个犄角疙瘩里冒出来的啊?” 鲁雁惊讶地道:“卧槽!岛国都有三十段了么?” 檀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不是职业棋士?被鬼上身了吧?妖孽!还不快快显出原型?” 鲁雁:“……” 旁边围观的少年忍不住问,“口胡!围棋最高不是九段吗?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檀周化身度娘,科普道:“十段是日本七大头衔之一,如本因坊、名人、棋圣等。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鲁雁你也不知道?” 鲁雁懒洋洋地道:“谁管他们。” 擂台上有摄影,直接将棋局投射到大屏上,众人皆聚到大屏幕前面。这时乾宫三已经走上擂台了,“日本女流十段乾宫三。” “天朝夏徽二段!” 乾宫三不屑道:“小小二段而已!” 夏徽铿锵有力地道:“小小二段而已,打得你喊娘!” 乾宫三:“……”愤然落座,开始猜先。 上回对诗的那个张老头儿惊奇地道:“江湖套路玩得很溜啊!”竖起大拇指,“小丫头!老江湖!”莫老齐老他们五个也忍不住过来围观。 夏徽猜先落了后手,执白子,按以往脾性上来就展开攻击。还不忘回张老头儿一句,“老头儿你也很新潮啊,网络词儿用得很溜。” 乾宫三敢第一个出头,显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况且一开始就被夏徽激怒了,行棋难免冲动。不到中盘两人就已经厮杀起来,如同两只饥饿的狼,凶狠的撕咬着对方,局面十分血腥残暴。 夏徽一眼就认出乾宫三是照片上那个抱着顾留政胳膊的人,还把自己的胸往他身上蹭,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也不顾其它,提着大刀就来砍杀乾宫三的大龙。乾宫三被砍了一刀痛得只皱眉,不得已避开锋芒。夏徽穷追不舍,棋盘之上鲜血淋漓。她简直就是天杀星下凡,剑眉倒竖,一张小脸却白嫩嫩、软乎乎的,这矛盾的组合不禁令人啧啧称奇。 顾留政在楼上看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在茶楼看到她时也是这个模样。明明外表甜得跟棉花糖似的,杀起棋来却凶狠的像只小狼狗。原以为这么多年她已经收敛了,没想到一戳又故态复发。 但凡人类骨子里总是带着几份噬血的欲望,看到这么凶残的局面不由得兴奋起来。张老头儿道:“小子,去放首歌来来听听!” 小哥儿何等会来事儿,哧溜一下跑了,一会儿茶楼里清雅的古筝声就变成慷慨激昂鼓声,伴随着男人粗旷地嚎叫,“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众宾客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甚至有人跟着节奏吼了起来,茶楼里一时热闹非凡。 夏徽砍杀之际还不忘看一眼老者,“老头儿,你很有意思啊!” 老头儿冲她挤挤三角眼,“那你要不要和我对对诗?” 夏徽无语,“你这么爱现你老伴知道吗?” 老头儿作西子捧心状,对莫老齐老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体恤孤寡老人么?心塞塞啊!” 莫老齐老:“虽然我们也是老人,可不孤寡呀。” “丫头儿,你看他们欺负单身狗……” 夏徽:“……” 你能受得了一个有着圆滚滚、肉乎乎肚子的胖老头儿跟你撒娇吗?反正夏徽是受不了了,她拍案而起,豪气万钧地道,“好!陪你!你有诗,我有酒!让岛国的水果们看看什么叫做江湖!”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和江湖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很面子的喝起彩来。小哥儿已经端了碗白酒过来,夏徽接过一饮而尽,然后将碗一摔,拿起一颗白子“啪”得一声落在棋盘上。满座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她这一着走得极其精妙,寒芒烁烁,杀气凌厉,直指七寸,一刀就砍了黑棋的大龙! 正文 chapter 031 大杀四方 茶客们起哄,“小小二段而已嘛!要不要喊声娘来听听啊!” 乾宫三红着脸下擂台,张老头儿起哄道:“还不够痛快!小丫头,再拿出点颜色来给她们看看!” 夏徽一碗白酒下去满脸通红,指着伊吹桃子身边的四个人,“上棋盘,你们一起来!” 老头大笑着拊掌,“好!这才是雪合拉提的女儿!痛快!痛快!” 小哥儿很快就搬来棋盘,那四人里只有一个是职业二段,其它的都是业余棋手,被点着名只好走上台来。靠近一看夏徽的眼睛都是红的,杀气凌凌完全就是一只喝了血的小狼狗,不由得胆怯。 夏徽以一对四,利落布局,大屏幕上一溜的摆开四局棋,看客们眼花缭乱,而她落子的速度丝毫不比第一局慢,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攻击力。大厅里播放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狂燥的鼓声,男歌手沙哑的歌声粗砺狂放,在这个环境里听来又带着股血腥味。 围观的少年忍不住问,“这小丫头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没听张老说么!她是雪合拉提的女儿!那个号称‘李白斗酒诗百篇,雪合斗酒棋百盘’的职业彩棋杀手雪合拉提!” 少年好奇地问,“有什么故事么?快来讲讲!” “你不赌棋不知道,三年前雪合拉提在彩棋界可是大名鼎鼎的,他好战喜搏,一但交锋非大胜即大败,平生从未有过和棋,一定要杀得酣畅淋漓、你死我活。他天生就带着野兽的气息,机警、敏锐、噬血、好杀!甚至有人专门请了职业棋士来对付他,最后都铩羽而归。” “这么厉害?” “有人说他的棋力也未见得有多高,可是那股血气总让人不寒而颤,未战先输!他呀是个传奇的人物,新疆人,据说二十多学才开始学棋,学棋也是为了追当时的女棋士夏橙七段,没想到倒成了彩棋杀手。” 少年兴奋地说:“夏橙七段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爸的女神!可惜英年早逝了!” “雪合拉提也是个痴情的人,夏橙七段去世后他就开始酗酒,变成了一个酒鬼。下棋的人脑子都要保持清醒,那些败在他手里的人看他醉醺醺的就想趁机找回面子,可是没想到他喝醉了下棋反而更厉害,争夺土地锱铢必较,赶尽杀绝!你看他的棋谱,每一局都杀的天昏地暗、惊心动魄!——娘的!光顾说跟你说话都忘了看棋了,啧啧,这小丫头完全继承了她爸的棋,这杀气!真是绝了!这四个娘们儿很快就顶不住了,太弱了!简直太弱了!” 那人缠着他问,“那雪合拉提呢?现在在哪里?” “死了。” “怎么死的?” “赌棋输了,自断一臂。唉……把性命放在一局棋上,也是够疯狂!够胆魄啊!这小丫头呀,比他爸还有血性!” “怎么个狠法?” 这时四盘棋已经结束了,夏徽红着眼睛看着伊吹桃子她们,这回是真的杀红了眼。她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指着楼上的顾留政,瘦瘦小小的身躯,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顾留政是我一个人的对手,你们想做他的对手先得把我打趴下,不服来战!” “我来挑战!” 一个女子走了上来,她身上有着日本女子温婉谦和,眼神却极为坚定,那是属于强者的自信。茶客们不由得静下来,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两届日本女流棋圣战头衔拥有者织田惠子八段。 织田惠子道:“我挑战,不为了要做顾留政的对手,而是要做你们国家的对手!” 夏徽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傲然道:“管你是棋圣还三十段,在这里你都只有一个身份——手下败将!” 这句话不仅是说她要战胜织田惠子,更是指岛国是天朝的手下败将! 满座爆发了一阵更加激烈的喝彩声,几乎没把茶楼的屋顶给掀掉。老头儿激动的都跳起来了,“丫头!狠狠地上!打败她老头子给你唱歌!” 夏徽听着他那公鸭嗓子,忽然有点小忧虑,望着他的肚子勉为其难地道:“不然你给我来段肚皮舞?” 老头儿:“……”三两下拉过他的莫老齐老他们,“你赢了,我们给你跳一组肚皮舞!” 莫老齐老:“……”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欺负单身狗! 夏徽与织田惠子分枰对座,准备猜先。这时顾留政与程弈白从三楼上下来,他们一出就又引起了不小的躁动,尤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程弈白。 两人径直上了擂台到夏徽身旁,程弈白拍拍她的肩膀说:“不用顾忌,想怎样就怎样,痛快淋漓的下,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后盾。” 夏徽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顾留政身上,忽然有点小忐忑、小羞涩。顾留政蹲了下来,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道:“师兄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对手,放胆下,有师兄在。” “是!师兄!”她忽然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高叫,“音乐响起来,舞蹈跳起来,再给姑奶奶来碗酒,杀!杀!杀!” 音乐声骤然拨高了,轰隆隆的鼓声震耳欲聋。大家随着声音高叫着咆哮着,起哄地推着张老他们跳肚皮舞。胖老头脱了上衣露出圆滚滚的肚子,活像一个弥勒佛。 在大家的欢笑里,夏徽一饮而尽,而后黑子“啪”的一声落在天元上,那是她最喜欢的布局,——宇宙流! 宇宙如棋盘,星辰若棋子,大开大合方能酣畅淋漓! ** 晚上九点,燕城的霓虹灯已经开始熄灭了,寒冷的冬夜大家更喜欢窝在暖气房里消磨时光。 鲁雁将车停在小区楼下,见顾留政抱着夏徽从后座上下来后,按好电梯开好门送他们回家。下来时见檀周还等在寒风中,不由得诧异,“大冷天的你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呢。” 檀周哭丧着个脸道:“我失恋了,求安慰!” 正文 chapter 032 剑客棋士 鲁雁一把抱住自己的胸,“啥意思?就算你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也不能找我啊!我可是喜欢大胸妹子的。” “是不是兄弟?我失恋了你就这反应?” “不是,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恋爱的啊?” “今天。” 鲁雁:“……” 大老爷们儿檀周哭兮兮地道:“我才刚发现我恋爱了,下一秒就发现我失恋了,好伤心啊!” “所以哪个倒霉催的被你恋上了?” “夏小徽。” 鲁雁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檀周疑惑,“啥意思?” “兄弟,有胆识!不过听我一句劝吧,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你这点小心思可得掖好喽,别让顾留政那腹黑发现了。夏小狼狗咬人前还会叫几声,他可是不会打招呼的。” 檀周:“……” 顾留政抱着夏徽回到她房间后,替她脱了外套,拿来湿毛巾给她擦擦脸。她的脸颊还红扑扑的,呼吸都带着酒意。 她并不是千杯不醉,连喝了两碗居家酿的米酒,脑子还清醒着,脚步已经有些轻浮了。赢了织田惠子之后直接就倒在擂台上,一直睡到现在。 顾留政望着她的睡颜,粉嘟嘟的脸、樱桃小口、乌溜溜的大眼睛,如此的乖巧甜美,却又那么的桀骜不驯。 或许程弈白说得对,她明明是一只狼,怎么着也变不成一条哈巴狗。是狼就喜欢噬血,而他……害怕她再像三年一样。 那一次雪合拉提下彩棋,押上了自己的一只胳膊。许多人说他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赌瘾,没有赌资而押上自己的胳膊,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并非如此。雪合拉提虽是个赌客,但更像是一个剑客。剑客可以为了一场比武输掉性命,雪合拉提也可以为一局棋输掉性命。 他输了,按约定砍下自己的胳膊。一条胳膊本来要不了性命的,可他常年酗酒,身体许多机能已经衰退了,又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雪合拉提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年夏橙七段去世的时候他就萌生过殉情的念头,为了女儿才活下来。他走的时候应该是解脱的,顾留政一直还记得他嘴角笑容。 雪合拉提火化的前一天,夏徽忽然失踪了。 顾留政在茶楼找到她的时候,她站在擂台之上,一身孝服,面色如雪。她指着那个棋士,眼睛里都带着血气,“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下彩棋,赌生死!你赢,我自断一臂;你输,你自断一臂!” 十三岁的小孩儿,一身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 少不更事的她豁出去了,可是——他豁不出去。 那天晚上夏徽没回来,直到隔天雪合拉提要被推进火化室的时候她才回来,那一张小脸冰冷的还沾着血腥。她走到雪合拉提的面前,拿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那人要了她爸的一只手,她就要了那人一只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骨子里就带着她爸爸流传下来的血性和赌性,噬血、好战,疯狂而不留余地。 ——可是,如果她输了呢?输了,她也是输得起的。只是……他输不起。 顾留政俯身,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哪怕她是一只狼,他也想将她驯化,成不了哈巴狗,但至少成为他的小狼狗。 夏徽是被渴醒的,摸过床头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神志渐渐清醒过来感觉头有点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思绪渐渐回拢,想到昨天的擂台战,好像最后一局赢了,然后她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坐起来看看时间,已经是快十点了,下楼来看看顾留政果然不在家,茶几上留着张纸条,交待她吃醒酒药和早餐。 夏徽握着纸条有点怔忡,她还记得昨天一时轻狂说出的话:——他顾留政是我一个人的对手,你们想做他的对手得先把我打趴下,不服来战! 而顾留政回应她说:——师兄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对手。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当时说那句话跟伊吹桃子斗气的成分居多,师兄不可能只跟她一个人下棋,他还要参加比赛啊,会有许多的对手,虽说大多都是男的,但也有可能遇到女的。比如每年的新锐赛,就是不分男女共同竞赛的,还有混双赛是男女组合。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又没喝多,也不会跟谁斗气啊! 夏徽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明白,吃了早餐之后就去棋院了。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昨天是自己的生日,被伊吹桃子一搅合连生日都没有过成,真是哔了狗了。 她到棋院时大家正在开会,悄悄地溜到后排,听顾留政宣布,“明天三国擂台赛出战的顺序已经定下来了,女子一将伊吹桃子、二将夏徽、三将时颖、四将尹燕燕、五将蒋著……” 时颖当即就炸毛了,“为什么是她当一将?” 夏徽也有点窝火可她也不能拆顾留政的台,愤愤地盯着伊吹桃子,后者得意地挺挺胸,从鼻孔里甩出一个音节。夏徽咬牙切齿地道:“水果奶妈!” 顾留政又公布完男棋士的参赛顺序,然后道:“这是众位领导一致商定的结果,希望大家以大局为重,好好比赛,为国家赢得荣誉。” 时颖咬了咬牙,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比赛在即大家都养精蓄锐,没有再下棋,打打羽毛球放松。夏徽才刚热身檀周就拿着羽毛球过来,要和她打一场。别看夏徽下棋下得厉害,羽毛球却是战五渣。檀周怀着一颗少男心想要输点球讨女神欢心来着,结果发现他连故意输都做不到,球打到她面前她都接不住!然后两人就重复着发球……发球……发球…… 檀周:“……” 这时顾留政出来了,夏徽立马抛下他向顾留政跑去,“师兄!” 站在寒风中的檀小周,听到自己心碎成八瓣的声音…… 今天温度颇高,阳光直射下来几乎有种春天来临的感觉。夏徽来得晚没有换棋服,穿一件黑白竖条纹的上衣,搭配焦糖色百褶裙,脚上穿着爱得深沉的小白鞋,白色的长筒袜到小腿上。她个子虽不高,身材倒匀称,两条小腿又细又长,十分的吸睛。 正文 chapter 033 汉服出赛 顾留政见她一头扎过来,伸开胳膊扶着她,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穿这么少冷不冷?” “一点都不冷!你看,我都出汗了!”将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简直就是一只撒娇的小狗。 站在寒风中的檀小周,听到自己心碎成十六瓣的声音…… 顾留政问:“还会打球么?” “当然啦!可是坛子的技术简直差得人神共愤,一个球都接不住!” 站在寒风中的檀小周,听到自己心碎成三十二瓣的声音…… “那师兄来陪你打?” “嗯!”夏徽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一把夺过檀周手里的球拍,嫌弃道:“坛五渣,你闪一边去!” 站在寒风中…… ——憋说了!檀小周的心已经碎成了渣渣…… 这边尹燕燕还完全不知情地凑过来,“听说昨天你们在程北茶楼里搞了个大新闻,快说说是什么事?” 当胸一刀扎得檀小周痛不欲生,还好这时候话痨鲁雁给他解了围,吧啦吧啦一通说完,尹燕燕惊讶地道:“她连织田惠子都打败了?这也太可怕了,洪荒之力爆发了吧!” 时颖更加不服了,“就伊吹水果那个水平还让她做一将?我们国家是没人还是怎么的?不知道棋院的领导都是怎么想的!” 江青白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领导们自然也有他们的考虑,擂台赛的规矩大家都是明白的,只要不输就一直比下去。刚才已经得到了消息,我们第一局对战韩国,韩国一将是朴智会八段。” 时颖道:“伊吹桃子对朴智会?这是必输吧!” “是必输,所以要让伊吹桃子出战。” 夏徽不解,“这是为什么?” “为了告诉大家,我们天朝欢迎各国棋士加入,并会委以重任。”时颖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毕竟是领导的安排,她嘟哝两句也就没有说什么。 檀周一直注意着夏徽他们,奇怪是她明明是个战五渣,和顾留政打球的时候技术竟然出奇的好起来,顾留政的球还没有到,她就像是知道会打到那个方向,提前就去哪儿等着了。 一局结束,夏徽蹦蹦跳跳地跑到顾留政身边去。顾留政抬起手,她跳起来“啪”的下击中掌心,“耶!” 顾留政拿毛巾来给她擦汗,她仰头望着他,圆圆的脸蛋,月芽儿似的眼睛,笑容甜美的赛过棉花糖。他手指掠过她的脸庞,清亮的眸子里亦似有水波荡漾。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明眸皓齿,相视而笑。一个天真无邪,笑容如满山春花烂漫;一个沉着内敛,眸光似三江春水温柔。连檀周都忍不住想,这样的爱情真美好。 回去时夕阳西下,街道两侧树叶黄了,金黄的叶子撒满街道。 顾留政说:“昨天没来得及过生日,等比赛结束师兄再给你补,好不好?” “嗯。”夏徽跟在他后身,双手别在背后一蹦一跳的踩着黄叶。 顾留政回头望着她,忍俊不禁,把手伸给她。夏徽自然而然在握住他的食指,顾留政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插到她指缝里,与她十指相叩。 夏徽有一瞬间的愣怔,她小时候腿短,有时候和他出门,走着走着就落后了。这时候留政师兄就会停下脚步,向她伸出手。她手小握不住他整个手掌,就握着一根手指,一握这么多年,几乎成了习惯。 可现在这习惯忽然改变了,他与她十指相叩。他掌心的温度传来,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感觉心底的那颗种子突破植物的生长速度,迅速生根发芽…… 她心绪乱纵横时,听到顾留政清朗的声音,“夏夏,知道这次把你安排成二将的用意么?” 夏徽茫然地摇了摇头。 顾留政放慢了脚步,“伊吹桃子遇到朴智会必输,所以二将就必须得兜住,这关乎到整队的士气。你们五人之中时颖只能做辅助,不可独挡一面,尹燕燕太稚嫩,蒋著九段是压轴。如果你压不住阵,就意味着会一直输到蒋著九段那里,到时纵然赢了也不光彩。三国擂台赛,比得其实是后起之秀的实力,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你们让水果第一出场,不光是要告诉其他国家的棋士,我们会重用你们,更是委婉地炫耀,你们都不行,还是我们厉害!棋院那些老头儿真是老狐狸,难怪都秃顶了!” 顾留政苦笑着摸摸她的头,“所以拿出你昨天的劲来,尽管杀,能杀多少是多少!” “是!师兄!” 回到家后顾留政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师兄给你做。” “糖醋排骨!油焖大虾!还要吃鱼!” “好,你先洗澡,出了一身的汗回头别感冒了,我去买菜。” 夏徽准备洗澡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赵丹打来的,她说:“夏夏,明天你就要比赛了,要加油哦!” “嗯!我一定会赢!” “我们昨天本来想给你过生日的,又怕耽误了你练棋,不过礼物是一定要送到的,但是打电话没有打通。” 夏徽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练棋时手机关机了,一直没有开,今天起来就去棋院,没有看到……” “没关系没关系啦,不过礼物我们都准备好了,给你送过去!” “好啊!”夏徽发了地址给她,夏徽迅速的洗了澡到门卫处等着,没一会儿赵丹就过来了,拿了个礼品盒给她。夏徽打开看看竟然是一套汉服,榴红色丝织的面料,十分的漂亮,还有黑色的靴子以及头饰。 夏徽惊喜地道:“这……这是给我的?我从来没有穿过古装!” “对啊!还是庭兰大大给你手工制作的呢!” 夏徽简直受宠若惊,“庭兰大大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 “看就能看得出啊!好啦,你快去换上试试。” “可是……这汉服怎么穿啊?” 赵丹和她一起上楼,帮她穿好衣服。这套衣服款式模仿《英雄》里张曼玉的那套红衣,十分飘逸。赵丹又替她梳好头发戴上简单的发饰,顿时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正文 chapter 034 国际大赛 夏徽都被自己这模样惊艳了,赵丹都快被美哭了,“夏夏,你怎么可以这么漂亮!不进娱乐圈太可惜了,我要是有你三分的美貌,做梦都会笑醒!哎,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夏徽被她夸得有点脸红,这时门铃响了,她连忙打开门。顾留政无可奈何的声音传来,“教了你多少回了,一个人在家……”声音嘎然而止。 走廊里的风与暖气房里空气对流,卷起红色的衣袂风舞。她立在廊灯之下,榴红色的衣裳托着纯白如雪的容颜,长长的头发垂及腰间,仿佛飘逸出尘的侠女从小说里走了出来。 顾留政呆愣愣地看着她,以为是一场梦境。 夏徽看他半天没反应,拘促地扯着衣角,“师兄……这衣服……不好看吗?” 顾留政这才回过神来,拣起掉在地上的菜,压了压声音问,“这衣服是……” “赵丹他们送的生日礼物。” 顾留政向赵丹打了招呼,“吃了饭再走吧。” 赵丹连连摆手,“啊不用不用,我爸还在楼下等我呢,这就走了。——对了!夏夏你能不能穿着这衣服参加比赛啊?” “为什么?” “宣传宣传汉服啊!汉服是我们民族的传统文化之一,可现在许多人连穿都不会穿了,这么漂亮的东西却不能流传开来,简直太可惜了!你们比赛不是有很多媒体报道嘛,正好让大家都见识见识我们汉服的美丽!你看人家岛国都穿合服,我们大天朝怎么能输给他们?” “行!那我明天就穿这衣服比赛!” 赵丹大喜,“那太好了!明天我再给你送几套过来,反正我们汉服社里多得是,从款式上碾压他们!” 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准备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头发怎么办?不会让我明天不梳头吧?”夏徽扯着头发为难地道,“这么麻烦的发型我可弄不了,我只会梳马尾和丸子头。” “那……那我……明天逃课过来给你梳?” 顾留政说道:“告诉我怎么梳就行了。” “啊?” 夏徽说:“我师兄可会梳头了,我小时候的头发都是他梳的。” 雪合拉提是个正儿八经的糙汉子,别说给女儿梳头发了,连自己的胡子都梳不好。遇到顾留政之前的夏徽都是顶着一头鸡窝的,往树林里躺半天,能拣几个鸟蛋回去。茶楼打擂的那天她那羊角辫还是扫地阿姨给梳的,可能是怕一头鸡窝的擂主拉低他们茶楼的格调。 赵丹半信半疑地向他演示了一遍然后打散,果然顾留政就原模原样的梳回来了,那娴熟的手法简直让女生自愧弗如。 赵丹离开后顾留政开始做饭,夏徽穿着汉服在屋里转啊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美美哒过,换着各种角度自拍,总也拍不满意。这时门铃又响了,她过去开门。顾留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晚上开门先问清楚是谁,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得问清楚。” 夏徽“哦”了声,听到是鲁雁才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两只木鸡愣在门边。 鲁雁退后一步问檀周,“我是突然穿越了吗?这是哪个年代?我到了哪儿?” 檀周愣愣地道:“请问你是哪家的小仙女?” 夏徽笑着踢了鲁雁一脚,“人才会穿越,你这只笨鸟,就别去堵时空邃道了。” 鲁雁跳着躲开她的无影脚,“你这搞啥呢?” 夏徽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我同学送的生日礼物,好不好看?我明天要穿着这个比赛呢!” 檀周化身小迷弟,“太好看了!简直就是小仙女!” 夏徽把手机塞给鲁雁,“快来帮我拍几张照片!”然后上窜下跳地摆造型。顾留政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她正站在椅子上开着风扇拍仙气飘飘的镜头。顾留政看她摇摇晃晃的,说道:“小心别摔了。” 夏徽晃得越发得意了,顾留政不放心,才走过去她身子就猛然一歪。顾留政忙张开双臂,她就笑吟吟地扑到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脖颈,眼神满满的都是狡黠。 顾留政呼吸一滞,揽着她细腰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夏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笑容比棉花糖都要甜。半晌顾留政才无奈地放开她,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这么淘气?” 夏徽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眉眼弯弯地磨着牙,活像一只撒娇的小狼狗。 此时此刻,围观的檀周泪流满脸,他不是来蹭饭的,是来蹭狗粮的。 隔天九点三国擂台赛正式开始,上午第一场是由伊吹桃子对战韩国朴智会,不出大家所料伊吹桃子首战即输。第二场由夏徽对战朴智会。 上场前顾留政替夏徽理了理头发,“前两天我经过一家宠物店,看到一只毛绒绒的小狼狗,如果你能连赢五场,就允许你养狗,可以吗?” 夏徽眼睛倏然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好啦!” “好好下。” “嗯!”夏徽进入赛场前回过头来,歪着脑袋冲他比了个“V”,明眸晧齿,笑靥如花。顾留政觉得好像又被塞了口棉花糖,甜到心坎里。 夏徽一进入赛场相机就“啪啪”地响了起来,这是一场世界性的比赛,吸引了许多媒体记者。他们大多数人是冲着朴智会八段来的,她号称是韩国第一美女棋士,姣好的容貌为她吸引了不少粉丝。 然而夏徽一出来就压了她的风头,刚满十七岁的小姑娘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儿,榴红色的汉服包裹着她娇小匀称的身材,雪白的小脸上一双眸子水汪汪,扑面的一股青春气令人眼前一亮。 朴智会目光落在她身上,颇有锋锐。 这时记者堆儿里突然扎出一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出来,挥舞着胳膊说:“丫头!丫头!” 夏徽愣愣地看着他的肚子,诧异他是如何挺着七个月的“孕肚”从人山人海里出来的。忙去过去扶着他说:“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您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得爱惜肚子里的孩子呀!” 正文 chapter 035 擂台争霸 老头儿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臭丫头,我这一把老骨头来给你打气容易嘛,你竟然还嘲笑我们!” 夏徽捂着头连连笑,“嘿嘿,我这不是心痛你的小宝贝嘛。”说着拍拍他圆滚滚的肚子,“不过你说‘我们’是……” “当然是我们。”这时莫老还有小哥儿他们几个从人山人海里挤了出来,“小丫头,加油!我们都会在观战厅里给你打气,好好下!” 小哥儿说:“女侠,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偷偷告诉你,我们老板也来了,就在外面。他专门给我们放了假,让我们来看你下棋的。” 张老头儿拍着她,“听到没,加把劲!给那岛国剃个光头!”剃光头是指让他们一局也赢不了。 莫老说:“你要是给他们剃光头了,老张也剃光头!” 夏徽想他圆滚滚的肚子,再配个圆滚滚的脑袋,觉得十分有趣,笑容憨态可掬,“这个可以试试!” 张老不服,“我让剃光头算什么,有本事你让我们老板剃光头啊!” “谁想让我剃光头?”程弈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家回头就见他是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脊背一寒。程弈白微笑着道:“你要是能一杆清台,我倒也不介意换个发型。” 一杆清台,也是就是剩下的十局全部胜利! 张老激动地握拳,“丫头听到了没有!为了光头,拼了!”其他几个人也跟风喝道,“为了光头,拼了!” 夏徽:“……”怎么这口号这么怪呢? 比赛正式开始,她与朴智会入对局室分枰对座,猜先后。夏徽难得好运气竟然猜到了先手,不过她一反常态没有使用有利于进攻的布局,反而选择了小林流,注意实地,稳扎稳打。倒是朴智会先发动了进攻,白棋长驱直入,气势逼人。夏徽避开她的攻击,从容布局。 围棋是静止的比赛,为了不让棋士分心对局室是静止外人进入的,棋局转播到观战厅和研究室里分别供业余棋士和职业棋士围观。顾留政等人正在围观,尹燕燕好奇地道:“夏姐姐竟然没有进攻?真是奇怪,她最擅长的不就是进攻么?” 蒋著九段解析道:“朴智会八段刚赢了伊吹桃子六段,气势正盛。而且她一向自负美貌,刚才被夏夏比下去了有点不服气,所以急躁了。夏夏选择以逸待劳,你看她的棋形稳健周密,倒有几分顾队长的风范。” 大家耐着性子观看,及至中盘夏徽依然没有与朴智会正面交锋,若非屏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是她与朴智会的对局,大家甚至会怀疑这棋是不是别人下的。 尹燕燕都急了,“夏姐姐怎么还不开始反击?朴智会前辈也是个进攻型的棋士,最擅长博杀与对攻,这样一直让她占据了先手,会不会对夏姐姐不利?” 朴智会的攻击依然强劲,单刀直入,穷追不舍。 尹燕燕急得跺脚,“快反击!快反击啊!” 顾留政似乎被她吵得受不了了,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尹燕燕等着他讲解呢,结果他说一句就没了,一脸郁卒地看着他。蒋著九段低笑道:“这种强烈的攻击就像百米冲刺,不能维持多久,一但她力气竭了,就是反击的好时候,我们夏夏可是只小狼狗啊。” 这时顾留政忽然道:“开始了!” 对局室里夏徽眉锋一聚,刹时凌厉的杀气就从眉眼中溢出,——图穷匕乃现,满盘皆杀气! 黑子强势地打入白棋胸腹,占据要害,与之前周密的布局相互辉映,气韵充足,外势雄厚,如同城墙壁垒,坚不可摧! 朴智会攻击的节奏突然就断了,棋面上形势对她十分的不利,白棋气不足,而且棋形上的疏漏一目了然!朴智会陷入长考,夏徽就如同一只狼,耐心等候,伺机而动。 十几分钟后,朴智会出手了!毕竟是八段棋士,她有着丰富的对局经验,意识到形式不对开始拼命抢空。黑棋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从中间开始猛烈进攻,白棋大龙危险! 这时朴智会忽然舍弃中腹转战边角之地,她这一子走得十分精妙,可以说有起死回生之机!利用边角的实地牵制夏徽,围魏救赵,逼得她放弃中腹转救边角,这样不仅缓解了中腹危机,亦可重新掌握大局! 蒋著忍不住叹息道:“这个朴智会果然是个狠角色!夏夏如果救边角会被她重新牵着鼻子走;不救边角有可能还没有拿下中腹大龙,就先被她屠了自己的大龙!这种情况就是我也不好处理啊!” 时颖也急问,“那她会怎么办?” “依然攻击中腹!” 说话的是顾留政,果然他话音刚落夏徽就出手了,她是那么傲气的人,怎么可能让人一直牵着鼻子走?强势出击,依旧持续博杀中腹大龙。 两人就像赛车手拼命的冲刺,你来我往,间不容发,都想抢在对方屠了自己的大龙之前斩杀对方的大龙。 对局室外众人不由得捏了把汗,仿佛在看一场生死时速。 夏徽脊背挺得笔笔直直的,剑眉飞扬,一张萝莉的小脸却是狼一般噬血的表情。朴智会亦咬着牙,皱着眉完全没有女神的优雅范儿。他们落子的速度很慢,却揪动着人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连顾留政都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成败在此一局! 越到最后两下棋速度越慢,才到中盘已经开始读秒了,计时器发出嘀嘀的警报声,这时夏徽一子落下,朴智会银牙一咬,三五手后夏徽截断白棋大龙,白棋满盘崩溃,朴智会投子认输。 两人走出对局室的时候,相机不停地闪烁,朴智会完全没有赢伊吹桃子那时的谈笑风生,勉强地笑了笑就离开了。 夏徽出了赛场尹燕燕他们就迎了过来,“这局下得真精彩,我们都为你捏了把汗!” 蒋著九段也笑着道:“赢得漂亮!后生可畏啊,我是老了,下不动棋了,你们几个小家伙要多体恤体恤我老人家,让我少下几盘棋。” 正文 chapter 036 对战日将 众人嘻嘻哈哈的调侃了几句,去看男子比赛的情况。男子擂台赛一将是檀周,他的实力也是很强的,只是今天没有发挥好,第二局就输了。 复了盘以后就回去了,夏徽下午这局下得颇是伤脑筋,倒在沙发上不想动。顾留政做好饭后出来见她已经睡着了,给她盖上毯子,发现沙发上又湿了块,无奈地给她擦擦口水。可能是她闻到了她手上螃蟹的香味,馋了,一歪头就咬上了他的手指,还用上了劲,顾留政痛得皱起了眉头。 好不容易抽出手指,都咬出血了,沾到她水唇的嘴唇上,殷红的。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真成了一只噬血的小狼狗。 顾留政无奈的笑笑,觉得心底的蜜意几乎盛放不下,情不自禁地俯身轻轻吻上她的唇。柔柔软软的,带着少女的清甜。小狼狗张开口舔了舔他的唇,仿佛是觉得没有味道又松开了,失望的撅起了嘴,含糊地嘟哝着,“不好吃。” 顾留政荡漾的心旌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又在她鼻尖上轻轻咬了下才坐起身来。 一会儿门铃响了,是赵丹,“留政大哥,夏夏在吗?我来给她送汉服了。” 顾留政让她进来,“她在睡觉,你先坐,我叫她起来。” 赵丹看到夏徽在沙发上,他却进了厨房好奇不已。一会儿顾留政拿了个剥好的螃蟹过来,用勺子臽了些蟹黄放到她嘴边,夏徽张口就吃了,一口吃完顾留政却不喂了。过了没一会儿夏徽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螃蟹。 顾留政轻笑着道:“醒了?” “还要吃。” “先起来,你同学来了。” 赵丹惊奇地看着她,“夏夏,原来你吃货的境界已臻化境了!” “请说人话。” 赵丹:“你今天真是艳压那个朴智会啊!就她那一副整容脸还号称第一美女棋士呢,不害臊!当然你的比赛也很精彩,虽然我完全看不懂啦。——我是来送汉服的啦,明天比赛穿这个,从颜值和棋艺上双重秒杀!” 夏徽茫然地问,“我才几天没去上学,怎么你就学了一口台湾腔?难道我们班来了台湾老师?” 赵丹脸颊莫名的红了。 顾留政说:“螃蟹要凉了,先吃饭再去换衣服,赵丹也在这里吃些吧?” 赵丹的脸更红了,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听呢,“谢谢留政大哥,我爸在楼下等着我呢。”不是不想尝尝留政大哥的手艺,只是吃螃蟹太不淑女了啊。 赵丹先给夏徽梳了头发,戴上发饰,顾留政学会后两人去换衣服,等教会夏徽穿衣后下楼,看到他正在剥蟹肉,都放了小半碗了,顿时被撒了一把狗粮。 顾留政放下手里的蟹,提了个盒子给她,“今天多买了些,你带回去蒸一下就好了。” 赵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 夏徽也让她拿着,她不好推脱就收下了。关上门夏徽就跑到餐桌边拿螃蟹,顾留政眼疾手快地提住她后领,“去洗手,怎么总是教不会?” 夏徽馋得直跳脚,顾留政无奈地拿了块蟹肉投喂,她这才作罢,跑到厨房三两下洗好了手出来。 顾留政将蟹肉给她,“蘸着姜醋气,驱寒。” 夏徽看他手指上破皮了,问道:“师兄你的手怎么了?” “被螃蟹夹的。” “口胡!螃蟹夹怎么可能夹出牙印来?说!是哪个小妖精咬的?” 顾留政哭笑不得,一爆栗敲在她头上,“你咬的,逮什么咬什么,真是只小狼狗。” 夏徽嘿嘿笑,埋头吃螃蟹,心想谁让你的手那么好看。 隔天夏徽穿着一套白色的古装出赛,衣服与刘亦菲小龙女的同款。发髻也一样,背后垂着白色的绸带,飘逸轻灵。少女初成长的脸庞在一袭白衣衬托下,仿佛小仙女下凡。 她今天要对战的是吉田爱八段,她是日本女流本因坊战冠军四连霸,是日本排名第二的女流棋士。原本吉田爱并不是一将,她这种老将是来压轴的。但因为前天茶楼里夏徽连胜岛国棋士,大挫他们锐气,故而调整了出战顺序,临时把担任五将的吉田爱改为一将。 夏徽这一局执白后行,吉田爱对夏徽颇为忌惮,因此行棋也十分谨慎。夏徽完全与她相反,棋下得十分奔放潇洒,深得鲁伯融九段美学围棋的精髓。 研究室内,观战的张老等人不由得提起了心,担心她布局出现疏漏。 吉田爱显然是下功夫研究了夏徽的棋,知道她神出鬼没,愈发的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缩手缩脚的感觉。这时吉田爱忽然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疏漏,张老不由得战起来,紧张的握住拳头,“丫头!把握住机会啊!” 莫老显然也看出来了,“只要在(7,十三)断,便可一举制胜!” 然而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夏徽竟然没有出手,她仍像一只狼逡巡在猎物身旁,犹豫不决。 张老都急得蹦起来了,“丫头这是搞什么?这棋下得都不像她了!前天那股杀劲哪里去?” 程弈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看棋。张老忍住唠叨,坐了下来继续观棋。 不多时吉田爱又走了一步错着,一手二路跳竟然掣肘了自己大块的棋子,使黑棋活动不开了!张老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裤腿,“丫头进攻!进攻!只要进攻就可一锤定音!” 然而对局室里夏徽听不见他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所说的机会,她好像完全不在状态,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一举制胜的机会。 眼见机会又从手边溜走,这回不光张老他们,连研究室里的盖绪平九段他们都忍不住叹息。 这时,顾留政忽然说道:“两次了。” 观战厅外张老也好奇地问程弈白,“什么两次了?” 程弈白表情有些凝重,“对方连续两次出现失误!” 齐老猛然惊醒,“陷阱!” 再一再二不再三!吉田爱是日本女流排名第二的棋士,临时调换由她做一将,是对她实力绝对的认可,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国际性的比赛上连续出现两次失误? 不!不是两次,是三次! 第三次的失误已经出现了,——征子疏漏! 正文 chapter 037 绝地厮杀 此时此刻的吉田爱表面上看来就像一只躺在地上的羚羊,伸长着喉咙等着狼去咬。而夏徽逡巡在它身旁,面对着引颈就戮的猎物,没有哪只狼会止步不前! 可是,这是陷阱!羚羊的身后隐藏着一条毒蛇,正在伺机而动!回头一看方才那两个疏漏都暗藏着杀机! ——吉田爱,号称日本棋坛上的眼镜蛇,最擅长潜伏,而后一击致命! 面对着这条眼镜蛇的,是以进攻为主、爱冲动的夏徽。她纵然年少棋高,可是对局经验远输于吉田爱,躲过第一第二个陷阱,她能躲过第三个么? ——她没有!她选择了进攻! 此时白棋上方仍有大块孤棋活出,形势占据优势,她可以绕开陷阱,以此为根据地徐徐图之。可面对那么大的诱惑,夏徽抵抗不住了,放弃补棋大步前进。 吉田爱出手了,黑子分断还击,犹如毒蛇露出了爪牙,白棋陷入被动局面,形势危及! 张老一拍大腿,“哎——丫头还是太小,定力不足啊!” 程弈白双手环胸斜倚在沙发上,目光依然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屏幕上。研究室里顾留政也绷紧了神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夏徽的实力,知道她此时无路可退!就算她避开了这个陷阱,也不能一举制胜。已经快要进入收官阶段了,如果不能在这里将形势彻底拉开,以她官子的能力要制胜机会渺茫。 胜败在此一举! 这时白棋忽然一个急流回峡,舍弃中腹棋子开始打劫!这一手飞走得极是飘逸,可谓剑走偏锋,然而却无从把握。吉田爱完全不给她反击的机会,黑棋出动,迅速收刮白棋土地。白棋依然灵动飘飞,倏而来匆而去,那美学围棋美则美矣,却完全华而不失。 形势对夏徽越来越不利,众人不由得又握起了拳头,张老有点不忍心看了,连连叹息。这时旁边的程弈白忽然坐直了身子,齐老随及也“咦”了声。 张老连忙也看向局面,先是茫然,随即一拍打腿,“打劫?!” 莫老道:“对!打劫!” 齐老惊讶地叹息,“她竟然敢在这里打这么大一个劫!这小头有胆量!有魄力!” 研究室里顾留政也不禁扬起了嘴角,此时棋盘上经过夏徽弃子转换,大胆打劫后,白棋已经大块活出,黑棋惨遭屠杀,棋局结束。 盖绪平九段一摸额头,一把的汗,再看看同样汗浸浸的蒋著九段,不由相视苦笑。 蒋著九段道:“这一场棋下得真是惊心动魄,夏夏那个劫打得有力量!有气魄!酣畅淋漓,比我们自己下棋都痛快!” 盖绪平九段也竖起大拇指,“这小丫头是个好苗子!” 对局室里夏徽与吉田爱行握手礼后就出来,张老一巴掌拍在她头上,“你个小丫头,吓得我老头子都快心梗了!不过真的很痛快!” 夏徽忙捂着头,嘟哝着,“别拍别拍!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对了,笨鸟那边对局结束了吗?” 程弈白道:“还没有,他那边战况很艰难。” 几个于是移到鲁雁那边,果然如程弈白所说,棋盘之上黑白棋子胶着,相互缠斗彼此不放,棋局已到收官阶段,两人都进入了读秒状态,争分夺秒、圈占尺寸之地! 程弈白道:“照这样下去,鲁雁会以两目之失输棋。” 夏徽的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她也计算出来了。 男子擂台赛檀周第一局赢,第二局输,如果鲁雁在第三局输了,接下来接手的是田野初段胜算不大,形势就有点危急了。她观察着棋盘,脑海里飞快地计算着寻找出路,可是找不到,败局已定! 身旁的程弈白道:“还有一条路,不知他能否看到。” 夏徽蓦然回首,“哪里?” “(3,十六)。” 夏徽虽然只看了几眼,但鲁雁与日本棋士对局的谱子已经烙在她脑海里,她迅速地在该位落子,同时预测对方棋路,整盘棋浮现在脑海之中,纵横交错,黑白分明。 到收官阶段棋盘上大格局已定,争夺狭小土地,已无大刀阔斧屠杀的快意,剩下斤斤算计、锱珠必较。她照着程弈白所说,十来手之后鲁雁利用官子,以微末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夏徽惊喜地仰望着他,果然老师鲁伯融九段说得没错,程弈白官子技术甲天下! 可是,鲁雁不是程弈白,他能看到这条路,借以翻盘么? 她脑海里转过这么多念头,也不过就是数秒之间,对局室里鲁雁还在琢磨着怎么落子,计时器一秒一秒的闪动,夏徽不由得捏了把汗。 忽然鲁雁落子了,在读秒的最后一秒。对方也掐着读秒数落子,下得颇为谨慎。然而在他落子之后鲁雁迅速的跟了上去。他脸上已经完全没有方才的慎重与迟疑,嘴角带着吊二郎铛的笑意,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夏徽看看棋盘,又看看程弈白。程弈白眉心也微蹙,他确定棋盘上只有他那一条路可走,而鲁雁走得并不是那一条,可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 夏徽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叹息道:“我知道笨鸟打什么主意了。” 程弈白疑惑地“嗯”了声。 夏徽忧心地道:“他是想将棋盘上空白之处都填满,就是你们最不屑的搅屎棍子。” 鲁雁是鲁伯融九段的儿子,最应该继承美学围棋的,说他使出这么流氓没品的下法,连程弈白都有点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而且这一招还是从夏小徽那里学的。 她从小跟爸爸下彩棋,彩棋的规则与比赛又不同。比赛你赢了半目就算赢了。彩棋则是根据赢得目数的多少来赢彩头的,赢一目十块,赢一百目就是一百块。所以为了多赢彩头,下彩棋的人都竭尽全力的夺争尺寸土地,每一局都斗得你死我活、惊心动魄! 所以下彩棋出身的夏徽才拥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一些胜败心强的人,有时候明明败局已现也不肯放弃,胡乱的将棋盘填满,乱打一气,死马当作活马医,被取笑为搅屎棍子。 夏徽刚到居幽棋院时棋力远不如鲁雁,就使用过如此流氓的手法翻过几盘,没想到倒被鲁雁学了去。 然而—— 正文 chapter 038 心头至宝 “他觉得已经无路可走了。” 夏徽点了点头。鲁雁此刻的做法其实是心存侥幸,故意表现的胸有成竹的样子,乱撞一气使得对方分心,出现疏漏,但其实这样能够致胜的机会是极小的! 下一秒夏徽突然地蹦了起来,“他……他……他……他居然……”她都有点结巴了,鲁雁误打误撞的竟然下在了程弈白所说的位置上,一条路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自己都愣住了。秒钟滴滴地响,夏徽紧张地握起拳头,比自己下棋都要揪心。鲁雁卡在最后一秒落子,夏徽一口气才松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程弈白唇角微抬,露出抹笑容,“他看出来了。” 最后鲁雁以半目险胜,出来后一把抱住夏徽,“小灰灰,你真是我的吉祥物,回头就买了你们一家三口供起来!” 夏徽一脚踩在他的脚上,“灰你妹啊!棋下得这么难看,回家等着被老师罚跪搓衣板吧!” 鲁雁忽然就像被霜打得茄子。 夏徽又说:“不过,如果你接下来几局下得漂亮的话,大过年的老师应该不会让你跪太长时间的。” 鲁雁瞬间又精神了。这时顾留政他们也从研究室里出来了,夏徽立时就抛下鲁雁跑到顾留政身边,跟迎接主人回家的哈巴狗似的,“师兄~” 顾留政摸摸她的头,“今天下得很漂亮。”又拍拍鲁雁的肩膀,“这局虽然凶险,不过取胜就好,下午再接再厉。” 吃完饭顾留政让夏徽去午休,自己则拿出将要对局的韩国棋士棋谱研究起来,——下午将是两场苦战。 程北茶楼一战,夏徽风头太强,以致两国都不敢小觑她,本该压轴的精锐棋士放到前面来了,目的就是想截杀她。朴智会、吉田爱之后,夏徽将要对战的是韩国的郑颂娥六段。她与夏徽同龄,是韩国重点培养的女棋士之一,十三岁即名震棋坛,在去年的三国女子擂台挑战赛创造了六连胜的佳绩,人小棋高,风头正劲。 同龄人与同龄人交手,难度系数并不下于与棋坛老将交手。郑颂娥与夏徽有些相似,都是心思单纯,情窍未开,下棋也就更加专注认真。这方面老将反而不如她们,比如朴智会,她虽是一等一的棋士,可她的棋里糁杂着名誉、美貌等等,被夏徽抢了风头,就变得有些情绪化了。 鲁雁这边同样不简单,他要对战的是以沉厚稳重著称、被人封为“石圣”的韩国棋士李廷硕九段。而数年前,还是五段的李廷硕,曾经打败过鲁伯融九段。飘逸清和与沉厚稳重,原本就是克星,单看谁的棋力更胜一筹! 到一点半顾留政上楼去叫夏徽,她习惯侧躺着,小脸半埋在橘色的枕头里,雪团似的。高挺的鼻梁,鼻头小巧而上翘,十分的可爱。樱桃小口,睫毛又长又卷,能甜到人心坎里。 顾留政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唤道:“夏夏,该起床了。” 午休本就睡得不深,夏徽被他唤了两声就醒来,揉了揉眼睛,“师兄……” “去洗把脸,一会儿比赛就开始了。” 夏徽迷迷糊糊地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出来脸上水都没有擦,水珠挂在脸颊上,有种梨花带雨的美感。 顾留政拿来毛巾给她擦了擦脸,见她头发被蹭乱了,让她在梳妆台上前坐下重新给她梳。 她撑着下巴望着镜子里的他,“师兄,这三年你给别人梳过发么?” “没有。” “那你的手艺怎么还这么好啊?比我这个女生都会梳发。” 顾留政笑而不语,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年前最后一次给夏徽梳发,是在眉山棋院后的那座民国建筑里。 那时候的建筑多带着些欧洲的风格,高大的门柱、弧形的门顶,一座一座的向里延伸,深远悠长。门庭下铺着青石的台阶,被岁月斑驳长出些绿植来,寂寂地垂在墙壁。清晨的阳光从门廊的窗户里斜射过来,仿佛将画面打上了一层柔光。 顾留政过来的时候,见到她坐在青石台阶上,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长长的雪纺裙摆铺上青石台阶上,如月色弥漫。微微卷曲的长发海藻般轻扬,阳光洒落下来,低垂着眉眼看棋谱的她,美成一副画卷。 顾留政并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她的,可那一刻,他心里有个声音更加的清晰坚定,——想要一生一世将她捧在掌心,如视珍宝。 “师兄?你要想什么?” 顾留政回过神来了,“我们不梳上午的发型了好么?” “都听师兄的。” 顾留政将梳了一半的头发打散,简单的编了几个发辫,而后从花瓶里摘了几朵白色的茉莉花配上,飘逸而仙气十足。 夏徽对着镜子照照,猛然回过头来,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眉目盈盈。 那个上午,古旧的民国堡垒里,她一抬头便见着少年站在长长的青石台阶上,白色的衫衣,亚麻色的休闲裤,长身玉立,他手里拿着一束茉莉花,含着笑像她微微走来,身后白鸟绕着他静静地飞舞,恍如梦幻。 十三岁的少女尚且懵懂不知感情,可她知道那是她这一生里见过的最最美好的风景。 她不由自主地捧起他的手,忍不住凑过去嗅嗅,那白皙如玉的指尖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情不自禁地、鬼使神差地轻轻吻了上去。 嘴唇触碰到他手指的一瞬间,心里那种痒痒的、焦燥的情感好似终于被抚平了,无比的慰贴。 顾留政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棵经冬的树,在她嘴唇碰上来的一瞬间,这棵树被春风唤醒,焕发着生机。有些东西叫嚣起来,如同不可违逆的自然规律。 他喉节滑动了几下,最终抽开了手,沙哑的音调带着无可奈何之意,“今天没有螃蟹味,不可再咬了。” 夏徽歪着头望他,疑惑地想,——总是想咬师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手美,带着食物的香味么? 正文 chapter 039 鏖战继续 师兄让她不要多想,夏徽就打算不多想,赢了比赛让师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下午对战韩国的郑颂娥,想好用什么对策了么?” “听说她是韩国攻击力最强劲的棋士,我和她比比怎么样?” 顾留政颇有顾虑,“你从程北茶楼开始已经连下八局,高强度且集中的战斗,你精力还跟得上吗?”虽说其中四局跟下着玩儿似的,不过也需要耗费脑力。与织田惠子的棋局结束后她就睡过去,不仅仅是因为酒,还因为脑力过度消耗。 夏徽笑眯眯地道:“你晚上做虾给我吃,我就吃得消!” 顾留政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是个小馋猫。”旋及又正色道,“以强对强可以,攻击的同时也别忘了棋形和大局。” “知道了师兄!” 他们到棋院张老几个已经等在那里了,程弈白问道:“下午的对局……”目光落到她头上的茉莉花上,清郁之色不由自主地漫了出来。 夏徽想起来了有一回兰亭师兄去苏城比赛,她和留政师兄陪同。去棋院的路上看到一个老太太提着小竹篮卖花镯,爱花是女孩子的天性,她就买了三个,哭着闹着要他们也戴上。 后来兰亭师兄赢了棋,记者采访时问他,“兰亭九段,你手上这花环是女朋友送的吗?” 兰亭师兄无奈地道:“早恋什么的,回去是要被罚跪搓衣板的。这是我家小师妹送我的,说是代表幸运的花,戴着它就能赢棋,挺好用的,下回你们也戴试试。” 记者又问,“听说程弈白这两天也在苏城,兰亭九段如果见了他会怎样呢?” 兰亭师兄想了想,扬了扬腕上的花镯,“我把这花镯送给他吧。” “这礼物是不是太轻了些?” 兰亭师兄笑吟吟地道:“这是我的小幸运啊!” 那时候他和兰亭师兄还未碰过面,棋坛上已经有了“北兰亭、南弈白”的说法。回想起来他们应该早已开始关注彼此,只是两个骄傲的少年都自矜着身份不肯先上门求见,到最后…… 程弈白向她伸过手,夏徽不太习惯陌生人摸她的头,下意识地就想躲,最终还是忍住了。感觉到他的手落在茉莉花上,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伤怀,“你师兄也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好好下。” 夏徽心想我才没有说过那种话,那是兰亭师兄胡诌的,茉莉花的花语并不是什么幸运,它代表着清纯、贞洁、质朴、迷人,以及——你是我的生命。 “我会好好下的。” 程弈白点了点头。 下午两点比赛正式开始,夏徽与郑颂娥分枰对坐猜先,又一次猜到了后手。两个人都是擅长进攻的选手,一上来便开始厮杀,局面一片血腥、惊心动魄。 郑颂娥棋风轻快,进攻招招有力、简捷明了。夏徽强势回击、果敢利落。两个棋风相似的人牵连不断的攻击,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同一个人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我搏杀! 研究室里大家被他们强势的进攻看得心惊胆颤又热血沸腾,蒋著九段从男棋士研究室那边过来,一眼看到棋盘上鲜血淋漓,惊叹道:“呦呵!这杀气!这是有血海深仇啊!” 盖绪平九段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都是遇强则强的人,谁更强一点谁就能赢!这两个小姑娘的棋比男棋士的棋都要有杀伤力!檀周和鲁雁要是有她这么强的杀伤力,我的头顶也不至于寸草不生啊。” 蒋著九段望望他的光头,心想其实寸草不生挺好的,否则不就头顶绿油油了么? “这您就说错了,鲁雁那小子这会儿叫嚣的厉害呢!” “哟?我去看看。”盖绪平起身去男棋士研究室,顾留政也跟过去,一看棋盘也诧异了。鲁雁执黑棋先行,从布局开始就展开了进攻,这倒真不像他。居幽派的棋讲究从容平和、游刃有余,鲁雁这鲁莽的风格实在谈不上美学。 江青白解释道:“开局前李廷硕问鲁雁,不知令尊现况如何?鲁雁说我家老头子吃好喝好睡好。李廷硕说这我就放心了,这两天我要去趟杭城,打算去贵棋院拜访,他身子好我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檀周愤愤地道:“他这明显是要上门踢馆的意思,鲁雁怒了,后果很严重!” 盖绪平点头,“后果还真是蛮严重的,老鲁要是看到他把棋下成这个德性,估计会打断他的腿。” 棋盘上的鲁雁简直就像一只恶狼,逮哪咬哪毫无章法。偏生李廷硕又是围棋大家,遛着他跟遛狗似的,大家都有点不忍直视。旁人这么下也就罢了,可他是鲁伯融九段的儿子啊!鲁九段从来都是优游从容、矜贵高雅的,说他下棋前沐浴更衣、焚香斋戒,他们都不会觉得夸张。 大家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最最紧张的莫过于田野了,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棋盘上,想寻找李廷硕的弱点。一但鲁雁败了,下一场将由他对战李廷硕,对方如此的强大他不由得有些胆怯。 到中盘局面出现了些变化,被遛的鲁雁猛然一个回头,一口咬住了李廷硕,然后狼扑而上开始噬咬,牵连不断的进攻,刀刀带血,无比凶猛! 连盖绪平九段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完全无法想象平日里吊二郎铛,衣服永远穿不正、眼皮永远睁不开的鲁雁,竟然有这么凶煞的一面! 李廷硕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被一气削了五颗棋子,神情都有些不淡定了,局面开始像鲁雁这边逆转。 檀周忍不住拍掌叫了声“好”,江青白道:“现在叫好还太早了些,李廷硕很快就会反击了!” 乌鸦一开口就知有没有,话音刚落李廷硕果然就反击了,以厚重为基础开始捕杀鲁雁的中腹大龙,鲁雁的形势又不容乐观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江青白,檀周耿直地道:“副队,观棋不语真君子,您下回能别瞎哔哔么?” 江青白颇有压力的抹了把头上的汗,诚恳地道:“下回我自带胶布,真的!” 正文 chapter 040 夏小狼狗 大家勉强信了他,转向屏幕。李廷硕的反攻很有力,鲁雁开始避其锋芒,他这回终于不再疯了,拿出他爸的风格,倏而来忽而去,飘逸灵巧而神出鬼没,专攻其不备之处。这时局面以经完全反过来了,是他在遛着李廷硕走。 李廷硕毕竟是国际一流棋士,对局经验丰富,很快便沉定下来,安步当车,步步围剿。鲁雁不敢托大,沉下气应对。凭借打劫收后,顽强的打赢最后一个单片劫,以最微弱的优势胜出。 鲁雁的棋局一结束他们就迫不急待地跑到夏徽那边,棋盘上形势依然胶着,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丝毫看不出孰优孰劣。 这时黑棋扳住形状要点,白棋强行鼓起,逼使黑棋不得不打劫,这一手走得极其刚烈,形成劫争,黑棋右上角吃亏,白棋占据优势! 研究室内盖院长撸了把自己的头发,感觉顶心又光滑了几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大冬天里汗水淋淋地往下落。这里的暖气太特么足了,得让工作人员把暖气调小点。结果还没有张口,见棋盘上郑颂娥开始反击了!她也是遇强则强,在明显处于劣势之时,依旧不改其凌厉作风,开拆两路同时展开进攻! 众人差点忍不住要给她鼓掌了,想到这样会被队员们打出的,连忙忍住了。 郑颂娥这一手着实精彩绝伦,夏徽亦是不依不饶,右下一个浅削,黑棋不闪不避地靠上!上路白棋爬下,黑棋实实在在的挡住,竟未进攻白棋,反而开始守空。上下两路一个进攻,一个回守,妙着频出,令人目不暇接! 这边夏徽也不遑多让,面对郑颂娥的包围她轻松跳出,占据优势严防死守。黑棋不甘被缚,强行打入白空里唯一可争胜负的地方,白棋强势回击,步步压迫,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最终黑棋再无出路,投子认输。 这时大家一口气才松下来,面面相觑,发现彼此都是一头的汗,不由得相视一笑。 对局室里,郑颂娥向夏徽躬了躬身,“你很厉害。” 夏徽道:“彼此彼此。”纵使作为对手,她也不得不承认郑颂娥最后的反击非常的精彩。如果不是开战前顾留政提醒她注意大局,她也许就不能抢占先机,失败的就是她了。 出了对局室他们就被记者包围了,一番采访后记者问,“你们对彼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徽说:“希望下次还能和你做对手。” 郑颂娥有些纠结地道:“我既希望下一场你能赢,又不希望下下一场我国的棋士遇着你,毕竟你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夏徽咧嘴一笑,故意作出狰狞的模样,“我一定会赢的!师兄答应我如果能五连胜,他就给我买只小狼狗!” 郑颂娥笑道:“你不觉得你自己才是小狼狗么?” 夏徽歪头一笑,眉眼弯弯,“怎么会呢?我明明这么可爱啊!” 于是后来夏徽小狼狗的称号就响彻了棋坛,当然这时后话。 晚上赵丹照旧来给她送汉服,然后拿出她的绘画本给她看,光光画了顾留政,还有她和鲁雁、檀周。赵丹兴致勃勃地道:“我想以你们为原型画篇漫画,你觉得可不可以?” 夏徽一桢一桢的看下去,觉得十分有意思,看到出镜最多的顾留政又有点小醋意。 顾留政买了排骨、虾、蔬菜,进门后脱了西装外套系上围裙开始做晚饭。 夏徽抱着《秦时明月》的周边抱枕,靠在门边看着他处理食材。白衬衣西装裤仍是精英的装扮,系着围裙切菜又带着居家风,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什么的,果然是男主角的必配!围裙的带子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两条大长腿又长又直,这背影简直就是一桢完美的画卷! 夏徽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又忍不住“扑扑”地跳,悄悄地拿出手机,偷拍了张他的背影。 顾留政没听到她向往日一样叽叽喳喳,回头望她,“你今天这么安静,是累了?” “没有。” 顾留政不信,“到底怎么了?” “师兄,我想学画漫画!” 顾留政对她这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性格早就习惯了,“然后呢?” 然后画你呀!画各种各样的你!夏徽暗戳戳地想,“就是想学啊!” 顾留政望着她,慢条斯理地问,“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你想学钢琴。” 夏徽声音低了,“嗯。” “还说想学轮滑。” 夏徽声音更低了,“嗯。” “跳舞你倒是真去学了一个月,你也算是半个新疆人,天生能歌善舞,不过你现在还会跳吗?” 夏徽脸几乎埋到抱枕里去了,“师兄,我啥也不学了!” 顾留政满意地点点头,“乖乖的,把棋下好就行了。业不在多在精,知道吗?” “哦。” 顾留政已经将食材都处理好了,打上火准备做油焖大虾。这是夏徽最喜欢吃的菜,兴致勃勃地伸过头去看。顾留政将油烧开后说道:“离远点,别被油溅着。” 他将挑去虾线的虾大火过油至颜色变红后捞出。将蒜末、姜末爆香,加蕃茄酱炒匀。再次将虾倒入锅中翻炒,同时用锅铲轻压虾头,让虾黄流出。加入料酒、盐、糖,翻炒均匀,再加清水焖五分钟,掂匀加葱花盛出。 整个过程一气呵气,翻炒、掂匀的动作简直是大厨级别的,帅呆了。 夏徽看着红彤彤香喷喷的虾,食指大动,伸手就去拈。她并不是屡教不改的人,只是希望顾留政喂她。被抓住手后故意嘟着嘴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那表情又软又萌、委屈兮兮的。 顾留政无奈地敲敲她的额头,“去洗手,我给你剥。” 夏徽歪着头比了个“耶”,蹦蹦哒哒的去洗手了,一会儿回来张着嘴巴等投喂。顾留政将剥好的虾送到她嘴边,夏徽美美地吃了,笑得眉眼弯弯。 临睡前顾留政又和夏徽分析了下明天对战的日本棋士井田依文七段,她是岛国新锐女棋士,连挑众位棋坛元老,势不可挡,被喻为日本女流棋坛的希望。 这已是本轮擂台赛的第五战,此战结束后,日韩两方参赛的选手都不足为惧,所以这也是最关健的一战! 正文 chapter 041 三劫循环 怕消耗夏徽的脑力,顾留政也没有说太多,让她照常休息。 隔日早晨正式对局,两人提前半个小时进入对局室,彼此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再未说话,各自盘膝坐于棋盘前打坐。对局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时钟走动的声音。还没有开战,空气里已弥漫着肃杀之气。 时间到,对局开始! 夏徽执白后行,井田依文早摸清夏徽的棋路,决心以强对强,采用三连星布局。大家都觉得夏徽连下了这么多局,脑力消耗极大,就是铁人也受不住,她应该占据边角,稳扎稳打、以逸待劳。出乎所有人意料夏徽很快就展开了攻势,长剑到处,纵意所如! 井田依文也是年少骄傲,以强对强,两人妙手频出,令人目不暇接。棋盘上形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观战厅内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棋盘,生怕看漏了一子。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好似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则命悬一线! 到中盘之时所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连研究室里的职业棋士也惊讶地张大嘴巴! 棋盘上竟奇异的出现了三劫循环! 所谓劫就是指同一个地方白棋落子,可提黑子;黑棋落子,可提白子,会无限循环的提下去。这种情况围棋有规定,不允许没完没了的提子,除非某方退一步,在棋盘上另一处落子使之出现变动,称为消劫。 三劫循环,是指棋盘上有三处这样的劫。这种情况极少出现,国际大赛上还是第一次出现三劫循环。当下形势如此错综复杂,退一步就损失惨重,谁都放弃不起! 擂台赛只有胜负,没有和棋,蒋著九段说:“看来得重赛了。” 顾留政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他比谁都清楚,夏徽继承了雪合拉提的杀心和好胜心,他们的围棋只有胜负,没有和棋! 果然下一秒夏徽便放弃了劫争!研究室里一片倒吸气的声音,顾留政紧紧地握住拳头。观战厅内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盯着棋局,不敢置信,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丫头怕是疯了吧! 退一步势均力敌的形势瞬间大变,白棋一下被吃46子,元气大伤,占据的好形势荡然无存! 而这时,夏徽毅然决然地率兵突入黑棋境内,开始治孤! 治孤之战何其凶险,谁都知晓,在敌人重重的包围圈内杀出一条血路,并与自己的棋形与气相结合,无异于刀山火海! ——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 夏徽想到了顾留政,那年仲夏之弈,他向她演示了如何治孤。那些话犹在耳边,——我们所处的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可外面是广袤的天地,怀着一颗孤胆勇往前行,你所得的便是整片天地! 她得他一颗孤胆,亦要那整片天地! 棋盘之上波浪汹涌、暗流激荡,她已经进入读秒,井田依文依然有二十来分钟。她甚至来不及计算清楚,只是凭着棋感落子,最终以7.5目大胜! 这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观战厅和研究室里同时爆发出巨大的掌声,盖绪平九段激动的胡子都在颤抖,“精彩!太精彩了!这真是可以写进棋谱的一局!” 顾留政松开拳头,才发现自己后背黏乎乎的。他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大大的扬起。 至此一弈,夏徽战胜了三国擂台赛中最后一位强劲的对手!拔下最后一座营垒后,她率兵长驱直入,此后连胜日韩五位棋士,取得了十连胜,完全了史无前例的一竿清台! 直到最后一盘她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杀伤力,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 最后一战结束,夏徽刚出对局室就被记者们包围住。放下棋子的那一刻,她像是个气球,突然被松了绑扎的线,精气神都被抽空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完全回不过神来。 顾留政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夏夏。” 夏徽紧紧攥住他的手,持续的战力消耗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几乎站不稳,全部的重力都依靠在顾留政身上。 记者们还七嘴八舌地问:“夏二段,你是怎么保持这么强大的战斗力的?这次大获全胜,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对于萝莉剑客、小狼狗这个称号,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 顾留政挡住记者道:“感谢大家的关注,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横抱起,穿过人群。 记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一直等着采访,又怕影响了她下棋,一直忍到最后一盘结束,结果还没有采访到人就走了,这让他们回去怎么写稿子? 这时盖院长发话了,“我们的棋士年纪还小,这样高强度集中的对战身体和大脑都吃不消,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好了专门接受你们的采访。” 蒋著九段也说:“连续十场比赛,赛前还在程北茶楼里搭擂台大战六个回合,太厉害了!我当时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也扛不住,果然是只小狼狗!” 记者们一听程北茶楼还有场比赛,顿时精神大振,有人问,“蒋九段,您这次没能出赛有什么遗憾么?” 蒋著呵呵笑道:“我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啊?国家有这么多后起之秀,还让我这小老太太出战干吗?我以后就给他们打打气就成了,是不是院长?” “是啊!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这一次擂台赛男女组都赢得很漂亮,我也得退居二线,好好养我的头发了。”说着撸了撸自己半光的脑袋。 记者们被他二人给逗乐了。 于是当天棋坛周刊的标题是这样的: ——连胜十盘而杀气不减,夏徽二段名副其实的小狼狗! ——“萝莉剑客”再创棋坛神话! 小狼狗之名已经响誉棋坛,因其在国际大赛上一竿清台,为国家赢得了荣誉,从二段直升七段!而她十局对弈中换了六套汉服,每一套都美伦美奂,也引起了网友极大的关注,一时间夏徽的微博粉丝增加上百万,俨然一个新的网红,人气直逼顾留政。 这些都是后话。 顾留政抱着夏徽回到公寓时,她已经睡着了,似怕摔着了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顾留政将她放在床|上她还不肯松手,只得轻声地哄着她,看着她满是蜷容的小脸,心疼不已。 正文 chapter 042 长如此刻 终于哄得她松开手了,顾留政替她脱了外套,盖好被子然后出了门。先去了菜市场买一些菜,又去了趟宠物店拿回前几日定的那只小狗以及狗粮狗窝。 回家后将排骨炖上,安装狗窝等。 晚上九点夏徽还没醒,这样睡下去怕会饿坏肚子,而且穿着衣服睡也不舒服。顾留政盛好烫放温了,端到夏徽的房间里,轻轻地晃着她的肩膀,叫了半晌夏徽完全不应声。顾留政只好使出绝招,扶她坐到自己的怀里,舀了些汤送到她嘴边。 夏小吃货闻到香味张开了嘴,顾留政味了两口之后又不喂了,成功地勾得她睁开了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乖,起来吃饭,吃完再睡。” 夏徽睡眼惺忪地任顾留政牵着下楼,看到满桌菜时终于打起精神来了。不过一放下碗又蔫了,顾留政哭笑不得地送到她房间,“去洗澡,洗了澡再睡。” 草草的洗完澡后夏徽又钻到被窝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时都不知今夕何夕。 她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的起来洗脸刷牙,听见小狗的叫声。下楼就看见一只毛绒绒的小狗在客厅的沙发上追着个小红球打滚。听见她的脚步声小狼狗仰起头来,冲着她低低的叫。 夏徽走过来蹲在它面前,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它。小狼狗感觉到危险弓起身子做出防备的姿态,可它实在太小了,大概只有一个多月,完全没有威严的模样,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她,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爱。 夏徽盯了它一会儿,拿起红球抛啊抛,它的就跟着球仰头低头,一会儿她将球还给它,它叼起球玩儿起来。夏徽戳戳它,小狼狗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来舔舔她的手指,夏徽忍不住咯咯的笑。 她很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可是以前和父亲四海为家没法养;后来住到眉山棋院,兰亭师兄对动物皮毛过敏,也不能养;到居幽棋院后她一直感觉是客居在那里,自然也不可能养,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这时顾留政端着牛奶和三明治从厨房里出来,“醒了?” 小狼狗抛下球跑到他脚下,亲昵地绕着他撒欢子,细细的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裤脚。他今日穿着白色的粗线毛衣,搭配米色的休闲裤,清爽而温暖,夏徽看得有点移不开目光。 顾留政将东西放在茶几下,正准备让她去洗手,夏徽已经先张开了嘴巴。他无奈地摇摇头,端起牛奶投喂她。小狼狗绕着他腿撒娇,夏徽将它抱到怀里。它抱着她的手臂,胡乱地咬她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像小孩儿磨牙。 一会儿两个三明治被投喂完了,顾留政问,“还饿不饿?” “嗯。” “再等会儿,马上就晚上了,再好好吃。”他将杯子送到厨房洗了,又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摆着花店里新送来的花,白色的玫瑰花,花瓣上犹带着水珠。下午的阳光洒落在花与人身上,美丽不可方物。 夏徽侧躺在沙发上,头枕在顾留政的腿,举着小狼狗玩儿。顾留政垂眸望着她,眼底含着笑意,水波盈盈。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眉眼,夏徽侧首叼住他的手指轻轻的咬。 顾留政身子一僵,继而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指,无奈地道:“怎么像只小狗一样?说起来还得给它取个名字。” 夏徽捧起小儿狼狗看了看,“它的眼睛黑黑的像棋子一样,就叫棋子吧?” “嗯。” 夏徽把他腿当枕头,打开电视追狗血剧,顾留政陪着她看,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她的头发。下午的阳光静静地洒落在他们身上,一切安然而静好。他低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女孩儿,乖巧而静美。忽然有点奢望,愿时光长如此刻,他的身边一直有她。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门铃响了,顾留政起身开门,一会儿提了个蛋糕进来,“上次生日耽误了,今天补给你。” 夏徽眼巴巴地问,“我能邀请朋友么?” “我都已经帮你邀请了,一会儿去酒店里吃饭,吃完饭再去唱唱歌,你看好吗?” 夏徽开心地蹦起来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师兄你太好了!” 顾留政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蛋糕要撞坏了,快去换衣服吧,一会儿他们要来了。” 夏徽忙上楼,把衣柜翻来翻去也不知道该穿哪件好,最后还是顾留政替她选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搭配白色小短裙,喜庆而可爱。 换好衣服鲁雁就来了,随手将一个礼盒塞给她,“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夏徽看在礼物的份上也没有忍住不回嘴,“怎么也不会比你老!” 檀周也跟进来,一米八八的傻大个儿捧着礼盒羞答答地道:“女……女神……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 夏徽:“……人家还没十八岁好嘛。” 鲁雁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还专门开了贴子?女神生日,说什么祝福语好?急!在线等!这就是你……唔唔……等来的……” 檀周的脸“唰”地红了,扑过去就要捂鲁雁的嘴。 夏徽很是无语,这时江青白、时颖等国家队成员也来了,江青白递上礼物后,又递来了两个红包,“这是盖院长的,这有蒋著九段的,说是他们过来我们会拘促就不过来了,红包让我带来。” 夏徽连忙道谢。 人都到齐了,大家坐了会儿就去酒店,还没进包厢就听见张老豪迈的笑声。一见到夏徽就拉住她,“丫头,还记不记得比赛前说的话?” 夏徽一脸的茫然。 然后就听见他们几个异口同声地喊起口号,“为了光头!” 夏徽一脸的黑线,“不是……你们还真想……让他刮光头啊?”想想程弈白那一头飘逸的长发被刮掉,就——好兴奋啊! “想!”这回答真是无比的整齐。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了,程弈白摘掉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想什么?”他身后还跟着赵丹张露他们。 包厢里一片寂静,刚才还起哄的张老他们都不敢啃声了。——开玩笑!天大地大都没有发工资的老板大,谁敢往老板头上打主意? 正文 chapter 043 学习舞蹈 程弈白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放着,戴上金框的眼镜,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居下临高的扫过众人,嘴角挂着了然的笑容。 茶楼众人不由得脊背一寒,——他绝对听到他们刚才的话了! 不过,总有人是不需要他发工资的。顾留政淡淡地说:“他们想让你刮光头。” 程弈白似笑非笑地扫了一圈,“是么?” 夏徽弱弱对手指,“你说过我要是给岛国剃光头,你也不介意换发型的。要说话算话哦。” 程弈白认同地点点下巴,“换发型么,这是自然。” 大家眼镜顿时亮起来了,兴奋地望着他。程弈白施施然地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摘掉皮筋一甩头,长发带着香味从众人面前飞过。就在众人被他这骚包的举动惊呆的时候,听他笑吟吟地道:“今天刚做了梨花烫,怎么样?” 众人看着他飘逸的长发以及发尾那一点点小卷,默默地感觉被套路了…… 吃完饭后他们又去KTV里唱了会儿歌。这是夏徽过得最热闹的一个生日,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人的祝福,令她十分感动。结束后程弈白问,“下星期的酒会,你们俩都要参加吧?” “嗯。” 夏徽问,“什么酒会?” 顾留政道:“每年年终都会举行一次酒会,与会的不光有棋坛的各位领导和职业棋士业余棋士,还有赞助围棋的商界富豪,酒会结束后棋院也就放假了。” “我也要参加吗?可我还没有参加过酒会呢?酒会是什么样的啊?” “没关系,有师兄在。” 夏徽就觉得安心了。 程弈白问夏徽,“还要会跳交际舞,你会吗?不会我教你。”虽是跟夏徽说话,目光却看着顾留政,并挑衅地挑了挑眉。 夏徽还没张口,顾留政就截断她的话,护小崽似地挡在她与程弈白中间,冷淡地道:“这个不劳烦你,车来了,你该回去了。” 程弈白别有深意的一笑走了。 擂台赛后,棋院这边训练没有那么紧了,倒是学校这边忙起来了,期末考试要到了,夏徽落了半个月的课得补回来,语文更是重中之重。白天在学校里各科老师给她补,晚上回家顾留政还给她补。 以前饭后顾留政还让她玩儿半个小时,现在连这半个小时都被占用了,——学跳舞! 酒会是西式的,与会的人员难免会被邀请跳舞,顾留政便教她,为此还专门买了双高跟鞋,透明水晶的质材包裹着她小巧精致的脚,十分的好看。 踩上高跟鞋顿时感觉高了几分,夏徽十分满意。她虽然是第一次穿高跟鞋,走起路来却十分稳当,可见会穿高跟鞋是女孩子的天性。 不过跳起舞来就困难了,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四肢不协调! 晚上顾留政照旧放起了音乐,将客厅里的东西都移到一边,向夏徽伸出了手。他虽然穿着居家的服装,然而一举一动都透着绅士风度,优雅从容。夏徽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觉得脸有点红,心跳也加快了。她将右手放在顾留政的手上,左手搭在他肩膀上。 她身高一米五八,顾留政一米八二,二十四公分的身高差,才刚及顾留政的肩膀。想到这夏徽就有点泄气,这几个月的牛奶白喝了,一点也没有长高! 顾留政垂眸望着她,“跟着我的节拍慢慢来……” 两人在暖气房里都穿得少,他的手掌贴在她腰上,夏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传来,心绪不由得乱起来,脚下也跟着乱了,一下踩在顾留政的脚上。顾留政没有怎么样,倒是她自己吓了一跳,那么尖的鞋跟踩着得多痛啊?赶紧往后退,结果又被顾留政揽住腰,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作往前扑来,连带顾留政也被扑倒了。还会背后是沙发,她摔在顾留政怀里,脸颊贴着脸颊,呼吸可闻。 夏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他的眼瞳近在眼前,清亮漆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倒影。睫毛又长又直,掩映在如水的清瞳边,十分的迷人。 她感觉到那双眼瞳离她近了些,甚至听到他喉节滑动的声音。她的呼吸不由得凝滞了,凝望着他那双浅色的唇,它微微张开着,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好想……凑上去……咬一咬…… 这个念头骤然升起,心嘭嘭地跳,刚张开口,眼前一黑,温热的东西遮在她面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的手。 他掩住了她的眼睛,耳边却更加清晰地传来他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同样的急促凌乱,她屏住呼吸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却听见他推开了她,无奈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在舞会上摔倒了可怎么好?” 夏徽愣愣地坐在那里,有点回不过神来。 顾留政站了起来走到电视前,“这里有教学的视频,你先看看。”他若无其事地找出碟片放进去,不一会儿音乐声响起,电视里两个人相拥着起舞。 夏徽没有看电视,她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顾留政。她对感情很迟钝,可这时候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呢? 顾留政在电视前蹲了片刻才起身来,兄长般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别分心,好好学。” 夏徽迷茫地看着他。顾留政牵起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跟着节拍缓缓起舞。夏徽的心止不住地乱跳,有某种怪异的情愫在心底越扎越深,可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比赛结束后棋院给他们放了几天假,夏徽就全天在学校里补课,连晚自习也不例外。这天是语文晚自习,结束后老师还拖了会儿课,想到顾留政还在外面等着,她就心急如焚。 老师一说下课她就匆匆地收拾东西,这时张露和同桌打闹起来,将他们的桌子弄翻了,两人书肚里的东西一股脑洒出来。夏徽手忙脚乱地拣起自己的书本子,提着书包就出门了。 回家后顾留政说:“把语文书和笔记本给我。” 夏徽将书包递给他,整个儿扑在沙发上躺尸,鞋子都懒得脱。早上语文课,晚自习还是语文课,简直累成狗! 忽然听见顾留政厉声地道:“夏小徽!” 正文 chapter 044 参加舞会 夏徽吓得一个激灵,抬头就对上一道阴森森的目光,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啦?” 顾留政将本子往沙发上一拍,声严色厉地道:“这就是你记得笔记?” 夏徽疑惑地拿起来,一看之下面如红霞,飞快地别开眼睛,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本子里画着两个人在亲吻,这不是关键!关键那是两个男的!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两个男的是留政师兄和程弈白! 顾留政脸都青了,强忍着怒气才没有打她屁股,“你整天上学就学这个!” 夏徽看到顾留政举起了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屁股往后退,嚅嚅地道:“这……这不是我画的……不是我本子……” 顾留政阴沉着脸,压迫力十足。 夏徽都快哭了,“师兄~真不是我的。” 顾留政余怒未消地盯了她半晌,果断地撒了本子上的画,暴燥地道:“我怎么会喜欢程弈白那家伙!我喜欢的是你……”到这里嘎然而止,见夏徽缩着小肩膀,圆溜溜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满是八卦,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你这样的女生。” ——算了,她还是不懂! 他上回让程弈白一起去接她,本来是想着转移那帮小女生的视线,让她们花痴程弈白去,怎么知道现在有腐女这种生物呢。 第二天夏徽垂头丧气地将本子还给赵丹,赵丹心虚地问,“那个,你……不会……又被打屁股了吧?” 夏徽嘟哝着嘴,“幸好他知道我不会画画。”将本子递给她,“喏,你的画被他撕了。他说虽然擅动别人的东西不应该,可你也算侵犯了他的肖像权。——你以后不要再YY他了,我师兄他真是笔直的,笔直笔直的!” 赵丹心疼地抱着本子,“哎呀,我画了好久呢,都没有备份。不是说天下美男都是基么?我觉得他们俩很登对啊,只是二次元YY而已。” 那种被人侵占了领地的感觉又升起来了,她声音里近乎带着怒气,“我师兄他肯定不喜欢男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丹都能看出夏徽和顾留政之间的感情,只是当局者没有明说,她这个局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夏夏情窍未开不懂这些,留政大哥似乎也有所顾忌,她就更不好多说了。 “那个……”夏徽忽然转向她,犹犹豫豫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画副画?” “好啊。” 夏徽凑过去与她讥讥咕咕一阵,两个小女孩儿很快又打得火热。课间去小卖部买零食,经过小树林的时候看到张露被一个男生压在树杆上,她以为是打架准备上去援手,被赵丹拉住了胳膊,下一秒就见那个男生亲了下去。 夏徽:“……” 赵丹扯了扯她的衣袖,两人从旁边绕过去,夏徽吃吃地问,“她们……” “那男生是她男朋友啊!” 夏徽想到那男生嘴贴在张露的嘴上,就觉得一阵寒恶,“那样不会恶心么?” 赵丹疑惑地道:“情人之间接吻怎么会恶心呢?如果是留政大哥吻你……”话脱口而出才意会到说错了,但已经收不回了。 “师兄的话……”夏徽蓦然想起顾留政的唇,浅浅的粉色、弧线的完美,若是……能尝尝他的唇……她的脸不由得涨得通红,心如小鹿乱撞。 结果一整天她都没有心思听课,晚上放学后顾留政来接她。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看他,他侧脸的弧线极其的完美,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仿佛看到一个熟透的水蜜桃,夏徽不由得悄悄咽了咽口水。 顾留政听见了,回头看她,“饿了?” 夏徽大窘,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顾留政轻笑,摸了摸她的头,“酒会七点才开始,晚上少不了要喝酒,先吃喝点粥垫垫。” “嗯嗯。” 喝完粥顾留政又带她到了个做造型的店里,店员认识他,热情地打着招呼,领着夏徽进去,一会儿了件礼服过来,“这是顾先生给您定的礼服,您看看合不合身。” 夏徽去更衣室换了,一会儿出来长裙裙摆在地上,她在些沮丧地道:“我太矮了,衬不起来。” 店员又拿了双高跟鞋过来,“穿上这个就好了,您身材很好。” 是练舞时的那双水晶鞋,师兄刻意让穿着它练舞,就是怕不合脚。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穿新鞋子参加舞会。 换好了衣服店员打量了她一阵,做她做了简单的造型,带她到楼下。顾留政这时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目光不由得一滞。 她穿着一件白色抹胸的礼服,蓬松的公主裙以蕾丝作内衬,不规则的裙摆拖在地上,纯洁、优雅,仙气十足。一字领的设计完美的突显出她精致的锁骨、弧线优美的天鹅颈。梳着简单的花苞头,鬓边垂着两缕卷发,甜美得令人心尖儿颤抖。 顾留政不由得站起身来,见她小心翼翼地下楼来,水晶绑带高跟鞋衬得两条小腿修长而白皙。一抬头看见了他,整个眼眸都亮了起来,水波荡漾,“师兄!” 顾留政还没来得及叫她小心,就见她一步从两级台阶上下来,身子一晃。他赶紧扔下书将她揽在怀里,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垂眸对上她狡黠的笑容,灵动的双眸,粉色的咬唇妆,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明知她是故意的,还不禁悬起了心,苦笑着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真摔了就该哭鼻子了。” 夏徽娇嗔地道:“有师兄在,才不会!” 顾留政觉得心尖儿又狠狠的颤了下,要甜齁了。 夏徽的目光几乎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他也换了身黑色的西装,合理剪裁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大长腿。领口打着蕰莎结,一举一动都透着绅士的优雅。 顾留政从口袋里拿出个盒子来,取出一款项链给她戴上,白金的链子吊着简单的四叶草,垂在锁骨中间,便不再显得空荡了。 顾留政这才满意,拿来厚厚的羽绒服将她裹起来带她上车。车上就停在门口,里面暖气一直没有关,暖烘烘的。 正文 chapter 045 等你长大 他们准时到场,已经有部分宾客提前到了。顾留政带她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然后说:“那边有酒水餐饮,你要不要去吃些?” 夏小吃货当然巴不得了,跑到海鲜区大吃起来,顾留政看她那“生猛”的吃相,不由得苦笑。这时又见有熟人过来了,自去打招呼了。 酒会快开始,宾客们陆陆续续的都来了,顾留政相熟的人不少,一一打招呼。推杯换盏间时不时回头看夏徽,那家伙一直埋着头吃吃吃。她身上那裙子腰身那么瘦,顾留政都有点担心这样吃下去裙子能不能兜得住。 这时棋坛的一些前辈也过来了,该带她去认识人了,顾留政过来,看她盘子里堆了一小堆的虾仁蟹肉,不禁苦笑道:“要去敬酒,等会儿再来吃。” 夏徽拿了小叉子叉起虾仁送到他嘴边,“师兄你也吃,这虾仁可鲜美了,我特意给你剥的!” 顾留政瞬间就被攻陷了,这护食的小狼崽子竟然也会剥虾仁给别人吃?就把敬酒的事儿忘到九宵云外去了,享受着夏徽的投喂。 夏徽看着顾留政被塞了一嘴的食物,笑得眼睛弯成月芽,第一次发现投喂竟然是如此快乐的事儿。“那边的蛋糕也很好吃,我去给你拿一块来。” 一会儿端着小碟子过来,手里还拿个小甜筒。顾留政说:“大冷天的,又是螃蟹又是甜筒,当心胃疼。” 被他一说夏徽才想起来大姨妈貌似要来了,这个吃完过两天肯定会肚子疼。看着还剩一半的甜筒,恋恋不舍地道:“可是真的很好吃啊,丢了多浪费啊。” 顾留政接过甜筒,“吃蛋糕吧,吃完去敬酒。” 夏徽见他毫不介意地将自己吃剩下的甜筒吃了,觉得那甘甜也浸到自己心坎里。 棋院的领导和国家队队员都来了,夏徽跟着敬了圈酒后,与鲁雁他们约好了找个角落比赛吃吃吃。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见一个女子挽着个中年男子的胳膊过来了。她一身名牌,妆容精致,一举一动都透着名媛范儿,长得也十分漂亮。夏徽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想不出哪里见过。 中年男子向顾留政打招呼,“顾队长,好久不见愈发的丰神俊朗了。” 顾留政客气地道:“您过讲了,您依然风度翩翩,令爱也越来越漂亮了。” 张小姐笑成一朵花儿,“顾队长真会说话。” 夏徽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那笑容有点刺眼,悄悄地问檀周,“他们谁呀?” 檀周诧异地道:“张颖儿你都不认识?当红小花啊。那是她爸,燕城著名的企业家、大富豪!说来你那天元赛的奖金还是他赞助的呢。” 夏徽努了努嘴,然后笑盈盈地走上去,揽住顾留政的胳膊,露出个比张颖儿甜十倍的笑容,“师兄~” 檀周迷茫地看一眼鲁雁,“刚才是谁说得找个角落躲起来比赛吃吃吃的?” 鲁雁耸耸肩,“吃什么吃啊,没闻到吗?那丫头喝醋都喝饱了。” 檀周:“……” 然后夏徽就做了顾留政的全程小跟班,但凡有女人上来敬酒,就挡在他前面。鲁雁望着她那样子觉得点不忍直视了,那小狼狗就差没抬抬腿在顾留政脚上挤点尿来宣示主权了。 别看顾留政平时冷清清的,交际起来却很有点手腕,酒会上的人几乎都认识,三言两语就能说到人心坎里去。夏徽一边防备着他被女人搭讪,还想着他就喝了碗粥,这样喝下去伤胃,于是偷空还拿点东西东西投喂他,忙得不亦乐乎。 九点的时候酒会到了高|潮,开始跳舞了,顾留政放下酒杯找夏徽,看了一圈没有人跑到餐饮区,果然见她端着一小碟的甜品,嘴里还含着块泡芙,小脸鼓得跟小青蛙似的。 顾留政禁不住笑起来,正要叫她,这时音乐响起来,舞会正式开始。还在挑食物的夏徽猛然放下盘子,大步向他这边走来。顾留政赶紧迎上去,“这么急做什么?当心摔着。” 夏徽笑呵呵的,嘴角还沾着点奶油。——能不着急么,万一师兄被别人邀请去跳舞了怎么办? 顾留政拿来餐巾纸给她擦掉奶油,宠溺地道:“甜食吃这么多,也不怕长成小猪。” 夏徽很配合的学着猪哼了两声给他听,顾留政朗笑出声,退后一步,极具绅士风度地向她弯下腰,“美丽的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么?” 夏徽将手搭在他手上,笑得眉眼弯弯。顾留政揽着她的腰滑进舞池,穿上高跟鞋的夏徽终于到他下巴了,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他手心里。她的手又小又白,在他掌心不盈一握。顾留政有时候都想不通,这么小巧的一双手,这么甜美的小孩儿,怎么下起棋来杀气那么重。 舞池里的灯光暗下去,只剩头顶一盏来回的晃动。他微微低头,便对上她的眸子,映着灯光灿若星子、秋水荡漾。顾留政的心也随之荡漾,手上情不自禁的使上力道,将她更深的揽到自己的怀里。 他等着这个小孩儿长大,等她到十八岁,还有一年! 音乐停止后,大家又端着酒杯回到交际场中。酒会已经到了下半场,却还有人姗姗来迟,夏徽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竟然是程弈白。 他今儿难得换下休闲的衣裳,着一件白色的西装,酒红色的衬衣,长发依然半扎在脑后,戴着金边圆框的眼镜,饶是如此依然带着浓浓的文艺范儿。与他同来的是他父亲、围棋界的泰斗人物,——程暮秋九段。 父子俩都是颇为传奇的人物,一出现酒会上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夏徽就悄悄地拉着顾留政去吃东西,不过还没吃多少他就被盖院长给叫走了,夏徽只好自己吃,正吃得欢时听见背后有人问,“这么好吃么?” 夏徽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回头见着程弈白含笑的眸子,“也给我尝尝?” 夏徽指了指几样糕点,“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很好吃。” 程弈白指着她碟子里的蛋糕,“我觉得这个似乎不错,给我尝尝。” 正文 chapter 046 情不自禁 夏徽看看已经空了糕蛋盘,又看看这剩下的最后一块,有点为难,——这是她专门给师兄挑的啊?可是程弈白是兰亭师兄最在意的人呢。 程弈白见她皱着小脸也不逗她了,“跟你开玩笑的。”看了看夏徽,赞赏道,“小姑娘长大了,今天很漂亮。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及兰亭腋窝……”说到这眼里的笑意不知不觉的就散了。 夏徽觉得有点难受,将那块蛋糕递过去,“你吃吧。” 程弈白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勉强地笑笑,“我不吃甜食。” 夏徽沮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他与兰亭师兄是知己,所以她对程弈白自然而自就产生一种亲昵感。 程弈白说:“不如你给我拿块鹅肝来,正好有些饿了。” 夏徽爽快地应了,不仅拿了鹅肝还顺带给他带了些鱼子酱。程弈白吃完后音乐又响起了,夏徽赶紧去找顾留政,就见那张颖儿已经走到顾留政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大庭广众之下顾留政自然不好拒绝一个女子,只好陪她跳上一曲。夏徽小脸顿时拉下来,鼓起腮帮子。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只好自己生闷气。 程弈白牵起她的手,微笑着道:“来,陪我跳一支。” 到舞池后他就后悔了,夏徽的心思完全不在跳舞上,盯着顾留政猛看,然后猛踩他的脚,一曲结束后,他那双高定的皮鞋被踩得灰头土脸…… 才一出舞池顾留政就过来了,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和夏小徽之间,手揽在她的纤腰,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带着敌意,就差没有脑门上写着——别打她的主意了。 程弈白“啧”了一声,心想你这么霸道总裁范儿,你怎么不在她头上画个印呢? 顾留政盯着他,莫名想到赵丹的画,顿时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程弈白:怪我咯? 酒会十一点结束,顾留政又用羽绒服将夏徽包起来回到车上,这小姑娘竟然没有喋喋不休,真是百年难得一遇。他觉得有些不正常,“今天吃得不开心?” 夏徽“哼”了声。 “玩得不开心?” 连哼都不愿意哼了。 “那是怎么了?这样气鼓鼓的?” 夏徽抱着羽绒服窝在副驾驶座上,扭过头不理他。 顾留政无奈只好把车靠边停了,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到底怎么了?跟师兄说说。” 夏徽想到他揽着张颖儿的腰,握着张颖儿的手就觉得心里一股邪火往上冲,可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小孩儿,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对,但就是控制不住恼火,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委屈。 顾留政等了会儿,见她嘴越撅越高,小眼睛都湿漉漉的了,心疼地将她抱过来拥到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问,“吃醋了么?”他把今晚的种种回想一遍,不难猜出是为什么。 她这一问询夏徽愈发的委屈起来,想想明明是他带自己去舞会的,自己跑前跑后的给他拿食物,他却跟别人搂搂抱抱,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顾留政一愣,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她也不哭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弄得顾留政心都揪了起来,俯身吻上了她的眼睛,轻轻的吮吸着流不尽的眼泪。 咸涩的味道入口,他感觉到小丫头猛然睁大的双眼,长睫从唇边划过,那种酥|痒传到心尖上。身体的燥动一时达到了极致,他只能深深地揽着她的腰,温存在舔舐着她的眼泪,沙哑着嗓音安抚,“乖,别哭。” 小丫头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怯生生地闭上眼睛,乖巧地任他亲吻着,试探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顾留政也不敢太放肆,吻了吻她脸颊后便放开她,仰着头狼狈地靠在座椅上喘息。夏徽将头埋在他胸膛里,小脸羞答答地红了。师兄刚才的行为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脑海里莫名的浮起张露与他朋友亲吻的画面,小脸更红了。——师兄也是把她当作女朋友么?他会不会亲吻自己? 想到这更加心跳如擂,禁不住好奇地抬眼瞄了瞄他,看见他仰起的脖颈与滑动的喉节,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好想……舔一舔…… 她偷偷地欠起身,唇还未触碰到他的肌肤,就被顾留政揽住后颈压在怀里,修长的手带着掌控的意味。他有些难耐地吻着她顶心,声音低沉沉地透着些急切,“夏夏,快点长大!” 夏徽想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就成年了呢! 酒会结束后棋院就正式放假了,不过顾留政倒比平时还忙,不仅要忙着吃各种年夜饭,还要给人下指导棋。又过了两个星期期末考试也结束了,夏徽这次语文考得还不错,难得上了九十分,得到顾留政的夸奖整个人都美得冒泡。 放假后狠狠地放纵了自己几天,追追剧、睡懒觉、逗逗棋子,还有人将饭送到嘴边,简直不要太美好。 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到春节了,顾留政妈妈和奶奶一再打电话要他回家过年。前三年他都是陪着师娘过的,想想奶奶年纪也大了,确实得回去。 夏徽一听到他要回去过年就蔫了,眼巴巴地倚在门边看他收拾衣服,棋子蹲在她脚边,一人一狗表情神同步。 顾留政边收拾衣服边道:“你今年去师娘那里过年,有你陪着她也不孤单。放假了也别光顾着追剧,偶尔替她洗洗碗扫扫地,零食不要吃太多,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床头那几本都是高考必考的……” 夏徽难得没有嫌弃他啰嗦,他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她,乖巧的令人心疼。 “我会尽快回来的,如果无聊了可以找赵丹他们玩儿,不过不许学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否则回来要被打屁股的!” 夏徽小声嘟哝着,“暴君!” 顾留政无奈地笑笑,到阳台收衣服。夏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腿跟上了发条似的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顾留政回去进顺道送她去师娘家,将东西放进门后与师娘打过招呼就走,小姑娘送他到车边还不愿回去。顾留政发动引擎,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可怜兮兮目送着他远去,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正文 chapter 047 同床共枕 他的心被狠狠地蜇了一下,踩下了刹车。夏小徽一见车停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撒欢子地向他跑来,棋子跟在她后面汪汪地叫。 顾留政下了车迎上去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狠狠地抱住,明明只是回家几天,可看着小孩儿这模样就万般的不舍。 她仰着头问他,“师兄你不回去了吗?” 顾留政禁不住俯身,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夏夏乖,明年师兄再带你回家过年好不好?” 女孩儿眼里有些失落,不过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顾留政又吻了吻她的眼睛,“乖,我会早些回来,最晚初五。” 夏徽伸出小指,“拉勾!” 顾留政纵容地摸了摸她的头,“天冷,回去吧。” 夏徽这才抱起棋子一步三回头地回棋院了。没有顾留政夏徽这个年过得颇为寂寞,虽说每晚睡前会打电话,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分开才几天却感觉几年似的。她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了。 好在赵丹他们都是本城人,不用回老家,趁着燕城难得得大雪决定出COS,邀请夏徽参加。 夏徽穿了人家的汉服自然不好拒绝,一玩儿还真玩儿上瘾了,整天往外跑连棋都忘了练。 顾留政原本计划正月初五回来,结果奶奶愣是不让他走。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脑子都不太好使了,过了今年没明年的,拉着他的手小孩儿似的撒娇,顾留政哪里拒绝得了? 吃过元宵晚饭他就往回赶,想到夏徽每晚打电话来时软软糯糯带着委屈的声音,就归心似箭。路上堵车,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明知道她在师娘那里,到家时还忍不住先推开她的房门,看到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竟然有些失落。这时听到小动物的叫声,就着窗户外的灯光看到黑乎乎一团往自己腿上爬。他惊喜地推开房门,见到被子下起伏的轮廓,空落落的心忽然就被填满了。 他没有开灯坐在床前,透过窗外有灯光看到酣眠中的小孩子儿,小脸埋在黑色的枕头里,衬得那肌肤越发的白嫩,泛着玉一般的光泽。他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吻着她的唇,那唇仿佛带着蜜糖,一碰上去就再也舍不得离开,缠绵悱恻。封印在体内那只兽也被唤醒,叫嚣着要冲出来,心旌荡漾,血液沸腾。 夏徽睡梦中感觉呼吸不畅,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身旁有人,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闻到熟悉的味道,猛然从被窝里钻出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师兄!你回来啦!” 顾留政的声音有点哑,环着她削瘦的肩膀,“怎么不在自己房间睡?” 夏徽埋首在他怀里糯糯地道:“我想师兄了。” 顾留政几乎忍不住再次亲吻她,理智告诉他还不行。他比谁都明白夏徽的棋利在她心无杂念,她正处在上升期,过重的学业和爱情都会影响她的棋。 “回去睡吧,嗯?” 夏徽抱着他不撒手,她其实大年初三就回来了,可是没有师兄的屋子空荡荡的,忍不住跑到他床上来睡,闻着枕头上的味道才安心。 顾留政摸摸她的头,“乖。” 夏徽低哝着“不要”,细细的胳膊紧紧地缠在他腰间,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带着讨好的意思。顾留政那一点理智马上就被攻陷了,宠溺地道:“下不为例。” 夏徽才不管下回不下回的,满意地钻到被窝里。顾留政去洗了个澡一会儿穿着睡衣出来,轻轻地躺在床上。小姑娘早已经睡着了,可是感觉到他躺在床上,自觉地钻到他怀里来,仿佛是一种本能,头枕在他臂弯里小狗似的蹭了蹭。 顾留政心里的蜜意几乎承受不住,亲亲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环着她的腰睡去。 前一天虽然睡得晚,不过第二天早上顾留政的生物钟照常运作,五点就醒了。感觉手臂有些麻,低头就看到她小小的脑袋,侧枕在他的胳膊上,雪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口水。顾留政摸了摸,果然感觉睡衣的袖子湿了一块,无奈地想这睡觉流口水的毛病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 他轻轻地抽出麻了的胳膊,还是惊醒了夏徽,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看到顾留政的脸,毫不犹豫地又钻到他怀里。 顾留政觉得这个状况有点窘迫,等了会儿,有些狼狈的起来。 正月十六所有学校都正式开学了,他洗漱完也叫醒夏徽送她去学校。 第一天报道其实没什么事儿,下午两点多就放学了,赵丹说社团有个聚餐,庭兰他们也会到,邀请她一起,夏徽拒绝不了给顾留政打了个电话。 吃完饭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顾留政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的高档酒楼里。他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副驾驶座上彬彬有礼地打开车门。一位年轻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她穿着华美的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容,搀着他的胳膊进入酒楼。 夏徽望着两人的背影,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入心头,痛不可挡。 那个女子她认识,是上次酒会上的张颖儿。 有些事情不由自主地浮出水面了,比如他说他二十六岁结婚,酒会以后他每晚都要去给人下两个小时的指导棋,饭都不在家吃。那个让他指导的人就是张颖儿么? 那种属于自己的领地被别人占领的感觉又袭上来,和上次那种淡淡的感觉不同,这次又猛又烈,摧枯拉朽。 夏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听见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是夏夏么?” “您是……” “我是留政的妈妈呀,我刚打他手机他没有接,就打到家里来了。我是想问一下,他去和颖儿约会了吗?” “……去了……” “那就好!颖儿那姑娘我和他爸爸奶奶都满意极了,人长得漂亮又温柔,有教养有学历,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他的福气……” 夏徽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这场通话的。原来他过年回家是去相亲了,所以才把自己留在师娘这里。之前连赵丹画一画他都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了,现在才发现他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正文 chapter 048 这就是爱 她目光空洞地望着房间,有她订的花,有她买的可爱抱枕和周边,还有装饰的小挂件……到这里才不过三个月,东西却比在居幽棋院待三年还要多。 她信了他的话把这里当成家,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里会来一个女主人。 师兄会结婚,师兄会把另一个女人宠成宝……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到窒息。她想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霸占着他不让任何人靠近,独占他的宠溺,他的纵容,以及他的……爱! 到现在那蒙蒙昧昧的感情才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赵丹所说的爱。 她对留政师兄不光是崇拜,不光是依恋,还有爱! ——她爱他! 所以在被他逐出师门了,还心心念念要回到燕城;所以他只是稍稍的示了个好,她就眼巴巴的凑上来,把从前的一切不愉快都忘掉。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留政师兄对她是什么感情。他那么宠她,那么疼爱她,只是因为她是师父的内弟子么?因是把她当成了师妹么? 她不敢深想下去,征战棋坛这么多年培养的良好心理素质,都禁不起这样的痛楚。她抱起在她脚边转圈圈的棋子,将脸蒙在它软软的绒毛里,泪流满面。 顾留政回过都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进门见夏徽抱着棋子坐在沙发上,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沉沉的。 他脱下鞋子外套坐到她边上,“怎么还在坐着?明天正式上课了,赶紧洗澡睡觉吧。” 夏徽闻到他身上女士香水的味道,甚至不敢看他一眼便抱着棋子落荒而逃。 她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质问他,更怕他说他只把她当成妹妹。如果一切揭开,她连待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她不想离开,哪怕做一只驼鸟。得过且过她也要过下去,因为这里是她十七年来唯一当作家的地方。 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完全没有心思听课。晚上顾留政又去给张颖儿“下指导棋”去了,夏徽魂不守舍、坐立难安。 正月十八日棋士们也回到棋院开始训练。夏徽没想到她回棋院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伊吹桃子。三国擂台后她消停了好一阵子,不知道今天怎么又趾高气昂了起来。夏徽见她扬眉挺胸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故意等着自己,也扬起了下巴。 伊吹桃子倒没有开口挑衅,递了一沓照片给她,夏徽一看全是顾留政和张颖儿的照片,从年前拍到年后,皆是他们同时出入一栋高档别墅的照片。 伊吹桃子见她脸色灰白、银牙紧咬,得意地道:“你不是有本事么?你有本事赶走张颖儿啊,论颜值、论身材、论家底你哪里比得上人家?更别说人家是大明星了,你一竿清台又怎么样?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网红!” 夏徽气得心尖发颤却冰冷地道:“那也比你这种倒贴上来也没人要的人强!” 伊吹桃子脸涨得通红,死鸭子嘴硬的道:“有没有人要还不一定呢!”踩着高跟鞋走了。 夏徽才刚到对局室檀周就说盖院长找她,她到时看到顾留政也在,静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盖院长喝了口茶说:“来了啊,坐。是这样的,前两天呢有个导演找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想请你们参加一个宠物真人秀的综艺节目。我是这么想的啊,你看现在很多运动员都参加综艺节目,比如国乒啊、羽毛球啊等,一来呢提高个人知名度,二来呢也宣传宣传咱们围棋。围棋是华夏文化之一,流传了五千年,可以说比任何一个竞技项目都要久远,所有国人都知道围棋,下得却没有几个。虽说每年能升为职业棋士的就那么几个,对天分要求极高,但是都没有尝试怎么知道是不是有天分呢?所以我想借你们俩来宣传宣传围棋,让更多的人对它有兴趣,想去尝试,这样我们才能遇到更有天分的人。你们俩觉得怎么样?” 顾留政说:“我理解院长的想法,只是作为一个棋士,还是以下棋为主。太多的名和利会影响下棋。” “你说得也在理。”棋士的“寿命”本来就不长,巅峰时期也就那几年,顾留政现在是国内一等一的棋士,精力、棋艺都是最佳状态,若是因此影响到下棋确实得不偿失。便转向夏徽,“夏七段呢?” “夏夏自然也……” 顾留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徽打断了,“我愿意参加!” 他诧异地望着她,这个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她在小事儿上拧巴,大事儿上绝对有分寸,不会和他对着来,今天是怎么了? “夏夏?” 夏徽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顾留政心不由得沉下来,过年以后夏徽就和平时不太一样,到底是怎么了? 盖院长也有些意外,不过她能答应他还是挺开心的。夏徽与顾留政又不同,她年龄小,还不到巅峰时期,将来的路还有很长。 “好好!人家这次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上次那汉服就非常好,这个可以发扬发扬,以后咱们棋院也弄汉服当棋士服……”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顾留政叫住她,“夏夏,刚才的事……” “我已经决定了师兄。” 顾留政看着她那淡漠的脸,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柔下声音问道:“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乖,跟师兄说说?” 夏徽毫无征兆地炸毛了,“我已经十七岁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我能对我所做的事情负责!” 顾留政一时错愕,看着她不耐烦的表情,忽然有种自己精心豢养的小雀,一朝张开翅膀要离他而去,他不由得升起一股危险感。 夏徽也意示到自己的失态,懊恼地转身而去。顾留政望着她的背影,联想到春节期间她一直和赵丹庭兰他们玩儿,她又对庭兰那么迷恋,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难道她谈恋爱了? 没过几天夏徽就带着棋子进入节目组了,她才知道原来张颖儿也参加了这个节目,看着她怀里和棋子一样的小狼狗,夏徽心又被狠狠地拧了一下。 正文 chapter 049 跌落谷底 张颖儿和夏徽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没有有钱人家小姐那种刁蛮任性,待人亲善也很能吃苦,知道她是顾留政的师妹对她还颇多关照。夏徽虽然并不想领情,但也没有刻意与她为难。 节目一共十二期,但夏徽并不是全程参与的,她录了两期就回来了,正赶上国家队三个月一次的淘汰赛。 这次夏徽第一局对战云沫五段,第二局贾苏四段。国家队赛后她与云沫就分开练习了,她很长时间没有看过她的棋,不知道有没有进步。 比赛正式开始,夏徽深吸了口气收敛心神,将顾留政和抑郁的情绪赶走,抓了把白棋。围棋猜先由段位高者抓白棋,上回猜先是云沫抓棋。 这一局夏徽执黑先行,顾忌到云沫官子厉害,她采用小林流布局,先占据实再迅速定型缩小棋盘,稳扎稳打,确保胜利。 云沫的棋依然扎实细致,似乎并无太大的变化。两人持续攻击,几十手后夏徽赫然发现云沫的棋较之前有所不动,这种不同在于棋型上,严谨缜密,无任何疏漏之处! 夏徽不禁微微吃惊,上局交手时云沫注意实地,留政师兄对她的判断是算力不足。这回她用完美的棋型来弥补了算力上的欠缺,可攻可守,游刃有余,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夏徽感觉到了压力,行棋更加的谨慎起来,每一步都慎重的思考,这在她快刀快剑似的对局中是非常少见的。 到中盘云沫持续发力,夏徽执黑的优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算上贴目她还有落败的可能。这让她眉头微蹙,表情绷紧。 小林流布局还有另一个特征,不管棋型上的好坏,占据实地见机反攻。可如果对方从棋型上实力碾压,这就很难把握了。 夏徽长考之后选择以退为进,弥补自己棋型上的缺陷。彼退我进云沫开始攻击,强手连发,持续不断。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夏徽今日不在状态,绝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夏徽被她这样紧咬着不放脾气也上来了,大刀阔斧的杀来,招招带血,狠辣无情! 云沫十分聪明没有与她正面杠,利用棋型上的优势,以柔克刚,从四周棉软地攻来,就像一把软刀子,不轻不重地划拉着,不致命却刀刀见血。夏徽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的不得劲。 云沫不急不徐的收刮夏徽的土地,在她攻击的时候又迅速退去。夏徽感觉自己就像一头牛,被成千上万只蚊子包围着,整个人都心浮气躁起来。 她哪是肯束手就擒之人?在中腹强行鼓起,她这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如同一只被击怒的狼,莽撞而噬血。云沫镇压不住,被夏徽扳回一城,退而稳守。 一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之后,格盘之上大格局已定,进入收官阶段,此时夏徽以微末的优势占据上风,然而她完全不敢掉以轻心,连观战的诸人也都屏住呼吸。 这时云沫棋型上的优势完全展现出来,她对各种定式了如指掌,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竟以灵活自如的技巧完美的扭转了局面,最终以半目险胜。 夏徽整个人僵立在棋盘边上,——她输了!不是输在粗心大意,而是着着实实的输在技术上! 这是她复出以来在正式场合第一次输棋!输给曾经的手下败将! 她不知道自己在棋盘边坐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时对局室里的人都已经走过了,对面的云沫也不在,坐垫上坐着顾留政,他面沉如水地盯着她。 夏徽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接收到他的话,“来复盘。” 夏徽长身而起,她的腿坐麻了,稍稍一动就难受不已,可她脚步一点也没有停顿。她不想让顾留政看到她输棋颓然的样子,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她打了一大份的菜,吃得一粒米也不剩,然后回去睡午觉。下午还有对局,她要保持最佳的状态。 人的精神压力越大,往往越睡不着。她清醒地看着床顶,一点半时起来,用冷水洗了脸,到棋院时特意去了趟小超市,买了两袋速溶咖啡泡了一杯,一股脑地灌下去。 顾留政在一边看着她,没有说话。 下午的对局夏徽头脑十分清醒,也十分清楚的看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给贾苏的。 ——一败涂地! 此后一输再输,曾经的光环“啪”得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连胜十局又怎么样?一竿清台又怎么样?直升七段又怎么样?依旧敌不过同龄低段位的对手! 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谷底! 江青白看着她消沉的背影,忍不住道:“连输四局,这实在不像她。我以为她在第二局就能反败为胜的,实在不像只小狼狗。” 顾留政道:“她这一路升得太快,这时不经历挫折,早晚也会摔跟头的。” “这样下去我怕会打击她的信心,女孩子心里总是脆弱的。” 顾留政摇摇头,“她会自己站起来!” 第五局依然是输,而且她得棋下得越来越差,不光官子阶段,连布局和中盘厮杀都一塌糊涂,棋型乱七八槽,攻击毫无力道,甚至不如她七八岁时下的棋。 连盖院长和蒋著九段都被惊动了,亲自来看她下棋。看完之后盖院长那仅有的几根头发又在寒风中飘悠悠的落了,“她这是全盘否定了自己的棋!” 蒋著九段脸色也沉肃了起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夏徽三岁开始学棋,至今十四年,围棋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步。在这十四年里,她的棋也有了自己的秉性,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有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棋也很难改变,而如果棋士怀疑自己的棋强行改变,就仿佛武林高手怀疑自己的内功了,要散去内力重新修练。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他们两人也不敢贸然相劝,叫来顾留政,掏心掏肺地说了一通,顾留政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你们放心,我先回去了。” 两人看着他离开,面面相觑,——你倒是告诉我们怎么样才能放心啊?好歹体谅一下两老人的爱才之心啊! 顾留政出来后拨通了程弈白的电话,“晚上我去程北茶楼。” 正文 chapter 050 巅峰等你 “我不在。” “我去踢馆。” 程弈白想想楼里那五个不走寻常路的老头儿,觉得如果任由顾留政踢的话,他们肯定少不了几天闹腾。无奈地道:“行,我等你。” 挂完电话到茶水间听见鲁雁按捺不住地对夏徽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要一直输下去吗?你可是雪合拉提的女儿,他从来就没向谁服过输,越战越勇……” 顾留政过去按了按鲁雁的肩膀示意他别再说了,看向夏徽。夏徽扭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顾留政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下,师兄相信你。” 结果这盘夏徽还是输了,中盘一塌糊涂,收官时想反败为胜,但是前面的棋实在太烂了,徒劳无功。 鲁雁心焦地道:“你相信也没有用,还是输了,她到底是怎么了?六连败啊!简直史无前例,她这是被鬼附身了么?我妈昨天晚上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她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告诉她?” 檀周看到夏徽过来了,扯了扯他的衣角。鲁雁生生忍住牢骚,看夏徽若无其事的样子,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顾留政拍拍她肩膀说:“一会儿早点回去休息,我晚点回来。” 夏徽没有说什么走了,顾留政也拿起外套去了程北茶楼,程弈白倚在栏杆上等着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顾留政到雅室里将几张棋谱递给他,是夏徽的对局,除了和云沫贾苏的那两局,其它的都是一塌糊涂。程弈白皱着眉头看了看,眉角忽然挑了挑,“她在试图用官子翻盘?” 顾留政道:“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官子不足,想要在这方面弥补,这几天在尝试,但是不得法,进益很小。” 程弈白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目的,还真是有事相求,“你想让我教她官子?” “都说程弈白官子技术甲天下。” 程弈白没想到顾留政也会给人戴高帽子,只觉有诈,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了,“我已经不下棋了。” “只是指点。”顾留政诚恳地说,“她早晚会爬起来,只是有你指点她会走一些弯路。兰亭师兄当年也说过,夏夏继承了她父亲雪合拉提骨子里的杀气与豪气,一生好浪战,每战非大胜即是大败,勿必推移尽变、痛快淋漓。——你也觉得她的棋很有意思,不是吗?” 是啊!宣布不下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谁对局了,总是感觉倦倦的提不起兴致,唯有夏徽的棋,让他找回了点当年与唐兰亭在西湖画舸之上下十番棋时那种酣畅淋漓、惊心动魄的感觉。 顾留政又开口了,这回他那金玉之质的声音里带着点黯然,“棋士的‘寿命’并不长,巅峰的状态也就那么几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这在棋坛上属于大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这种状态多久,可我希望尽可能多些时间陪她站在顶峰上,做她一个人的对手。” 那日程北茶楼里,她脚踩在桌子上大杀四方,霸气的说,——他顾留政是我一个人的对手,你们想做他的对手先得把我打趴下,不服来战! 他就想他此后只视她一人为对手,希望自己能站得长久,也希望她能早些赶上来。 他的话触动了程弈白,世间最最难得的便是一个知己、一个对手。当年他若是早些放下骄傲去找唐兰亭,他们两人的相交便不会那么短暂,到现在连可回忆的东西都那么稀少。 他有些羡慕地道:“你们很幸运。” 顾留政看他答应了就起身,“我先回去了,还要去买些菜,她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他拉开房门就看到门口蹲坐着一个人,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其中,扎起的丸子头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 “夏夏?” 夏徽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水汪汪的,猛然扑到他怀里,撞得他脚步都不稳,“师兄~”那声音软软糯糯地带着委屈,听得顾留政心神一荡,差点站不稳,双手环住她的腰,有些狼狈地咳了声,“什么时候来的?” 夏徽没有哼声,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顾留政猜想她定是听到了自己近乎表白的话,脸上不由得一红,“那个……回去吧……” 程弈白倚在门口,看到他百年不遇的脸红了一回,不禁低笑起来。待两人走远后回到雅室里,望着窗台前的那盆茉莉花微微出神。 他与兰亭初次见面时,他确实送了他一只茉莉花镯。 那是个下着细雨的早春,他还躺在被窝里刷朋友圈,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我在湖上等你,兰亭。 他忽然愣住了,甚至没有电话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就匆匆忙忙地爬起来,来不及拿雨伞便跑到西湖边上。 春雨淅沥沥的落下来,西湖边上杨柳新添一抹翠色,婀娜垂于湖面之上。苏堤白堤之上桃花嫣然,或是一抹绯红,或是一堆新雪,娉婷自赏。凝碧的湖面上飘荡着一叶乌蓬,有清扬的笛声从乌蓬上飞来。他顺着笛声看去,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独立于乌蓬之中,风骨颀长。 那曲子程弈白十分的熟悉,江南景点里的船家多半都会哼,只是他第一次发觉它是如此的美,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柔软与缠绵。 待那笛声停时乌蓬也靠过岸来,少年收了笛子向他微笑。他不止一次地在电视或报纸上看过唐兰亭,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气质比在电视上呈现的还要清皎三分。 他的眉眼温润而清秀,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不笑的时候仿佛眼里仿佛带着忧郁。不过他嘴角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竟奇异地将阳光与忧郁两种气质糅合了起来。 他不由得想将媒体对他的评价,——所有少女初恋的模样。 他看见对方微笑着开口,“衣服都要湿了,赶紧上来吧。”仿佛他们不是初次见面,而是相识日久的好友。也确实他们相识日久,通过彼此的棋。 程弈白欠身进入乌蓬,见狭小的船舱里摆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壶热茶,散发着淡淡的笑味。 正文 chapter 051 兰亭弈白 唐兰亭也进来,摘下佩在胸前的茉莉花镯,自然而然地递给他,“我采了好些花才串成这么一串,坏了的花被我拿来泡茶了。” 程弈白也很自然地倒了两杯茉莉花茶,“很香。” 唐兰亭望着湖上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手指闲散地敲着茶几上吟着刚才笛声的唱词,“人人都说江南,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看过这西湖的烟雨,还真是舍不得离开江南了。” 唐兰亭笑道:“那就留下来,夏天还有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秋天赏雷峰夕照、南屏晚钟;冬天可看断桥残雪,孤山梅花。一年四季,总有你赏不尽的风景。” “那可不成,好景总是要珍藏着,每日都看就看不到它的妙处了。” 这倒也是,家在西湖边上的他确实没有觉得西湖有多么美。便道:“下次你再来,我披衣倒履等候。” 唐兰亭与他碰了碰茶杯,笑着道:“那便说好了。待到春风吹起,我扛着花来看你。” 那日他们并没有谈棋,在湖上静静地漂荡的一日,漫不经心地说着闲话,闻着茉莉花的香味,倒真有几分“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悠然。他想他们两个便是不因棋结缘,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年冬天江南难得下了场大雪,足有寸余深。西湖边的游人突然就多了起来,赶着雪尽看一看断桥残雪的盛景。他看着那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唐兰亭,至那日湖上一别后,他们俩便再没有联系过,虽然时常能通电视或是报纸看到他,总觉得那里有些不足,犹豫再三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西湖下雪了。” 没有接到唐兰亭的回信,他略有失落,想他这两日正参加全国围甲,肯定是来不了了,暗想可惜了这么好的雪。 隔日早上门铃响了,他打开门就见他戴着厚厚的毛线帽,肩上果然扛着一枝桠的腊梅花,冷香扑鼻。 他见他冻得鼻头都红了,赶紧将他迎到屋里来。他放下腊梅花后连连搓着手,“真没想到南方的冬天竟然比北方还要冷!” 他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又倒了杯热茶给他,“南方的冬湿冷入骨,北方是干冷,且房间里都有暖气,自然不一样。——你不是正在参加全国围甲么?” 他笑吟吟地道:“逃了。反正有留政和夏夏在。” “这腊梅是从哪里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狡黠地道:“从前面那户人家偷的,还被他家狗追了几条巷子。” 程弈白想想,说道:“这附近似乎除了我奶奶家,没有谁家种腊梅花了。” 果然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狗叫,打开门见奶奶牵着狗过来了,不满地道:“刚才有个小赤佬掐了我一大桠子花……” 程弈白回头,就见唐兰亭躲在他身后笑容十分赧然。他也忍不住笑起来,忽然之间有些情绪就悄然地淡去。比如因为“北兰亭、南弈白”这个称谓,让他心里产生的那些自矜;又比如上回见面时,他清皎悠然的风骨令他景慕,但同时也产生了疏离。可看着他这赧然的笑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足以道了。 北方人适应不了南方的湿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觉得冷意窜到骨子里。程弈白见他将自己裹成个球,总是忍俊不禁。后来不得已从他妈那里顺了几个暖宝宝给他,说贴着就不冷了。他拿着暖宝宝反复的看,不敢相信这么薄薄的一张纸能让人暖和。 程弈白替他贴在背后,果然暖暖的,他惊讶地把眼睛瞪得圆溜溜,连称这简直是世上最最神奇的东西。 程弈白望着他那透着几分孩子气的笑容,忽然想不知道他的那些女棋迷看到他这样,还觉得是不是初恋的模样。 他就带着他绕着西湖游玩,或是乘坐游船,从断桥到苏堤白堤、岳王庙、雷峰塔,再到长桥……逛遍了西湖十景。 傍晚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雪,他坐在断桥边上,拿出笛子吹了起来。他撑着伞立在他旁边凝望着他。虽然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却掩不住他身上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们同游数日,赏遍西湖,又将苏州的各个园林一一访遍。 细雪仍旧飘飘洒洒的,落在青砖小瓦的屋脊上,黑色的底蕴上浮了一层细细薄薄的白,那种美令人心襟发痒,又舍不得去碰触。 冬日游人甚少,园林里难得安静。他们沿着曲折回廊信步游走,但见飞檐漏盏、琼枝玉宇,时不时有一株太湖时立于庭院之中,石白如玉形状奇诡。石旁倚着一丛丛的湘妃竹,碧绿的叶子上覆着薄雪,愈发显得碧意盎然。 踏过月亮门,忽闻一阵暗香扑鼻,兰亭疑惑地问,“我仿佛闻到了花香,可这里没有花啊?” 程弈白指指门边的琼枝,他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枝头点点的白竟然不是雪,而是白梅花。他便笑了起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怎么就忘了呢?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梅呢。” 程弈白兴致勃勃的说:“梅花本应该是早春开的,前些时候江南等地气候很暖和,它们便争相的开了。这几日忽然下起了雪,倒正好看白雪红梅。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明天去太湖西山看梅花吧?那里农家小别院,还可以住几日。” 他仰望着梅梢,低呐着道:“好啊,这样的美景是应该多看看的,看一日少一日呢。” 他们在西山上住了小半个月,等到梅花谢后才回去。这半个月来,两个并列于棋坛上的少年,竟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出对局。 临别时程弈白送了他一个礼物,采四季之花制作成标本,塑封起来题上诗词制作成书签,并坠以流苏。 他收到之后欢喜不已,约定明年夏天再来看西湖荷花。只是那时他们都未曾想过隔年,会有那么一场大变故等着他们…… 西湖的荷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任是他披衣倒履,也再不曾等得他扛花而来。 正文 chapter 052 恢复斗志 夏徽哭得脸都花了,回去后就钻进卫生间洗脸去了,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顾留政想拿给她,她手机没有设密码,手指不轻意一碰信息就打开了,顾留政见内容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是赵丹通过微信发来几张夏徽与庭兰的照片,两人皆穿着汉服,夏徽头上戴着狐狸耳朵,庭兰则是贵公子的打扮。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夏徽的举止十分的亲密,两人嘴唇都快要贴到一起了! 顾留政的脸都青了,有种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我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竟然被一只猪给拱了! 夏徽洗完脸出来,见他阎王似的端坐在沙发上,身上的煞气几乎要暴走,她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不知所措。 顾留政冷着声音道:“你过来!” 夏徽小心翼翼地坐到拐角的沙发上。 顾留政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知道的么?夏徽心瞬间提到了嗓眼,偷瞄了他一眼。见他冷冽地盯着自己,心虚地别开眼睛。 泼天的醋意与怒火汹涌而来,顾留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气庭兰挖了自己的墙角,更气自己犹犹豫豫、顾忌重重让别人钻了空子!想到这半个月来夏徽闷闷不乐、满脸忧愁,显然是为了这个庭兰而伤情。 自己呵护都来不及的心头至宝,竟然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娘们兮兮的人伤心,真是……要把肺都气炸了! 他竭力压制怒火,“你输给云沫也是因为感情?” 夏徽弱弱地回答,“……不是。”输给云沫她是心服口服的,但要说与感情无关那绝对是扯淡。擂台赛后她几乎没有好好练过棋,春节期间更是有点玩物丧志,又兼因为感情的事不在状态,不输棋反倒奇怪了。 顾留政看她这样子愈发的怒不可挡,可他越是发怒声音越冷,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阴寒气,“你是职业棋士就该有职业棋士的素养!拿起棋子的那一刻就该忘掉身外的事情,这些师父和你父亲从小就教导你,你都忘了吗?为了一点感情就弄得半死不活的样子,连棋都不会下了,你当年那股劲儿呢?你这样怎么做我的对手!” 夏徽又羞又愧,缩着头不敢看他。她绝望地想师兄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就这么生气,如果知道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会更加失望,甚至会讨厌自己吧? 顾留政看着她闷声不哼的样子,简直想将她摇醒。他连吸了几口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失态,冷冷地摔下一句话:“阿依帕夏,不要让我看轻了你!” 夏徽听见门摔上的声音,痛楚地捂上了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顾留政去了健身房狠狠地跑出一身汗,感觉胸口那股闷气仍然出不出来。他一直怕感情会影响夏徽的棋,所以忍着没有表达,却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看夏夏的状态,要么是她在暗恋庭兰,要么是中间还有什么问题,情况似乎还不是最槽糕的。他不能轻举妄动自乱阵脚,先探清楚情况再想对策。 他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女孩儿,怎能让这个半路杀出的臭小子人截糊了? 想明白这些后顾留政擦了擦身上的汗回去,到家都九点了屋里灯还亮着,夏徽坐在客厅里等他,听到开门声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望着他。 顾留政打起个笑脸,歉意地道:“抱歉,刚才师兄一直急燥,没有控制好脾气,吓着你了没有?” 夏徽勉强地摇了摇头。 顾留政摸了摸她的头,“我语气虽然重了些,话还是那些话。夏夏,你的父亲、师父、兰亭师兄、鲁伯融九段,还有我都对你期许甚高,不要让大家失望!” 夏徽郑重地点点头。 隔日是夏徽这个年龄段女子国家队赛的最后一赛,夏徽没有刻意尝试用官子反败为胜,用强大的杀伤力一举致胜。虽然对手并不太强,大家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只是顾留政这局却失利了,他无奈地抚额。昨天教训夏徽的时候话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不能将感情带到围棋里,拿起棋子就得忘却身外事,简直就是胡扯。他到现在脑海里还浮现出她和庭兰的照片,想想就心肝儿疼,完全静不下心来! 抬眼时看到夏徽站在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过不过来。曾几何时,她与自己已经生疏成这样子了?顾留政招手让她过来,“陪我复盘。” 夏徽盘膝坐在他对面,两人就着棋局分析起来。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顾留政心奇异地安宁了下来。 ——距她二十岁还早着呢!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着她,让她成为自己的人!就算有人在她心湖留下涟漪,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他才是她的那一瓢弱水。 夏徽输给云沫之后就注定了她这一季进不了国家队了,顾留政输了一局,但他们这年龄段选拨的人多,还不致于出局。下午夏徽没有比赛,顾留政就送她去程北茶楼学官子。临走时夏徽扯住他衣角,“师兄,下一季我会重新杀回来!” “等不了下一季。”顾留政说,“两个月后就是富士山杯,参赛人员肯定会从国家队里挑选,你已经被淘汰,棋院不会推荐你让参赛的。” 夏徽脸色铁青。 顾留政又道:“除非你能在比赛之前,得到所有高段位选手的认可。” “怎么样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他扬着眉,一向严谨淡漠的脸上竟带着骄傲肆意,“在国家棋院搭擂台,你敢不敢?” 连张老都惊呆了,“在国家棋院搭擂台?这疯了吧!那可是国家棋院啊!全国所有的职业棋士都汇聚在这里,高手如林!在那里搭擂台,分分钟被人虐到哭好嘛!” 顾留政眉角一挑,冷嗤道:“如果连一战的孤勇都没有,那就没有参赛的必要!” 夏徽猛然抬起头,梗着脖子硬气地道:“敢!” 顾留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无愧小狼狗的称号。” 正文 chapter 053 官子练习 张老齐老他们也激动起来,撸撸袖子,“丫头,说干就干,我们几个陪你练棋!杀回棋院去给盖绪平那老光头一点颜色看看!” 国家棋院里,盖院长忽然打了个喷嚏,撸了撸自己的光头,发现又掉了几根头发,一脸的忧郁。 夏徽下定决心后连课都不去上了,交了手机扔了电脑,两耳不闻窗外事全身心的练棋。顾留政也全力以赴的比赛,最终以一负的成绩进入国家队,仍旧担任队长,江青白、鲁雁、檀周等亦入队。 比赛结束当晚顾留政去程北茶楼接夏徽,赶着程弈白给夏徽上课,便在隔壁茶室等她。 结束时外面已经华灯初上了,小哥告诉她顾留政在等她,她推开隔壁茶室的门,看到顾留政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白衬衣滑下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腕上戴着款黑色金属腕表,与她腕间的是同一款。 她轻轻地叫了声“师兄”,没有人应声,走近了才看见他睡着了。 夏徽轻轻地蹲在沙发边,凝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遮起一片阴影,挺直的鼻梁,水润的唇在灯光下散发着动人的色泽。 房间里暖气很足,他似乎有些热,解开了领带和上面的扣子,露出一截清韧的脖颈,连喉节的形状都带着某种隐秘的诱惑。 古朴的茶几上,雪白的茉莉花散发着馥雅的香气,那是代表着忠贞与尊敬的花儿,它寓含着清纯、迷人,以及你是我的生命。 鬼使神差的、无比坚定的,她倾身,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她的表情如此的虔诚、认真,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郑重而谨慎地将吻烙在他的唇上。 唇与唇相接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升起一个不容置疑的、坚定如铁的念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生命!留政师兄,无论将来怎么样你都是我的生命。离开我也好,娶妻生子也好,你永远都是我的生命。 ** 有程弈白亲自教她官子,夏徽可以说是日进千里。她从前官子之所以不精,与其本人的性格有关,她喜欢快刀快剑、真枪真刀的搏杀,通常在中盘就已经逼得对方投子认输了,实战的机会少。且她也不太瞧得上这种抠抠搜搜收刮土地的行为,觉得只要在中盘占据绝对的优势,收官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对方翻不出大风浪。哪里想到这回在官子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顾留政和鲁伯融九段都指出过她官子的缺陷,但她没太当一回事儿。有时候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突然开窍,更不如撞一次南墙。 经这次大败后,她性子也沉下了不少,潜心跟程弈白学习之后,才见识到官子的玄妙,真是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明明一盘败局已定的棋,他竟然能凭借高超的官子技术反胜为胜,简直神乎其技! 程弈白教了她一段时间后,就让她与众人对弈,增加点实战经验。 这日礼拜六,他下楼给废寝忘食的师兄妹找东西吃时,见一个中年女子到前台询问,“请问顾留政和夏徽在这里吗?” “在的,请问您是?” “我是他师娘,给他们送点饺子来吃。” 程弈白透过她的面容,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少年,原来他长得像他妈妈。 小哥儿引她上楼,她看到站在楼梯口发愣的程弈白,也顿住了脚步,迟疑地问,“你是……程弈白么?” “是的,伯母。” 他看见这个温柔的女人瞬间红了眼眶,狼狈地别过脸去,他的眼睛一阵一阵的发酸。她的长相如此温柔,可岁月并没有温柔的待她,连续两年失去儿子和丈夫,让她的生命黯然无光。 他引她到房间,顾留政夏徽也暂停了棋局,歉意地说:“我和夏夏准备晚上过去的。” 许芳怡打开保温盒,“我还不知道你们,跟你师父师兄一样,一下起棋来就废寝忘食。”见程弈白要去门,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小程也一起吃点吧?” 她总是下意识地从身边的人那里寻找一些与丈夫和儿子有关的东西,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的生命更鲜活一些。不自觉地想要接近与他们有关的人和事,又怕这样会唐突了陌生人,因而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程弈白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下,他还没有应声,夏徽就拉着他在茶几边坐下,“师娘包的饺子可好吃了,我们都很喜欢吃。” 临走时许芳怡又用那种拘捉又小心的语气说:“有时间去阿姨家坐坐,兰亭的房间还留着。” 程弈白重重地点点头。 这一个月夏小徽又变成了拼命三郎,除了偶尔去学校上上语文课,其它时间不是在程北茶楼里学棋,就是在棋院里找人厮杀,弄得大家都怕她了。才与她打了一架的江青白抹着脑门上的汗唏嘘道:“每次她眼神一瞟过来,我就感觉她在磨刀霍霍等着我。” 大家深以为然。 夏徽其实有点急躁,她一定要参加本届的富士山杯,但也知道在国家棋院搭擂台的难度。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棋院所有女棋士,还有所有男棋士。从隐居幕后的棋坛泰斗,到正征战棋坛的新锐棋士,都将是她的对手,想要取胜难于上青天。 可是再难,她都得出战!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做留政师兄的对手! 顾留政比赛结束后也没有再去下指导棋了,白天在棋院里陪她练棋,晚上陪同她一起到程北茶楼练棋。 张老头他们被两人虐惨了,十分的不服气,纷纷找来帮手准备反虐他们,程北茶楼顿时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业余棋士。每日换着花样来挑战,什么车轮战、盲棋、一色棋、多盘同时和棋……只要能想得到的,没有他们玩不起的,简直又虐又累又痛快。晚上回家后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两人谁也没有心思纠结感情问题了。 一个月倏忽而过,棋院马上要上报出战世富士山杯棋士的名单了,夏徽也下定决心在国家棋院搭擂台。 她这样很是不知天高地厚,可人不轻狂枉少年,何况她还是以好浪战闻名的雪合拉提的女儿。 正文 chapter 054 棋坛老将 晚上顾留政照旧端了杯牛奶给她,看她喝完了端着杯子要回去,夏徽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回头看小姑娘欲言又止,眼神里有些小犹疑。 “担心?” 夏徽不想承认自己怯场,可她到底不是初生牛犊了,国家棋院高手如林,难度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顾留政见她目光闪烁,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别怕,有师兄在。” 夏徽心忽然就定下来了,她对顾留政的话近乎迷信。 第二天正式挑战,早上两人一样跑完步,然后顾留政开车去棋院,让她先冥想一会儿,平定心绪,到了叫她。夏徽闭上眼睛,将感观逐渐的归于自身,忘却了身外之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留政轻轻地叫她,她下车发现竟是在程北茶楼,疑惑不已,跟着顾留政进去看到一院的小老头儿。盖绪平、蒋著、程暮秋、鲁伯融、张老等人,林林总总二十来人全是曾经棋坛上风云人物。 夏徽都惊呆了,“老……老师?”这些人多半已经隐退或是半隐退状态,怎么会齐集在此? 鲁九段和煦笑了笑。 张老一把扯过她,压低了声音说:“丫头,你要小心,这些人听说你是唐虞山的内弟子、雪合拉提和夏橙七段的女儿、唐兰亭的师妹、鲁伯融的徒弟,觉得狗眼被闪瞎了,所以都想来找茬了!” 这老头耳朵不好,以为自己很小声了,但其实大家都听见了。夏徽看着大家尴尬的目光,觉得也好生尴尬。 “什么叫找茬?来来来,先和老夫下一棋,输了就把你爸当年赢了的彩头还给我!”一个老头恼羞成怒的过来,拉着她按到坐垫上坐下,棋篓往她面前重重一放,“下!” 夏徽:“……”她有些弱弱地问,“我爸他……赢了你什么?” “一根棉花糖!” 夏徽:“……” “一根棉花糖算什么?他还把我孙女儿的衣服抢走了呢!” 众老头皆惊,“抢你孙女儿的衣服?” 那人怒:“你们这些猥琐的老东西!瞎想什么呢?我给我孙女买的新衣服被他抢去了!所以应该我先来!”说着任性的坐地夏徽对面。 “他还总到我那里蹭吃蹭喝呢……” “当年唐虞山连赢我三局,我得找回场子!” “我一直想找唐兰亭较量较量,可惜……” 夏徽看着这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老头们,无奈地想:你们这些老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她弱弱地指了指站在身后的顾留政,“那个……留政师兄也是师父的内弟子、兰亭师兄的师弟,还是雪合拉提和夏橙七段女儿的师兄……你们可以找他的……” 成功的分了一半的杀气,夏徽拿起黑子落在棋盘上,对方立刻跟了上来,下棋手法老辣,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才下了十几手被赢衣服的人就看不过去了,“没道理他在那里下我们等着啊!我也早想领教领教雪合拉提女儿的棋力了呢!”说着又抱了个棋盘在旁边坐下,“丫头,两盘一起下!” 夏徽果断应战,爽利落子,以一对二也不输阵。 张老不乐意了,“怎么着?欺负我们小丫头没有帮手是吧?来!丫头,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能量,然后狠狠地杀他,不用客气!” 夏徽很给面子的咬一口他递上来的油条,毫不手软地杀起来,张老又及时地递来吸管和豆浆。 顾留政这边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被程暮秋鲁伯融两大国手同时围攻,别说喝茶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边代表职业棋坛的盖绪平、蒋著也和代表业余棋坛的齐老莫老他们杀了起来,一个说:“……当年要不是你耍赖,老子怎么可能输?” 盖院长道:“也不知道是谁输了棋躲在厕所里哭,弄得我们还以为闹鬼了呢。” 莫老:“……当年你可以咱们棋坛的一枝花,谁不把你们捧在手心里?怎么就嫁给了一个圈外人呢?你结婚后老齐偷偷哭了好几天呢!” 齐老:“瞎说!明明是你躲在被窝里哭!” 蒋著九段笑起来,“你们两个老东西,孙子都打酱油的还来说这个。” “……” 夏徽竖着耳朵听八卦,实在想不到以往成熟稳重的棋坛前辈们,竟跟七大姑八大姨似的叽叽喳喳起来。 他们这边正热闹的时候,门口来了四五个人,小哥说:“女士先生,不好意思,今天茶楼不营业。” 那人往里面看了眼,叽哩咕噜的说了句日语,他旁边的女人说用日语与他交谈了几句,而后轻蔑地道:“楼梯上那个就是程弈白,这里都是他们职业棋坛的人。” 然后日本男人用蹩脚的汉语说了句,“一网打尽!” 这句话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这几个日本人不算陌生,都曾是日本职业棋坛的棋士,因严重违反比赛被禁止参加国际比赛,后来退出职业圈。 盖绪平边和莫老下着棋,边说着风凉话,“瞧瞧那傻孩子,风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女人将话翻译给岛国男人,他又说:“你们华夏棋坛除了程弈白,无人!” 张老道:“那可不是,相对于你们蛮夷蝼蚁,我们都是神。” 岛国人觉得口头上占不了便宜,就指着程弈白道:“我要向你挑战!” 程弈白居高临下,语气鄙夷地道:“你还不配与我下棋。” “不敢应战的懦夫!”他手指着一众人,“你们统统都是东亚病夫!” 夏徽拍案而起,“想要挑战他,打赢了我再说!” 顾留政也坐了起来,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夏夏,别冲动。师兄陪你玩个游戏。” 夏徽疑惑地望着他,“什么游戏?” 顾留政手轻蔑在从他们头上点过,“一二三四五,五个人,我们分别与他们五个对局,谁先将他们全部打败便算赢了,赢者可以向对方要一件彩头。” 夏徽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好!” 顾留政莞尔,“师兄让你些,所有棋局你执黑,我执白。” 正文 chapter 055 心之守护 夏徽原本最不喜欢被人让棋的,可想着这样赢面更大,向师兄要一件彩头呢,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要他呢?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点了点头。 顾留政说道:“只要你们中有任何人赢了我们,便可以向程弈白挑战。” 岛国人被他这矜傲的模样激怒了,队中唯一的女子首先上来,“我先来!” 夏徽想到那日他承诺只做她一人的对手,看向他。顾留政也望着她,问道:“能让我打败她吗?” 他那请示的语气取悦了夏徽,她露出个棉花糖似的笑容,“可以,不过最多三十分钟哟!” 顾留政摸摸她的脑袋,“不用那么久,十分钟。” 吃瓜群众们莫名被撒了把狗粮,张老问,“你们想到什么歌了没有?” 众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唱起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程弈白望着这群都可以成精的老头子们哼着小情歌,实在有点hold不住。 这厢顾留政与夏徽各自已经拉开了阵式,夏徽对战的是一位岛国男棋士。她执黑先行,从布局开始便始用的易于进攻的三连星布局。这一个月加强的训练令她的棋更加的凌厉周密,杀招连出,犹如飞蝗箭雨,锐不可挡! 岛国男棋士也听过“小狼狗”的大名,但觉得她一个小女孩儿能厉害到哪里去?盛名之下多不副实,故而上来时只使用了七分的实力。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尽全力,就已经被夏徽干脆利落的拿下了。 对方投子认输后,夏徽看了眼顾留政,他已经结束第一盘了,连十分钟都没有用到,夏徽马不留蹄地开始第二局。两人都想胜利,夺得主动权,因而几乎是用下快棋的方式在下棋。 在这一场时间的竞跑中,夏徽将她的快刀快剑的风格发挥到淋漓尽致,果敢勇烈、所向披靡。有几手实在凶险莫测,连最最熟悉她的鲁伯融九段都看得出一身汗,等到她化险为夷的时候,悄悄地舒了口气,但是表情并没有愉悦。 旁边的程暮秋也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和她爸爸一样,杀气太重了。” 鲁伯融道:“她的技巧已经完全成熟了,无论棋感、算力、大局观都没有缺陷,连最不擅长的官子也日臻成熟,但是还缺两样东西。” 程暮秋认可他的话,“等她寻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就是涅槃重生的时候。” 旁边的张老听得一脸莫名,“所以那两样东西到底是啥?” 两人关子一卖,就不吭声了,弄得张老一脸的郁闷。 茶楼里棋局还在紧张的进行中,顾留政已经到了第四局,夏徽还在第三局,这回她的对手就是说“一网打尽”的那个大话男人。 敢说大话的人通常也是有些实力的,夏徽不认识他,但是在座的诸位却都认识。此人曾两次蝉联本因坊头衔,是个很有实力的棋士,只是脾气暴燥,有次输棋之后被对手挑衅,一时忍不住打了人,被剥夺比赛资格。 传说他祖上是浪人,因而骨子里也带着噬血好战的天性,与夏徽相对可谓以强对强。不过他的棋远比夏徽的暴虐残忍,夏徽与他正面交锋几次后吃了亏,银牙紧咬。 棋盘上的形势一目了然,夏徽此时占据下风,但是对方的缺点也十分的明显,棋型溃散,根基不稳。 夏徽陷入短暂的思考中,如果她暂时避其锋芒,与之巧妙周旋,等到收官肯定会胜,但这样会浪费很多的时间,肯定追不上师兄的脚步;如果硬碰硬的话,可以逼得他中盘投子认输,能追上师兄的速度,但是这样只有一半的概率会胜。 是挺而走险,还是稳扎稳打?她一时犹豫不决。 赢了师兄;就可以任性的要求师兄喜欢她;输了棋局,程弈白就被逼与日本人下棋。一头是自己的爱情,一头是别人的执念,该怎么选呢? 围观的众人自然也能看出形势,都在等着她的决定。 夏徽剑眉紧凝,漂亮的小脸上一派杀气。 张老叹息道:“雪合拉提一生好浪战,非大胜就是大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避出锋芒。这小丫头跟她爸爸的性格一模一样,绝不会后退的。” 盖绪平蒋著他们也认同地点点头,几乎确定了她落子的方位。只有鲁伯融九段还看着夏徽的表情,满含着希翼。 稍倾,夏徽执起了黑子,顿了顿落在棋盘上,盖绪平张老他们同时诧异出声。鲁伯融则轻轻地笑起来,“夏夏和她爸是不一样的,她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夏徽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 不是不能输给顾留政,而是不能输给岛国人,所以绝不可冒险,哪怕有一半的机率会成功! 答应下棋,是因为要维护国家的尊严! 不能输棋,是因为要维护程弈白对兰亭师兄的心意!既然他为兰亭师兄选择了封棋,那么只要他愿意,他的棋就永远只属于兰亭师兄。她和留政师兄拼尽全力,也要维护他这份心意! 她可以错过这次表白的机会,但觉对不能任人玷污了程弈白对兰亭师兄的心意! 程暮秋也应声道:“她已经找到了一样缺失的东西。” 张老一脸莫名的问,“所以她缺失的是什么?又找到了什么?” 蒋著九段道:“守护。——她的围棋里除了厮杀、求胜,还多了一份守护的力量。” 人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变得强大。雪合拉提的棋足够的强、足够的锐、足够利,可是夏橙七段去世后,他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最终他也只是一个彩棋杀手,称不上一个棋士。 真正的棋士,就像一个剑客,他手里的剑不只是用来杀人的,还用来守护。 夏徽并不太懂他们说得那些大道理,她只是知道在她想明白放弃进攻之时,她的心突然跨入了另一个世界。再没有被人拿着大刀追赶、绷紧神精一刻也不能松懈的感觉。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软乎乎、温润润的,她可以闲庭信步慢慢往前走。 正文 chapter 056 扛花看你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挣脱了以往沉疴,走入了更高的境界。 她忽然明白了留政师兄所说话,——你的棋戾气太重,如果不改,将来在棋坛上走不远。 是啊!只有杀戮而没有守护的围棋,是走不远的。 第五盘结束时,夏徽抬起头,果然看到留政师兄早已结束了棋局。胜利是必然的,没有必胜的把握,师兄绝不会拿程弈白来作赌。 岛国棋士灰溜溜的走了,夏徽仰着头望着顾留政,“师兄,我输了。”表不表白或许没有关系,无论怎么样,师兄始终是她的生命。 顾留政蹲在她面前,手指从她眉间划过,含笑的眼瞳里一派绮丽声色。 程暮秋对鲁伯融叹息道:“老鲁啊,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个棋坛已经不是我们的天下了。” 鲁伯融九段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站在楼梯上观战的程弈白望着他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悟。以前读到这句诗,觉得那里包含着老人的黯然、失落、羡慕等各种消极的情绪,现在突然读出了一种欣慰。虽然自己已经衰老了,但看着后辈们纷纷长成,仿若芝兰玉树,由然而然地感到高兴,这是一种更大的襟怀。 他忽然也羡慕起他们来,无论是顾留政夏徽、还是父亲和盖绪平他们,年长也好,年幼也好,他们都还有对手,都还可以与之对弈,只有他没有。 可即便如此的孤独,他依然没有后悔呵。 这世间有许多的舞者歌者,他们有的需要得众人的关注和欣赏,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懂;而有的人只需要一个人的关注和欣赏就足够了,只要他懂。 他这一生也只需要那一个人就够了,虽然短暂的相知之后,便是无穷无尽个孤孤单单的朝朝暮暮,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默然地下楼,来到茶楼的后院之中,温暖的风吹来,卷起几瓣绯色的花瓣从他眼前划过。他抬眸,便望见半树绯红,原来不知不觉间春天悄然来临。 ——在小楼旁,在清风里,在绯红色的花下想起你。 少年含笑的面庞浮现在他脑海里,多年之后,依旧栩栩如生。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转身进入厨房,拿了一把砍肉的刀出来。厨师们吓呆了,以为他要砍岛国人纷纷跟出来,就见他三两下爬到那棵桃树上,重重地砍在桃树桠上,一时花落如雨,两三下一桠桃花便被砍了下来,他跳下来接住花枝桠。 厨师迷惑地望着他,“老板,你砍这桃花干啥咧?” 程弈白抱着花站在桃花下没有置声,晚风吹起他的长发飒飒飞舞,落红辞树,一地嫣然。他的目光寥远,仿佛看到了那年,冻得鼻头红红的少年扛着一枝腊梅敲开了他家的门。 ——待到春风吹起,我扛着花来看你。兰亭,既然你没有来看我,那便换我扛着花来看你吧? 暮色夕阳,春风向晚。 他扛着那桠桃花来到了他的墓前,墓碑上少年人含笑如旧。 他将那花靠在墓碑上,他自己亦靠在墓碑上,仰头望着天空,时时有小鸟飞过,转瞬消失无痕,亦如他在他生命里消失无痕。 多年来他从不敢一人来看他,只是害怕无法扛住这浓浓的悲伤。 ——流年匆匆,岁月倥偬,到哪里再去寻找哪水色深瞳? ** 程北茶楼。 对局结束后,棋坛的各位前辈们相约起来喝喝茶、叙叙旧,顾留政与夏徽这两个小辈们儿挡在这里尤其的碍眼,开始轰人了。 顾留政好脾气地道:“明天我设宴请诸位前辈吃顿饭……” 被前辈们无情地打断,“谁要你请吃饭?宴无好宴。” “嗯,八成又是想向我们挑战。” 被看穿了顾留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各位前辈难得聚得如此齐,我想让国家队的队员们也见识见识老将们的风采,学习学习经验……” “滚滚滚滚滚,我们要享受夕阳红的生活,你们这些小年轻掺合什么?” 顾留政不紧不慢地道:“我这里有夏橙七段用过的棋盘,我师父用过的棋子,我们眉山派祖师爷批阅过的棋谱……” 老将们态度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有么?教教小辈们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的责任,理所应当,理所应当的哈……” 顾留政莞尔,“明日不妨就在茶楼里设擂台,由你们老将守擂,我们小辈攻擂,如果你们赢得多,这些东西全部奉上;平局的话送上一半。” “好!” 夏徽有些紧张地问,“院长,我能参加富士山杯么?” 盖院长反问,“为什么不能参加?” 夏徽一脸的问号,“不是说进不了国家队就不能参加么?” “谁跟你说的?你是主力啊!” 夏徽回头,看到顾留政含笑的眸子,猛然明白过来,“师兄你骗我!” 顾留政揽过她,向其他人打了招呼上车了。茶楼里只剩棋坛前辈了,鲁伯融九段问程暮秋,“你家那小子哪里去了?” “想去哪里去哪里吧。” 鲁九段唏嘘道:“北兰亭,南弈白,可惜了当年的盛世。” 程暮秋轻笑了声,“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果未得识器之人,骄傲的治剑师宁愿让他的剑永封剑鞘。” 鲁伯融未曾应声。他自然是明白的,于他来说,围棋是供奉在心头的,就像祖宗牌位似的不可有半点轻慢;于程弈白来说,围棋是琴者手中的琴,日日抚弦磨得十指尽烂,也怡然自得。可如果缺了聆听者,任凭指上茧褪,指法生疏,也毫不可惜。 一种是景慕,一种是情致,原说不上谁雅谁俗。他只是没有程弈白那么潇洒恣意罢了。 夏徽跟着顾留政回去,仰望着他挺拨的背影,暗暗琢磨着,“师兄会向我要什么当彩头的呢?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啊?” 顾留政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进去,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夏徽觉得路有点眼生,问道:“师兄,我们去哪里啊?” “去买件东西。” 车子停在一件珠宝店前,店员见了他热情地迎过来,“顾先生,欢迎光临!您今天要看看什么?” 正文 chapter 057 情侣尾戒 夏徽见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很是疑惑。眼尖地看到柜台上一个品牌的标志,似乎上次参见酒会时,他送她的锁链上就有这个标志。 顾留政说道:“看看戒指。” 夏徽忽然像被雷霹了,店长的话刺入她耳膜,“恭喜您!您是要婚戒么?您这么帅气,您的女朋友一定也非常美丽。” 他微笑着道:“情侣对戒就可以了。” “这边请。” 顾留政回头拉过僵硬的夏徽,手指扣着她纤细的手指,跟着店长来到对戒专区,店长一一向他介绍各种款式设计。 夏徽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既便师兄有了女朋友、有了妻子,她也要将他当作生命。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替他们选戒指。 万箭攒心不外如是! 顾留政看中了一款对戒,店长拿给他看看。他取出女式的戒指拿起夏徽的手戴上。她的小指极为纤细,骨节修长,戒指戴在上面大了。 他问,“有小一号的吗?” 店长歉意地道:“这款戒指只有三个尺寸,这已经是最小的了。” “别的款式有合适的吗?” 店长将适合的尺寸都拿出来,“如果您不喜欢的话,可以专门为您定制。” “恐怕来不及,今天就需要。”最后他挑中了一款白金的尾戒,款式简单大方,线条流畅利落,然后问夏徽,“喜欢么?” 夏徽黯然地点点头。 顾留政替她戴在小拇指上,大小也正合适,他取出另一只戴在自己的小拇指上,付了款后又带夏徽去吃饭。 夏徽近乎贪婪地攥着小拇指,——这是师兄的情侣对戒,借我戴一会儿吧!能戴一刻是一刻,假装自己是他爱的人,自欺欺人也是甜蜜的。 直到回到家顾留政似乎也没有想起来戒指在她手上,也没有向她要彩头,她看他要回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想要什么彩头?”她没有什么东西,可只有他要,她能倾尽所有。 顾留政回首含笑地望着她,“我已经要了啊。” 夏徽一脸茫然。 顾留政走了过来,执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了吻她小拇指上的尾戒,“我想要的就是你啊,夏夏。” 夏徽睁着眼溜溜的眼睛懵懂地望着他。 顾留政亲了亲她的眼睑,声音里竭力压着某种情绪,“本来想等你十八岁,却又怕夜长梦多。——夏夏,做师兄的女朋友好么?” 夏徽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大脑被太多纷纷扰扰的信息侵入,一时短路了。——师兄在向我表白吗?师兄也喜欢我吗?师兄这戒指是给我买的么?师兄说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顾留政见她半天不说话,心提到了嗓眼,他忽然有点不确信,——我比她大六岁,她会不会嫌我老呢?隔着两道代沟,与她没有共同的话题怎么办?她那么喜欢庭兰,我能取代他吗? 他觉得自己的心律失常了,一下一下的几乎跳出胸膛,连最最重大的比赛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良久的呆滞之后,夏徽的大脑终于恢复正常了,她那一双眼睛忽然灿若星子,“我也喜欢师兄!我要做师兄的女朋友!” 顾留政觉得自己像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突然抓住了浮木露出水面,汹涌而来的氧气令他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而面前的小姑娘笑吟吟的跳起来,树獭般挂在他的身上,“我最喜欢师兄了!” 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簌,顾留政只觉腿间一软,坐倒在沙发上,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紧紧地不肯撒手。她的身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甜甜的惹人沉沦。顾留政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渐渐地沉重起来,“夏夏……” “嗯?”小姑娘羞涩地垂下眼眸,小脸微红,手却依然环在他脖子后面,留恋的不肯放心。 顾留政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诱哄,“闭上眼睛。” 小姑娘乖觉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忍不住颤抖,水润的唇微微张开,带着希翼,带着渴盼。 顾留政俯身,含住那肖想已久的水唇。 恰若初春枝头才刚盛|开的桃花,饱满的花瓣上沾着点点露水,那娇憨、那芳泽,都美好的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唇与唇之间仿佛能谱写出一曲骊歌,悠扬的、婉转的、缠绵的,诉尽人间至乐的况味。 ——我爱你,便是如此。 ——我爱你,亦是如此。 ** 晚上六点许芳怡从学校回来,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倚靠在枫树下,颀长的背影透着些落寞。她加快了脚步过去,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俊美中透着艺术气息的五官,鼻梁上架着金框的眼镜。 许芳怡惊喜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失礼,勉强地笑笑,“我刚才眼花了。” 程弈白问道:“兰亭也喜欢站在这里吗?” 许芳怡眼里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只是笑容里也带着伤怀,“是啊。每天晚上他都会在这里练会笛子,刚开始吹得不好,还吵着邻居。现在不吹了,他们说倒是怀念了。” 她指了指一根树桠,“有一回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坐在那里。那时候枫树叶子都红了,只听见笛声看不到人,还把我吓着了。” 她领程弈白进屋,絮絮地说着往事。她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是逢人就提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怕被人当成祥林嫂。可是面对着程弈白,她总是忍不住多说些。 “这树还是兰亭爷爷的爷爷在世时种的,有百年了,小孩儿们都喜欢它。那时老房子还不兴装空调,夏天的时候他就和留政两个抱着凉席到树下睡。半夜里蛟香烧完了,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气鼓鼓地说今晚绝对不来这里睡了,到了晚上又抱着凉席过来了。后来夏夏来了,也跟他们一起睡。有一天晚上突然下雨了,我在屋里都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跑出来一看,三只小猪还睡得呼呼的。” 程弈白不禁浅笑,觉得记忆中的那个人愈发的生动了起来。 正文 chapter 058 一半你我 “这就是他的房间,还……”还保持着他去世时的样子,四年了,丝毫未动。 有段时间唐虞山九段怕她沉溺在悲伤中走不出来,要把他的遗物收起来,可她坚持不同意。也庆幸她将所有的东西都保存下来了,否则在他们俩相继离世后,她该如何慰藉这漫漫的人生呢? 程弈白推开了房门,房间里一尘不染,除了墙上的海报和桌上的书藉微微泛黄外,没有任何一处可以看出这里四年未住过人。 床头的横笛、窗前的棋具、书桌上未写完的论文、夹着书签的《杯雪》……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定格在这里。 他拿起那本小说,书签滑落下来,白海棠标本塑封的书签,手工有些粗糙,上面题着诗句。 还记得那天他与兰亭泛舟西湖之上,细雪濛濛。他倚在船边,看残荷枯叶顶着一捧积雪,浮在凝碧的湖面上,神色怡然。不多时雪停了,乌云忽散,天光乍泻洒落在他脸上,一刹那间,便真应了这书签上的诗: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作肌骨易销魂。 许芳怡说:“这书签是他朋友送的,他非常喜欢,一共有十二支都还在,夏夏要他都不舍得给。” 程弈白坐在床上,看着书桌上那张旧照片,“阿姨,我能在这里住一晚么?” “好。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他喜欢吃什么?” 许芳怡离开后,他坐到窗台前的榻榻米上,其上放置着榧木棋盘、永昌云子,都是珍品。他拈起一枚棋子,触手微凉,一派孤独之意。 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似乎当年那个人还在,隔着流年与他手谈一局。 隔日早上国家队队员们摩掌擦拳地来到程北茶楼,蔫了吧唧的鲁雁一看到自家老爹,顿时把脊背挺得根标枪似的。 按昨日说得规则由老将守擂,小将攻擂。结果还没有开战前顾留政与夏徽就被无情地排除在局外了,原因是昨天他们已经比过了,于是由江青白带队挑战。这些老将一个个都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想对局,打起来一个比一个彪悍。张老连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连吆喝边下棋,那气势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小将们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在小狼狗的扇风点火下,也拿起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展开猛烈的进攻。 最初大家还记着哪方赢了几局,到最后杀红了眼完全忘了赌约。到中午仍旧激情澎湃的不肯停下来,饭也不去吃了。顾留政无法只好让茶楼里送些点心和茶上来,于是就见平日里严肃稳重的棋团前辈前一手拿着棋子,在纵横的棋盘上挥斥方遒,一手拿着块糕点猛啃。 这奇异的场景令顾留政忍俊不禁。 在外人眼里围棋是静止内敛的,但它从来都不缺泛激情、张狂、鲜活,以及人情味。 一天下来可把众人给累惨了,却也十分的痛快!胜负已经不重要了,不过顾留政还是将所有的东西一并奉上,并请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隔天是星期六,顾留政与夏徽来看许芳怡。夏徽今天心情十分好,抱着许芳怡的胳膊撒娇,许芳怡轻声道:“小声一点,那孩子还在睡觉呢。” 两人疑惑地看着她,许芳怡道:“是程弈白,前天他来看兰亭,就留下了,一整天都在屋子里。” 顾留政拧了下把手,发现没有反锁,轻轻地推开房门。程弈白靠窗户边闭上眼睛,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落进来,一瞬间有种光影交错、前尘如梦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脊背瞬间绷紧了。夏徽也看到了棋局,一怔之后惊呼出声,“兰亭师兄!” ——那是兰亭师兄的棋!行棋布局都带着浓烈的个人风格,洒然自得,脱略形骸,臻于上乘灵妙之境! 这世间没有谁比他和夏徽更熟悉兰亭师兄的棋了! 然而兰亭师兄与程弈白只下过一次棋,是西湖之上十番棋对决。当时的每一局棋都深深的烙印在他们脑海中,绝不是此局。那么这棋盘上怎么会出现一盘新的兰亭师兄与程弈白的对局? 夏徽已经忍不住了,从他腋下钻了进去摇醒程弈白急切地问,“你和兰亭师兄还下过别的棋是不是?” 程弈白的脸色十分憔悴,仿佛连轴转了四五天,精神却还好,清郁的眸子里也似乎多了些生气。 “还有别的局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程弈白摇了摇头。 夏徽不信,“除了西湖十局,你们肯定还下过别的棋,给我看看嘛!” 程弈白依然摇头。夏徽还想再说什么,被顾留政打断了,“夏夏,这局是他自己下的。” 夏徽有点懵,“什么?” “这局棋是他一个人下得,一半是他自己,一半是兰亭师兄。” 夏徽不可置信地看看程弈白,再看看棋局,完完全全是兰亭师兄的风格,怎么可能是程弈白下的呢?可是留政师兄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她呐呐地道:“他已经把兰亭师兄的棋学得这么像了么?” 顾留政目光复杂地望着程弈白,他不是把兰亭师兄的棋学得如此像,而是已经把它糅进了生命里!是怎么样深沉的怀念,才能让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程弈白看了眼棋局,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等下。”顾留政唤住了他,从兰亭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这是兰亭师兄住院的时候写的,关于围棋流派的研究,还没有完成。我想他是愿意把它留给你的,只是等他的……等我打算给你的时候,你已经宣布不下棋了。这世间最了解他的棋的是你,我想还是给你吧。” “你和夏夏才是与他一脉相承的。” “这没什么关系,无论哪一门哪一派,我们下得始终是中国围棋。” 程弈白沉默地望着那本子,经纬十九路,黑白三百六十一子,都是他的心血。 顾留政道:“我理解你的决定,高水流水,知音难觅。毁琴断弦,还是继承他的遗志,都在于你。只是它应该在它主人想要它在的地方。” 程弈白叹息道:“他有你和夏夏,很幸运。” 正文 chapter 059 卿卿我我 顾留政苦笑了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师兄的阴影里。少年天才,惊才绝艳,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选择的路是对还是不对。等到他走了,我才明白,他从来都没有给我留阴影,只是我自己给自己设了一道樊篱。——有时候少年成名,和大器晚成,不过是早与晚的事。我没有他的天份,但我还在前行着。只要还朝着理想前进,不妨设想自己是走在成功的路上。” 程弈白离开后,夏徽抱着顾留政的胳膊,“师兄,你永远是最厉害的!” 顾留政摸了摸她的头笑笑,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天份没有兰亭师兄与夏夏高。他不是天才,所以格外的努力。现在能站在棋坛最顶尖的位置想来师父也没有想到吧?可是仅止于此么?棋坛的前辈对他是怎么评价的? ——顾留政虽然收揽了国内外各大奖项和头衔,但也只是在赢棋的层面上,无法自成一家。 鲁伯融的美学围棋是艺术,唐兰亭与程弈白西湖十局是精典,唐虞山将眉山派带上巅峰,所批阅的棋局皆为典藏……这些都是足以载入围棋史的。 可他还没有这个资格。说白了,他拿得这么多的奖项,不过是因为这一代两个天才的棋士唐兰亭和程弈白一个殒落了,一个不下棋了,他顾留政不过是拣了个漏,成了瘸子里的将军。 不甘心啊!虽然嘴上说得硬气,到底还是不甘心。 竞技一途,不能前进就是在落后。在赢棋的层面上他已经走到了顶峰,鲁雁、檀周来势汹汹,如果停滞不前,不出两年他必会被人超越。 可是,他不想他的小丫头还没有追上来,他就被人打败了。他要与她并肩站在棋坛的巅峰上。就起来容易,平庸的人要超过天才,又是何等艰难。 他望着夏徽闪亮的眼眸,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为了这个小丫头,他也得继续前行下去! 他们在师娘这里吃了晚饭才回去,途中顾留政妈妈打电话过来了,他在开车便用车载仪接通了电话,顾妈妈的声音传来,“留政啊,今天是星期天,你有没有约颖儿出来看看电影吃吃饭啊?” 顾留政看夏徽小脸垮了下来,赶紧道:“妈,您别再瞎张罗了,我和她不合适。” 顾妈妈急了,“怎么不合适了?人家颖儿知书达理,长得还漂亮,又门当户对的,哪里不合适了?你今年也二十三了,谈个一两年就可以结婚了,你奶奶年纪也大了,天天念叨着呢。再说了,你不是也挺喜欢人家的嘛,不然干嘛总去她家下指导棋?” 夏徽蔫巴巴地缩起了小肩膀,——我这样算不算小三啊?我抢了人家的男朋友呢! 顾留政无奈地抚额,“我是陪她哥下棋,她哥以前是职业棋士,出了车祸后不良于行,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看到他便不由得想起兰亭师兄,觉得遗憾。 “可人家姑娘很喜欢你啊……” 顾留政十分了解自己妈妈的唠叨劲儿,快刀斩乱麻地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今年过年就带回家给你和奶奶看看。您别再给我安排什么莫名其妙的约会,下回我可不给您面子了。” 夏徽闻言一瞬间从霜打的笳子变成笔挺挺的小菜苗,就差没开几朵花出来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这姑娘什么性情啊……” “我正跟她约会,等跟您报备完,约会都泡汤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约会吧。别等到过年了,过几天闲了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顾留政苦笑着挂了电话,“以后你也得习惯她这啰嗦。” 夏徽连连点头,见他将车调头了,疑惑地问,“师兄,这是去哪里啊?” 顾留政笑而不语,不一刻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等我一会儿。” 夏徽满含期待地等在车上,一会儿回来手别在背后,他俯身拉开了车门,胳膊撑在车顶上,将一束红玫瑰送到她面前,“送给你。” 夏徽笑了起来,倾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下,“谢谢师兄。”还没来得及坐回去就被顾留政托住了下巴,含住她小巧的樱桃小口,细细的研磨啃咬。 夏徽被他压在座椅上,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发出低低的嘤咛。顾留政松开她,轻咬着她的耳坠,呼吸浊重而凌乱。 夏徽缩在他怀里,像只似了惊的小鹿。隔了会儿顾留政问,“接下来去哪里?看电影?” “回家。” 顾留政笑起来,“这算什么约会?” “只要和师兄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那就回家。” 到家后顾留政去房间削水果,夏徽将玫瑰花插起来,躺在沙发上刷微博。顾留政切完水果回来看她小脸气鼓鼓的样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夏徽将手机递给他,原来是伊吹桃子带着那些“想嫁”团跟他表白呢!知道这小丫头生气了,顾留政苦笑了起来,拿过她的手与之十指相叩,拍了张照片发微博,“这样可以么?” 夏徽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公布恋情,不禁有些意外,“师兄,你……你这样不怕你的棋迷不开心吗?” 顾留政将她抱在怀里,亲昵的吻着她的脸颊,“只要我的小丫头开心就好。”他不是明星,不需要靠粉丝吃饭。 夏徽转过身环住他的脖颈,两人像交颈的小鸟缠绵着,“那我也公布恋情好不好?” “你还太小,等十八岁了再公布,嗯?” “好。” “这个戒指也先别戴在手上,挂在脖子上,省得媒体看到乱写。”他是怕纷纷扰扰的新闻影响到她,丫头还小,有时做事难免情绪化。 夏徽就摘下戒指挂在白玉棋子旁,忽然从他身上跳下来,“师兄你等会儿。”她跑上楼后一会儿拿了个小盒子下来,“送给师兄。” 顾留政打开看是一个小巧的白色骰子,中间镶钳着一点殷红,用黑色的丝绦编成的手链。 “这是什么?” 那句诗夏徽倒是记得清楚,笑眯眯地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自己做的呢?” 正文 chapter 060 公开恋情 顾留政是知道这小丫头笨手笨脚的,能做出这么精美的东西肯定花了不少的功夫。“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春节的时候。” 顾留政想她跑到自己床上睡,就觉得一阵窝心。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又将她拉到怀里,“给我戴上。” 他的手腕和手一样漂亮,骨骼颀长清标,戴上骰子之后更增加了番绮丽柔情。夏徽想下回师兄戴着这个参赛,肯定又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骰子里也有红豆,棋子里也有红豆,红豆代表相思,师兄,这个棋子是不是一对的啊?” “你看看我脖子。” 夏徽扯开他的衣领,果然看到一颗黑玉棋子,“真是一对的呢!” “家传的。我家祖上也有棋痴,留下这一对棋子,我觉得喜欢就拿来戴着,没想到被你看中了,也算是天意。” 夏徽不解地问,“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师兄就当成彩头送给我了呢?” 顾留政捏捏她的鼻子,笑容温柔宠溺,“你当时哭得惨兮兮的,好像我怎么欺负你似的,能不给么?” 夏徽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呐……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顾留政很认真的回想了下,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把她当成小师妹来宠溺着,是从何时这种感情变味了呢?大概…… “是在那个民国建筑里,我替你梳起头发时。” 那天阳光穿过断壁荒草洒在她身上,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坐在台阶上,仿佛天使降临到人间,令不小心撞见的他从此沉沦。 夏徽扯扯自己的衣角,羞答答地道:“我……我大概从一开始就喜欢师兄的,就想一直跟着师兄。” “那就跟一辈子,谁也不许提离开的话。” “嗯!”伸起小拇指勾住他的,“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留政望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脸庞,不禁心旌荡漾,勾起她的下巴亲吻。他最近似乎有点上瘾了,总是情不自禁地亲吻她,可是靠得越近内心却越焦渴,仿佛久行于沙漠中的人,看到一汪清泉却无法饮用,燥动难安。 周一早上她和顾留政去棋院就发现大家的目光有些异样,然后在众人期期艾艾下,老好人江青白上前来,“留政,那个……你谈恋爱了?” “嗯。” 女棋士失望不已,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掩面离开了。檀周看看顾留政手上的戒指,再看看夏徽空荡荡的小拇指,又觉得高兴,又怕女神伤心,一时两为难。 江青白问,“你女朋友是谁啊?是不是得请我们吃糖?” “暂时保密。” 众人扫兴地散了,檀周问鲁雁,“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鲁雁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这还用说?没见那小丫头高兴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吗?不是她还有谁?”檀周顿时像霜打的茄子。 课间夏徽哼着小曲儿到茶水间接水,伊吹桃子跟了进来,见夏徽手上没有戒指,兴灾乐祸地道:“前几天你不是还很得意么?现在该哭了吧?整天围着他转又怎么样?人家不还是甩都不甩你一眼?” 夏徽懒得搭理她,将顾留政的杯子接满水,准备出去被她拦住,“有本事你也将那女人赶走啊!” 夏徽笑眯眯地道:“我没本事啊,我赶不走她。师兄也不会让她被赶走的,你和你那想什么‘恨嫁’团赶紧散了吧,别再丢人现眼了。” 伊吹桃子怒道:“话说得太早了,别说只是公布恋情了,就算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 夏徽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恍然大悟道:“哦——我现在明白了,你千里迢迢来到天朝,不是当奶妈的,是来犯贱的!” 伊吹桃子大怒,扬起手就要打她,巴掌还没有落下手腕就被人抓住。那手用上了力将她往后一扯,她立足不稳一下撞到旁边的柜子上,茶杯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众棋士听到动静从对局室里赶来,就见伊吹桃子脸色苍白的靠在柜子上,顾留政护着夏徽,脸色阴冷的可怕。 江青白打圆场道:“是不是摔倒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顾留政目光冷冽地盯着伊吹桃子,“你来棋院是探讨棋艺也好,是挑战也好,我们都欢迎,想做一根搅屎棍子的话劝你还是早点滚!” 伊吹桃子眼泪突然就涌上来了,委屈地在眼眶你打转,“我是为你而来,我只是喜欢你!” 顾留政对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视而不见,冷漠无情地道:“不稀罕!” “你!” 顾留政牵起夏徽的手,“从头到尾我珍视的人就她一个,其他的都不稀罕。如果要探讨棋艺,我欢迎,其它的免谈!” 夏徽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刻,留政师兄就是那个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英雄! ——她的英雄! 晚上回去的时候,夏徽跟在他身上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还时不时嘿嘿偷乐。顾留政牵起她的手,“一个人傻乐什么呢?” “师兄,你不是说先不公布恋情吗?” 顾留政无奈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早点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才能打消他们的念头啊。” 夏徽心想是打消别人对你的念头才对!师兄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了,想到这又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顾留政被她这模样弄得像心里腌了甜蜜饯儿似的,只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地宠溺。 离富士山杯越来越近,大家愈发专注地练棋。最近顾留政与人对局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在角落里打谱,有什么心得就记在本子上。偶尔与人对局,棋风也有所变化,令人捉摸不透。夏徽觉得他应该在尝试什么东西,但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太乐观。 那天在程北茶楼里岛国人说“你们华夏棋坛除了程弈白,无人”时,夏徽看到他的脸色稍沉了一下,就已经按捺不住要挑战了。在她心中留政师兄永远是最厉害的,但是世人眼里,确实兰亭师兄与程弈白更为传奇。 ——并世双杰、高山流水,用自己一腔热血熬成的西湖十局,以及兰亭师兄去世后,程弈白封棋……悲剧总是格外的具有穿透,人们惋惜的同时又心生羡慕。 正文 chapter 061 富士山杯 千年来中国人追求的便是一种情怀,兰亭弈白,确实是足以称颂的。 那天听到他与程弈白说的那番话,夏徽忽然有些心疼留政师兄。如果他比兰亭师兄晚生几年,又或者他是女孩子,人们就不会拿他与兰亭师兄比较。明明也是不世出的英才,却因为没有一个足以匹配的对手,被人遗忘与轻视,师兄应该是挺难受的吧? 围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围棋,兰亭弈白,缺一个都不可能成为传奇。如果留政师兄有一个足以匹配的对手呢?他是不是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人们是不是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才华? 努力吧夏徽!别让师兄等得太久! 夏徽官子技术越来越纯熟,又开始注意棋形,立志把自己打磨成一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宝剑。只是顾留政最近状态似乎并不太好,虽然他依旧是沉稳冷定的,但是夏徽就是能感觉的到,她有些担心他。 白天高强度的训练了一天,晚上回去他还要打谱,有天夏徽半夜醒来发现他屋里的灯还亮着。她推开门见他还在对着棋盘出神,对面摆着一大摞的古谱。 “师兄,我刚才做了个恶梦,有点害怕,我能在你这里睡吗?” 顾留政放下棋子,掀开被子,夏徽赶紧钻到被窝里,搂住他的腰不撒手。顾留政摸摸她的头问,“师兄让你担心了?” 夏徽摇了摇头,可她的小表情分明写着担忧。 “我只是遇到了一些瓶颈,有瓶颈是好事,渡过了就是新的境界。”他关了灯躺下,夏徽立时钻到他怀里,头轻轻地蹭了蹭,“我会早点赶上师兄的。” 顾留政身子僵住了,过了会儿哭笑不得地道:“乖乖躺好!下回不许爬我的床。” 夏徽委屈地问,“为什么呀?”为什么没有做他女朋友前就可以在他床上睡,做了女朋友反而不能了呢? 顾留政无奈地道:“师兄又不是柳下惠。” 夏徽眨巴眨巴眼睛,“柳下惠是谁?”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子沉浮。顾留政喟叹着吻上她的唇,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考验。 隔天学校开家长会,顾留政向棋院请了一天假陪夏徽参加。她这学期开学后就没怎么去过学校,见到赵丹他们亲切的不得了,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张露眼尖地看到她小拇指上的尾戒,“夏夏,你有男朋友了?” 夏徽瞄了眼家长席上的顾留政,笑容几乎没把赵丹他们甜齁了。 张露暧昧地对对手指,“那你们亲亲了没有?” 夏徽羞答答地点点头。 张露凑得更近了,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们那个了没有?” 夏徽茫然,“哪个?” “就是那个啊!” 夏徽问赵丹,“她说哪个?” 这表情一看就是没有的,两人也不八卦了。家长会结束后顾留政带她回棋院,夏徽坐在副驾驶座上愉快地哼着歌,一会儿问,“师兄,张露他们问我们有没有哪个,‘那个’是哪个啊?” 顾留政脚一滑,差点没把油门当刹车踩了,将车靠边停了,红着脸问,“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夏徽一脸的坦然,“就说我们亲亲了啊。” “这是很私密的事儿,下回不许和别人说,知道吗?”他家小丫头实在太单纯了。 “哦。那她说得‘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顾留政窘迫地咳了声,“这个……等你成年了师兄再告诉你。” 夏徽失望地“哦”了一声,望着车窗外一对夫妻牵着个小女孩儿,忽然福至心灵,“师兄,他们说得是生小宝宝吗?” “嗯。” 夏徽忧心忡忡地问,“那我和师兄也亲亲了,也睡一起了,是不是也要给师兄生小宝宝啊?我还不会生宝宝怎么办?” 顾留政实在点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对这些一窍不通呢。不过也是,她从小就没有妈妈,雪合拉提不可能教她这些。本来该师娘教她,只是她十三岁就去了居幽棋院,自然也不会有人教她。 他家小丫头还是一张纯白的纸,可由他一笔一笔的画上色彩。顾留政觉得无比的满足,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亲吻着她芳嫩的唇,“这些师兄都会慢慢的教给你,不用问别人,嗯?” 夏徽羞涩地闭上眼睛,犹如含苞待放的花儿等待爱人亲吻。 ** 四月初富士山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正式拉开了帷幕,他是由日本举办的一场赛事,分为男子赛和女流赛,男子24名,女子16名。 此次中国棋院派遣名单如下:上届冠军顾留政,和江青白、檀周、鲁雁、常月、田野、夏徽、云沫。 怕棋士们水土不服,盖院长与蒋著九段准备提前两天出发去东京,到机场的时候竟然碰到了程弈白,说他来旅游,但对于他的理由大家完全没有信。程弈白也挺无奈的,那几个老头子整天在耳边唠叨,说什么现在两边关系这么紧张,怕他不去夏夏会被欺负,他耳朵都被叨得起老茧了。 不过一到日本棋院,气氛还真是有些剑拨弩张,日本女棋士一个个眸中暗含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上次擂台赛夏徽给她们剃光头后,遭到国内棋迷们的置疑,他们都憋着一口气想找回场子呢。 不过表面上大家都还保持着和气,彼此寒暄后就办理入住了,然后到盖院长房间集合,他交给大家一份名单,“这是日本今年参赛的五位女棋士,这两个你们认识吗?” 大家传看了下,鲁雁惊讶地道:“两个初段?!” 江青白神色也凝重了下来,“从未听过的两个初段棋士,感觉有些不对。” 顾留政道:“派两个初段出战,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棋坛实在没有;二是这两人是天才,他们秘密培养着,为了出其不意致胜。” 显然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这两个初段输了是正常,赢了就是莫大的荣誉,就像夏徽二段十连胜一样。 正文 chapter 062 迷弟院长 盖院长道:“几十年前日本的围棋可以说是处在世界巅峰,倒不是我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时候国内真的是没有什么棋士可以与之抗衡。现在我们常使用的布局流派,秀策流、宇宙流、小林流等,大多都出自日本棋士之手。虽然近些年来我国围棋开始发展,日本的围棋日渐没落,进入一个低谷,但也不得不小心。围棋也和人生一样起起伏伏,居安思危,永远不要在巅峰的时候忘记危险。” 这话是在给他们敲警钟呢,大家点了点头。 他又特别提醒夏徽与云沫,“那两个初段我们一无所知,而他们对你们了如指掌,千万要当心!” “是,院长!” 盖院长交待完后,笑眯眯地从房间里拧出个包箱来,神秘兮兮地问,“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大家摇了摇头,然后就见这光头少女心十足地拉开密码箱,“铛铛铛铛~汉服!后天你们就穿着这个出赛,好不好看?” 众棋士们目瞪口待地看着红色汉服,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口径无比统一地道:“不好看!” 少女心碎了一地的盖院长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为了给你们挑汉服,我的头发都掉了六根,六根啊!我容易嘛!你瞧瞧我这光溜溜的头顶,全是被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你折磨的!……” 众人听他这一嚎,突然有种罪孽深重的感觉。蒋著九段不忍心地道:“虽然中年大叔的审美咱们实在欣赏不动,可看在他那六根头发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穿了吧。” 众人于是默默地拿起衣服,夏徽看着箱底剩下的两套,疑问道:“这是谁的?” 盖院长笑眯眯地道:“我们俩的啊。” 蒋著:“……”偌大的石头砸在脚上,好痛! 盖院长则喜滋滋的拿起衣服,“啊——我还没有穿过汉服呢!”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您是为了自己穿红色的衣裳才坑我们的?还东方不败同款的汉服,你的迷弟属性暴露了好嘛! 虽说夏徽不太喜欢日本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民族确实有他们的优点,他对生活十分的精致认真,就令人佩服。 日本棋院坐落于东京千代田区,日式风格的建筑给人一种静雅、舒适的感觉。棋院里种植着樱花,正是盛|开的时候。 到棋院第一天大家养精蓄锐,吃完饭后散散步就各自回房,夏徽与云沫住一个房间。他们俩平时交流仅限于围棋,这时候不谈围棋了倒有些别扭。两个都是要强的女孩儿,敬佩着对方,但也都存在着那么一点小自傲,没有多少交流。 四月十一日,众棋士到日本棋院进行抽签仪式,确定各自的对手。本次参赛女棋士16名,首轮全部参赛。男棋士24名,首轮八人轮空。轮空名额为上届冠亚季军,与前八强所在地名额分配。因此顾留政、江青白、檀周皆不用参加首轮淘汰赛。 次日比赛正式开始,一大早的男棋士们却对着衣裳默默地发起呆来,感觉好尴尬啊,穿着这么大红的衣裳出赛。而且还要盘膝坐,会不会走光呢?可是想到盖院长那眼神……哎,反正要出丑也是大家一起出! 夏徽穿好衣服后梳头发,梳了半天梳出个鸡窝来,沮丧地去敲顾留政的房门,门一开看见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痴痴地看着他。 他已经换上了汉服,白色的里裳搭配着大红着的外裳,广袖疏襟,很有武侠范儿。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正好遮住不合适宜的短发,使得那俊美的五官更加清晰深刻。 夏徽着迷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追了这么多年的偶像剧,没有哪个人能帅成他这样! 顾留政第一回穿汉服,本来还觉得不好意思的,看她那表情不由得笑起来,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夏徽花痴地扑到他怀里,宣誓主权地道:“师兄是我的!”这么美的师兄完全不想让别人看到啊,要是能把他藏起来就好了! 顾留政抚磨着她的脑袋,“嗯,我是你的,我也是我的。” “我也想建一座大大的金屋子,把师兄藏起来,除了我谁也不许见!” 顾留政笑起来,捏捏她的鼻子,“人小心不小,那就先拿奖金,买套土房子师兄就跟你走!” “一言为定!” 顾留政宠溺地吻了吻她额头,“好~” 等给她梳好头,其它棋士也已经弄好了出来,在走廊中碰到,先是窘迫的一笑,然后发现穿起来竟然还挺好看。 盖院长的审美还没有跑偏的太厉害,这套汉服宜男宜女,帅气很不娘气。当然,最重要的是咱棋院棋士的颜值能撑得住。 这时盖院长的房门也打开了,大家本来报着被眼睛被辣的想法等着的,一看到他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吃吃地问,“你真的是我们院长咩?” 盖院长风度翩翩地一挥衣袖,撑起范儿来,“本院这造型如何?” “哇塞!活脱脱一美大叔啊!” “院长,我以前真是错看您了!您现在还收迷弟不?” “我觉得咱们可以写一篇论秃顶的毁灭性!这简直就是一秃毁所有啊!院长,求您了!为了咱国家的颜面植发去吧!您要是没钱,找国家给报啊!关乎到国家形象,母亲大人绝对给报的!” 盖院长洋洋得意地道:“小兔崽子们,哥当年当院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田埂上晃荡呢!” 随后蒋著九段也出来了,她当年也是棋院一朵花,虽然年近五十依然风韵犹存,穿着汉服的风采丝毫不输给年轻的棋士。 大家嬉闹了一番,倒把比赛的紧张感冲淡了。 进入对局室前,夏徽对云沫道:“我想再和你比一场,在决胜局上。” “我会走到最后!” 鲁雁懒洋洋地道:“那真巧,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时顾留政从会议室里出来,他一出现大家不由自主地向他靠了过来。他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雪亮而锐利,清冷的声音透着慷慨坚决之意,“诸位,全力以赴地上吧!把他国的土地变成我们的决胜场!” 正文 chapter 063 为国而战 大家被他这句激起了爱国情怀,尤其还是在日本的土地上,顿时斗志高昂,手背搭在手背上重重地一摔,齐声道:“为国而战!加油!” 富士山杯比赛采用日本围棋规则,每方限时2小时,保留1分钟读秒5次的延时制,对局为互先,黑贴6目半,单败淘汰制。 赛前十分钟夏徽进入对局室,看到已经等在里面的对手,——韩国朴智会八段。 三国擂台赛的时候朴智会还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花枝招展的。这次虽然依旧化着精致的妆容,但给人的感觉沉稳了许多。 比赛正式开始,两人行过礼后开始猜先,夏徽执白后行。 上次交手朴智会过于急躁上来便开始进攻,夏徽不急不徐地与之纠缠,最后抓住时机一举致胜。这次她吸取了教训,沉稳布局,试力以坚实绵密的棋型抵抗夏徽的攻击。夏徽则完全相反,以进攻为主,抓住机会便肆无忌惮地展开攻击,犹如长龙入阵,势不可挡。 以夏徽之勇,只要她全力进攻,几乎没有人能阻挡其锋刃。这几乎是大家共同的认知。朴智会虽早有防备,依然没有扛过夏徽的攻击,中盘投子认输。 夏徽不骄不躁地与她行过礼,出了对局室。 围棋是不折不扣的心理战,技术战上的碾压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心理。朴智会自从上次被夏徽从外形和棋艺上双重秒杀后,底气就有点不足,虽说是求稳,但也畏首畏脚,没有抓住最佳的反击机会,故而落败。 夏徽结束后就到观战厅,其它人比赛仍在进行时,云沫对战美国棋士露易丝,棋局高下已分,赢棋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富士山杯虽全名是富士山杯世界职业锦标赛,但实际上还是中日韩三国的竞赛。这三国几乎垄断了任何围棋比赛的冠亚军。 她又转到男棋士那边看看,遥遥的就看到许多人都围在一个屏幕前,其中还有顾留政。他一米八二的身高在人群中也非常的显眼。夏徽有点陶醉地盯着他的侧脸,连观棋都忘了,深觉师兄有祸乱朝纲的本事。 这时见顾留政眉头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棋局。她才想起来正事儿,也移目到大屏幕上去,正好看到一方中盘投子认输。她看看对局棋士名字,一时惊呆了,——投子认输的竟然是郑颂娥六段,而且她的对手竟然只是个日本的初段选手秋月弦! 三国擂台赛时郑颂娥和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那一战比赛看得人惊心动魄,妙手频出,怎么可能就这么败了? 不多时郑颂娥走出对局室,她的脸色苍白,神情颓废,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想去说些什么,感觉有手掌放到自己肩膀上,顾留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反思。” 夏徽停下了脚步。 顾留政又道:“不光是她,小林茜子初段也大胜我们台湾的女棋士。” 看来他们确实是日本留下的“秘密武器”,夏徽嘴角不由抬了起来,“这场比赛好像越来越好玩儿了。” “不要大意。”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甚是高兴,他家小丫头遇强则强,心理素质远比一般的棋士好。可能是因为从小跟雪合拉提下彩棋,那种没有退路的比赛逼得她不得不全力以赴,久而久之练出这么强大的杀气。 两人又去看看其他人的对局,常月、鲁雁局面也很清晰了,田野的境况不太好,他的对手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韩国棋士车丞俊二段,他的棋力很高,行棋布局机械而冷定,完全不带个人情绪。 最后田野投子认输,首轮被淘汰田野沮丧地道:“我感觉特别的无力,他的棋好像刻意针对我,无论我怎么变招他都立刻能截杀过来。” 夏徽看了两人的对局也觉得奇怪,疑惑地道:“我总觉得他的棋有些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顾留政望着棋局神色微凝。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众棋士都结束了,顾留政道,“人都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去哪里?” 鲁雁道:“弈白大哥有个朋友在这边开餐馆,请我们过去吃饭呢。” 他们本来想回宾馆换了衣服再去的,结果一出门就被记者们围住了,除了记者还有些棋迷举着长长的横幅,——留政君娶我! 众人满是无奈,小狼狗眼里瞬间杀气四溢,“师兄是我的!” 棋迷们一见顾留政出来,瞬间爆发出尖叫声向他冲来,连保安都拦不住。夏小徽第一时间冲到顾留政前面,用那瘦瘦小小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充当护崽的老母鸡。顾留政想将她拉到身后来,她愣是不从,以惊人的战斗力挡在他前面。顾留政只好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脸,怕被人伤着。 大家都被冲得乱成一团,女棋迷们疯狂地冲上来想要亲近偶像,被夏徽挡着越过她去抓顾留政。也不知是谁一爪子抓过来,顾留政的手上就留下两道口子。还好这时救兵来了,程弈白按下车窗说道:“快上车!” 盖院长迅速组织他们撤退,夏小徽还不肯,扯着嗓子宣誓,“师兄是我的!” 顾留政无法只好一把抱起她塞到车上,车门都关上了她还在吼,“师兄是我的!”他将胡乱扑腾地她禁锢在怀中,语气满满的无奈与宠溺,“好好!师兄是你的,是你的。” “回去就买座大房子把你藏起来!” “好——” 众人:“……”好好的比个赛而已,要不要这么撒狗粮啊! 程弈白抽空望了望他们,疑惑地问,“你们这是干嘛?拍戏吗?” 盖院长洋洋自得地道:“我们院里的棋服,是不是很有品味?怎么样?要不要也加入国家棋院?” “为什么是东方不败的衣服?你们这是要集体练习葵花宝典的节奏么?” 众人:“……”手好痒啊,据说揍人可以解压的…… 正文 chapter 064 棋逢对手 程弈白朋友叫张鲁,是名华裔,他的餐馆很有品味,古色古香的和风的建筑,木制走廊上挂满了江户风铃,庭院中一棵古老的樱花树亭亭如盖,此时花开得正好,绯色满穹霄。 张鲁热情地带他们进院,安排他们就座,夏徽赶紧问他,“叔叔,你这里有碘酒么?” “有,我去给你拿。” 夏徽拉着顾留政巴巴地跟上去。一会儿张鲁找出碘酒和砂布给他们,自顾忙去了。夏徽拉着顾留政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坐着,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碘酒,“师兄,疼不疼啊?” 顾留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疼。” 夏小徽凑过去轻轻地给他吹着伤口,顾留政垂眸凝望着她,嘴轻的弧度轻轻扬起。他两指托起她莹白小巧的下额,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夏徽仰首望着他,乌溜溜的眼瞳清澈如水。他忍不住倾身含住她那樱花似的水唇,缠绵亲吻。 身后的树樱花开到极致,缤纷的花瓣在他们身侧纷份落下。 他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从身旁拂过的风吹散了他沙哑的声音,“夏夏,快点长大……” 古色古香的庭院里,穿着汉服的他们,美得如同画卷。 等夏小徽笨拙地将他的手绑成木乃伊出来时,大家已经拿着秋月弦与小林茜子的对局讨论起来。 夏徽迫不急待地接过秋月弦的对局,看完之后终于明白郑颂娥脸色为什么那么差了。局面几乎是一边倒,从一开始秋月弦就压着郑颂娥打,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云沫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的棋强势霸道,锋芒毕露,完全不像女孩子的棋。” 顾留政越过夏徽的头顶看着棋谱,说道:“我怀疑她还保留着实力,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绝招要在最后使出来。” 众人就棋局分析了会儿,这时程弈白道:“更厉害的应该是这个小林茜子,她这一局对手一般,行棋似乎也不怎么高明,但你看这里,这一手走得非常精妙。” 经他这么一指,大家才发现确实如此,从这一手之后整个棋局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她的牵制又是如此的不动声色,连身为对手的欧洲棋士都没有看出来。 田野不可置信地道:“不知不觉中捏住对手的要害,而对手还毫无觉察,这太可怕了!” 鲁雁也感叹道:“现在的女棋士都这么凶残么?好庆幸我不是女的!” 盖院长道:“不要掉以轻心,男棋士的决斗也才刚开始,你下一场的对手是上届亚军日本九段不二勋!” 鲁雁顿时蔫了。盖院长说得是实话,真正厉害的对手都在轮空的名额之内。 顾留政道:“秋月弦锋芒毕露,小林茜子韬光养晦,不知是他们两人风格太过明显,还是刻意为之。” 檀周问,“有区别么?” “如果他们强大到自够自信,是不需要这样刻意藏拙的。”换句话来说,他们藏拙是因为忌惮着对手。 如果比赛这样进行下去,在半决赛时夏徽将对战秋月弦,云沫对战小林茜子。 顾留政见云沫精神紧绷,说道:“你们也别太有压力,觉得对手强大,是因为对她不了解。后天还有一战,可以观察下他们的棋路,研究对策。” 夏徽倒是没有压力,笑嘻嘻地道:“再强大的对手,打败她就是了!” 盖院长一拍大腿,慷慨地道:“说得对,无论多么强大的对手,咱得先得胆气足!不过肚子空着胆气怎么足得了啊?咱们先吃饭吃饭!” 提到吃大家兴致都起来了,将比赛的压力统统放到脑后。张鲁端了寿司上来,大家毫不客气的开动,夏徽拿了卷寿自己没吃先送到顾留政的嘴边。难得这小吃货想着别人,顾留政心暖乎乎的,“你自己吃吧。” 夏徽理所当然地道:“师兄手受伤了,当然得我喂师兄啊,来张嘴。” 顾留政宠溺地道:“好~” 众人:“……”他只是抓破了点皮而已,怎么弄得跟残废了似的?被撒了狗粮的众人只好化忌妒为食欲,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饭他们在樱花树下摆起棋盘来。顾留政拿出今日出战的所有棋士的棋谱,说道:“大家看看明日各自的对手。” 第一日抽签之后接下来各自的对手就已经定下来了。盖院长、蒋著九段又对今日各棋士的不足作出分析,并对明日的对局进行战术战略上的指导。 程弈白靠在樱花树上,端着一杯清酒看他们对局,嘴角微微的勾起。粉红色的樱花瓣簌簌飘落,他们一身汉服处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格外的赏心悦目。 他不由地想:如果兰亭还在,大概自己也有机会与他并肩征战棋坛的吧?不知道他穿起汉服来是什么样子呢。 那年他们西山赏梅时,正好赶上一对情侣拍婚纱照,大片的宫粉梅开得也如这樱花一般。兰亭望着开心就拿出了笛子吹奏了起来,悠扬的笛声,云霞似的梅花,以及情侣幸福的笑容,美得令人心醉。 后来他们背靠着背坐在梅树下,花瓣也如今日般洒了一地。 隔年他一人再访西山,经过一道摄影展览长廊时,看到了一张照片。 ——一树绿萼梅犹如新月堆雪,梅下少年横笛而立,白色的毛衣,米色的休闲裤,脖子上戴着红色的围巾,衬着那张苍白秀致,仿若雪压红梅。白色棉麻长衣的他倚在梅树上,凝望着少年的背影,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 刹那间他便被那照片击中,泪水滂沱。 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过来,看了看他又默默的走了,隔会儿拿着个相框过来,“摄影师说如果见到照片里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两个相框以及刻着照片的光盘,有兰亭一份,只是他却再也无法代为转交。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十四日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夏徽对战井田依文,云沫对战吉田爱。 夏徽与井田依文是再度交手,第一次胜的艰难,这一次就轻松多了,年轻人的锐气有时候是最锋利的武器。夏徽这一阶段进步神速,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而井田依文已经过了巅峰时期,优劣很明显。 这厢云沫也顺利战胜了吉田爱,进入四强。 正文 chapter 065 艰苦鏖战 男棋士这边顾留政、江青白、檀周顺利进入八强,这让大家很是振奋了一番,不过鲁雁倒霉催的遇到了上届亚军日本九段不二勋,落败。然而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常月七段竟然也败在了韩国车丞俊二段手里! 这时候大家才认真的研究起那个少年的棋来,他的棋冷冰冰的,不带一点个人情绪,而且似乎常月的每一步棋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能第一时间应对。令他们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专门研究过常月的棋,并设定出了克制他棋路的招式。 这种情况与田野落败时一样,但是田野的风格与常月是截然相反的。就算要练专门针对某个人的棋路,又怎么知道他的对手是谁?毕竟比赛是抽签制的。 盖院长道:“这个孩子不简单,你们要当心了。”接下来车丞俊的对手是檀周,如果一直晋级的话,还有可能与江青白、顾留政交手。 “是,院长。” 比赛结束后他们又去张鲁的店里,不过这回大家却没有心思嘻嘻哈哈了,接下来女棋士的四强赛和男棋士的八强赛都不轻松。 吃完饭后大家开始研战术,一认真起来就忘了时间,等抬头的时候都已经九点了,平时棋院有严格的作息时间,他们也都困了。张鲁就建议直接在这里歇着,明日没有比赛可以接着在这里商讨战术,在日本棋院里多少有些不方便,大家欣然答应。 今晚月色如水,寂静地洒在古色古香的庭院里,樱花却开得热闹,缤纷的花瓣在月下轻盈的飞舞,恍若一场流光舞蝶的梦。 夏徽想摘一束樱花,脱了鞋子踩在木椅上,风卷起她汉服的衣袖,乌黑的长发在月下轻舞。她那侧脸比满庭的樱花都是美丽。 顾留政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护着她,她踮起脚尖才够到一枝樱花,折下来的一瞬转过身来,宽大的衣袖飘拂着落在他肩膀上,精致的小脸就在一寸之上的地方,垂眸凝望着他,那双眼瞳乌黑而清澈。 很少有时候她能这样俯视着师兄,从这个角度看他的鼻梁愈发的挺直,嘴唇不薄不厚,正是适合亲吻的样子,那双眸子却似盛着三江春水,温柔入骨。以前怎么会觉得师兄冷冰冰的呢? 她情不自禁的俯身,浅啄了下他挺直的鼻尖,再吻上他的唇。 ——有些人就像弱水,只要靠近他,就会忍不住沉沦。 她想快些长大,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获得师兄的权利。更想早点陪师兄站在顶峰上,做他一个人的对手。 休整一日之后,十六日男子八强战,女子四强战正式打响。云沫对战小林茜子,夏徽对战秋月弦。进入对局室前,夏徽对云沫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在决胜局等你!” 云沫重重地点头。 夏徽与秋月弦同时进入对局室,第一次正式打量自己的对手。秋月弦一眼看上去像是传统的日本女生,很温柔和善,她的眼睛狭长偏小,透出的目光却很坚定,炯炯有神。 两人交换礼仪后,开始猜先,这回夏徽不太走运又猜到了后手。秋月弦执黑先行,开局平稳,夏徽也沉着应对,棋盘之上一片祥和。 不过观战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战火很快就会燃起。 很快双方就开始了第一个序盘战,先出手的是夏徽,她企图以叫吃连回三颗残子,补充自己的气。却没想到被秋月弦抓住了机会,走厚外围,使黑棋气势雄厚起来,占据主动。 鲁雁不禁为夏徽捏了把汗,“进攻得太急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还没有擦干汗田野就道:“又开始了!” 第二次战役已经打响,夏徽在右下角碰,随后占据右下右上左下三角之地,形成自己的格局。秋月弦也抓住时机,巩固自己的地位,黑棋棋形依然厚实,且左上角有块大模样,从格局上看来依然是她处于优势。 这一轮进攻下来,白棋虽然实地领先,但依然没能扭转局面。 夏徽连续两次都未能讨得便宜,就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在白78手强势打入,黑棋本应强势回击的,却出了一个疑问手。 夏徽落子的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眉毛轻轻的蹙起,她拿不准秋月弦是出了疏漏还是故意设的陷阱。 观战厅内鲁雁他们也是一脸的莫名,“这一步说错也不算错,但怎么看都缺乏推敲,可又看不出是不是留有后着。” 大家也有同样的疑惑,不约而同地看向盖院长。盖老头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一个很不好的念头:如果秋月弦真留有后招,那就危险了。她设了局而观战的人都看不穿,那说明她的大局观已经超过了观战的人。 对局室内,夏徽落子的手顿住了。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鲁雁有点沉不住气了,“这是灰灰最擅长的套路,看似是一着疑问手,却暗藏玄机。但不管有没有后着,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夏徽自己擅长使出一个疑问手,误导对方然后伏杀着,所以格外防备别人对她使用。秋月弦显然对她知之甚深,故而以此来扰乱她。 接着盖院长又道:“不过,她似乎小看了咱们的小狼狗。” 片刻之后,夏徽落子了,依然是攻击,以更加强势的姿态,将黑棋大块封在棋盘左上角,一举扭转局面,占局主动地位。 秋月弦很快就反应过来,顽强抵抗,追杀白棋大龙,并巧妙的打劫。这时方显出她高超的技术,熟练的运用各种定式,令人眼花缭乱。 夏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个劫不光对秋月弦重要,对她同样重要,可谓生死之劫。她一边打劫一边寻找劫材,因之前占据了三个角落之地,劫材明显比黑棋多。眼见便要逼得黑棋投子认输了,这时秋月弦忽然虚晃了一枪,在黑145时一路小尖,竟然同时威胁到了左右两边的白棋! 这一番紧张的交锋,夏徽才刚刚占据了上风,到这里形势又急转直下。 正文 chapter 066 黑马杀出 交战的两人心情如何盖院长不知道,反正在他自己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舒出来,又被气得吸了回去,差点没骂起来,“围魏救赵!这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好不啦!他们小……小……” 田野慌忙扯了他一下,把“小日本”三个字扯了回去,深觉院长一大把年纪了还口无摭拦,真令人操心。他们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棋局,秋月弦那一手小尖使得着实妙,很有大家的风范,此人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现在的局面依然是白棋实地领先,然而却被黑棋分割成五块,棋型不连惯,右下白棋大龙不净,左上也被黑棋劫杀,相当于死棋。黑棋棋型厚实,劫材多,但是目数仍然不足。两边各有优劣,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夏徽被动一些。 秋月弦占据主导之后一路大飞,杀招频出,显然蓄谋已久。夏徽岂是肯束手就擒的?率白棋强势打入黑棋,剑走偏锋,制造劫杀。秋月弦与她硬碰硬,长剑所指毫不容情,几次差点斩了夏徽的大龙,却被她擦肩躲过,最终有惊无险的把大龙给做活了! 到此时夏徽终算是追上来了,棋型连惯起来,右下的白棋大龙也被剔干净了。然后黑棋同样气势雄厚,黑子目数也足够了,两人势均力敌。 到这里已经要收官了,然而真正的胜负才刚刚开始。 时间飞快的流走,两人都进入读秒阶段,没时间容他们仔细思考。棋盘越来越小,杀戮在夹缝里进行。 秋月弦刀刀带血的搜刮着夏徽右下的土地,粗暴而野蛮。好战的夏徽这时却避开了她转向左上角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秋月弦对她颇为忌惮,也转来回击,两人在狭小的缝隙之中你争我夺,走得逼仄而粗鲁,简直就跟泼妇打架似的,把一从围观者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大家错愕之时,田野忽然“咦”了声,手指向棋盘左上角,这时大家惊愕的发现方才那一块死掉的白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得活了起来! 鲁雁惊愕地道:“僵尸流!她什么时候学会僵尸流的?” 所谓僵尸流是指利用弃子的战术,寻找敌人的弱点进行攻击。棋盘上完全死的棋子会被提走,死而不僵的棋子是不会被提的,真正的高手会利用棋局,控制节奏,化腐朽为神奇! 左上白棋一活,整个局面就蘧然翻新,白棋目数远胜于黑棋,再怎么也不能翻盘了,秋月弦最终投子认输。 夏徽走出对局时的时候,感觉自己背后黏糊糊的,觉得这么个出汗法,自己早晚会馊掉的,而棋院竟然只给他们准备了一套衣服,真是抠门! 走出对局室第一件事就是大盘前看对局,——云沫输了!是和郑颂娥一样的输法,在中盘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然而她还是坚持到了收官阶段。 光是从那棋谱上,夏徽就感觉到了一股绝望的气息,从始至终,云沫就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性,她几乎是一路被吊打。连个局外人都能感觉的到那种不可战胜的绝望,何况是身在棋局中的云沫?夏徽不知道她是怎样在这种绝望下将棋局坚持到最后的。 她走到对局室门口等云沫,先出来的是小林茜子,她在夏徽面前停了下来。她的长相很普通,不普通的是她眉宇间的傲气。 “我很期待后天的对局。” 夏徽淡淡地点了下头。 她又道:“你能一竿清台不过是侥幸,擂台赛时我国真正厉害的棋士正在参加本因坊战,参加擂台赛的都是二流的棋士。” 夏徽点了点头,云淡风清地道:“理解!贵国土地狭小,气量不大这也正常,混淆历史又不是第一次,熟能生巧了嘛。” 小林茜子被她噎住了,很快又换上不屑的表情,“这土地是我国的土地,这荣耀也是我国的荣耀,在我国的土地上妄想夺走我国的荣耀,痴人说梦!” 夏徽矜持地甩了她一个“呵呵”。 云沫也出来了,夏徽上去给她一个拥抱,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两人飞快地跑到大屏幕前观看战局,其他人也都围在大屏幕前观看檀周与车丞俊的对局。 和前两局一样,他的棋仿佛专门为了克制檀周而练的。可是这又怎么可能?这一次参加富士山杯的共计32名棋士,直到比赛前一天才抽签决定对手,他还能训练出克制31位棋士的手段?又或者他是专门针对中国棋士? 大家的神色都很凝重,夏徽忽然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还有时间?” 比赛到现在已经超过四个小时,按理说双方都应该进入读秒阶段了,车丞俊竟然还有将近三分钟的时间。而通常情况下,一方进入读秒,另一方会加快落子速度,强手连发逼得对方出错。可这车丞俊依然慢慢悠悠的,连攻击都显得特别的冷静。 盖院长道:“他一直就是这个速度,从开局到现在,每一步棋耗时都是相同的,没有长考,没有抢攻。冰冷得不带个人情绪,你们想到了什么?” 大家沉默了会儿,听到顾留政清冷地声音吐出两个字,“机械。” 常月恍然大悟,“对!跟他下棋就好像跟电脑下棋一样!” 鲁雁惊讶地张大嘴巴,“他难道是机器人?” 大家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檀周最终敌不过车丞俊的攻势败了下来,顾留政、江青白、车丞俊,以及上届季军日本棋士亚军不二勋九段进入四强。 他们几到对局室前,见一位韩国妇女站在门口,一时车丞俊出来了,她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 他们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车丞俊和田野年龄相仿,但看着比他小了很多,瘦瘦小小的,穿着笔挺的西装却依然显得蔫头巴脑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里去,怯懦懦的缩着小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他输棋了呢。 常月说:“我感觉他有点不正常,比赛全程都盯着棋盘,跟他打招他都不理,也不敢看我的眼睛,搞得我还以为自己是恐龙呢。” 正文 chapter 067 小林茜子 田野也连连点头,“我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理我,还有刚才那个女的,比赛的时候一直站在对局室门口。” 随后檀周也出来了,大家止了话头。盖院长鼓励了他一番,然后又带大家去张鲁那里。 程弈白斜靠在樱花树下等他们,他长发半扎起来,露出完美的五官,深邃的目光透出神秘气息。穿着高领长款麻衣,麻衣上用彩绘绘着抽象图画。外面搭配着白色宽松的棉麻衣,优雅斯文,透着复古之风。 这模样、这景致原本可以迷倒一群迷妹的,可惜现场只有三位女性,一位名花有主了,一位正沉浸在输棋的悲伤中,还有一位可当他妈了。于是美色无人欣赏的程弈白扫兴地道:“我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是先听还是先吃饭?” 大家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快说!快说!快说!” “我一个韩国的朋友发来了车丞俊的资料,他患有自闭症,从小就被父母给抛弃了,在孤儿院里长到五岁。院长也是个围棋爱好者,无意中发现他算力十分好,就试着教他围棋,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天才,能过目不忘。” 这果然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了。自闭症患者天生就屏蔽了外界的纷扰,专注力十分强。一但他在某一方面用心,那将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韩国棋院把他当成秘密武器来培养,往他脑海里灌输了各种定式、布局,据说他脑海里储存着上万局棋谱。——你们是不是觉得他的棋好像专门克制你们一样?” 与他交过手的三人连连点头。 “当今职业圈内所有棋士的棋路与拆解方法,都在他的脑海中。说白了,他就像一个机器人,而你们所有人的棋路就像设定好的程序,所走得每一步棋都在他的掌控之内,韩国棋坛的人将其称为‘机器人’。” 大家沉吟了会儿,江青白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对方熟知我们所有人的棋路,并且有克制我们的方法,所有的战略战术,包括心理战术都对他一点用都没有,是这样吗?” 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可目前确实如此。从田野、常月、檀周这三局就可以看出来,车丞俊的棋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但却包含了所有棋士的风格。 程弈白道:“并没有那么糟,对局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妇女一直站在对局室门口?” “嗯。” “她就是他的软肋,自闭症患者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接受能力低,所以每次外出参加比赛,都需要这个院长跟着他,只要她不在他身边,他就心神不宁。” 鲁雁道:“所以只要引走这个女人就能赢?不然我们明天试试?”说着瞄了眼大家,“那啥?虽然我觉得对局时使用心理战很正常的,可是欺负一个自闭症患者,怎么觉得那么的……无牙呢?” 大家的想法显然是一致的。 程弈白悠悠然地道:“我的消息传达完了,大家开始吃饭吧。” 盖院长撸了把快成不毛之地的顶心,糟心地看着程弈白,“哎,我感觉到了来自同胞的深深恶意。” 这一顿饭吃了颇是沉闷,饭后盖院长拿出今日对局的棋谱,大家照旧在院中研究战术。云沫情绪一直有点低沉,不过当她拿起棋子时,目光就坚定下来,仿佛剑客握住了剑,顿时就有了勇气。 接下来云沫要与秋月弦争夺季军,一局定胜负。夏徽要与小林茜子争夺冠军,以三番棋的形式。所以他们要通过彼此来了解自己接下来的对手。 两局复盘完毕,云沫道:“小林茜子自诩是小林光一的后人,深谙小林流布局,如果你执黑,要尽量避免小林流开局。” “嗯,谢谢你。”她说谢谢不是因为云沫这一句提醒,而是她顶住压力,明知赢棋无望还坚持到收官。一局完整的棋,让夏徽更多地了解对手。 两人相视一笑,到这里以往的别扭似乎都化解了。 比赛进入倒计时,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今年的比赛比去年更为复杂,接连跳出的黑马令大家压力很大。既使知道休息期间应该养精蓄锐,但忍不住去琢磨棋局。 程弈白觉得这不是好的状态,于是和张鲁商量带大家出去放放风。 怕路途颠簸也没有走过多,就在附近随处逛逛。这时节日本处处盛|开着樱花,远远看去仿佛红云飘浮,美丽不可方物。大家的心思这才从竞赛中稍稍抽出来,吹着风,看身旁落英缤纷,紧张的心也平息了下来。 隔日男棋士半决赛,夏徽与小林茜子的三番棋对决正式开始。 小林茜子先进入对局室,她以东道主的身份对夏徽打了个请坐的手势,占据主位自信中透着骄傲。夏徽表现的很沉着,落座之后开始猜先,但很不幸夏徽这次又猜到了后手。小林茜子执黑先行,小林流布局,眉眼间的自信又高涨了几分。 三番棋的第一局对士气影响很大,两人都想赢得第一局,因此比赛一开始火药味就很浓。不同于前几次的韬光养晦,现在的小林茜子已经锋芒毕露了。开局不久便在右下角打响了接触战,夏徽的目的是要试探小林茜子的棋力,确认她在前三局中是否有所隐藏。而小林茜子已经开始打击白棋了,似乎想以强势的攻击让她没有试探之机。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夏小狼狗竟然没有扑上去咬她,而是从容避开了她的锋芒。 观战厅内盖院长道:“她吸取了和秋月弦对局的教训,处理的冷静多了。” 今日除了常月守在江青白、檀周守着云沫外,其它人都集中在夏徽这边,大家似乎认定顾留政肯定会赢不二勋,因此都没心思去看他对局。 蒋著九段认同地点点头,“这里小林茜子攻击的力度很重,但夏夏处理这块黑棋时举重若轻,应付自如,很好!” 虽然第一次交锋小林茜子没有讨到便宜,但她执黑本来就占有很大的优势,又使用了最擅长的小林流布局,局面仍然由她主导着。在黑棋完成出头之后,很快便又开始的第二轮的攻击,夏徽这回没有回避,碰了上去。 正文 chapter 068 三番棋战 观战厅内盖院长与蒋著九段面色各异,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从棋形上看夏徽这一步使得白棋更加厚实了,然后从大局上看时机过早了些。 不过他们也没有时间争论谁的观点对谁的观点错,因为棋局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哪一步是坏手,那一步是鬼手。对局的两个人抓住了机会,一番巧妙的碰撞之后,黑白互断。只可惜小林茜子凭借布局上的优势提掉了白棋一子,加厚中央腹地,使整个格局更加浑厚了,相对的夏徽的棋型就显得薄弱了起来。 小林茜子是什么人?开局不久就发动了攻势,何况此时已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更是丝毫不给夏徽喘息的机会,迅速率领黑棋围攻中央腹地的白棋。她的攻击也十分的巧妙,先在右边率一路轻袭,吸引的夏徽的火力之后,又调转头率众发起了总攻。 大屏幕前盖院长感觉心率有些不受控制,但见棋盘之上金戈铁马、烽烟四起,黑棋几乎以碾压的姿态袭来,白棋中央大龙负伤累累,狼狈逃窜! 夏徽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下,形势对她十分不妙。但在激烈的攻伐之下,她行棋却一直稳而从容,倒有些顾留政的风范。 小林茜子一路强攻,不留余地。夏徽周旋无望,舍弃中央腹地转入边角。 对于她这种舍弃中央大龙的行为,盖院长与蒋著九段喜忧兼半。目前这种状况中腹大龙已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一旦做出让步,小林茜子势必会屠杀她的中腹大龙,与此同时她也有机会利会边角实在展开攻击。然而如果稍有差错,她将满盘皆输。 他们心悬一线之时,却错愕地发现小林茜子竟没有屠杀夏徽的中央大龙,反而紧随其后转到左上角,并切果断利落的切掉白棋。 盖院长松了口气同时又不禁忧心。小林茜子的目的很简直,她要以绝对厚实的棋型,让夏徽绝无反击之机! 夏徽出战至今,还从未被人这样压着打过,她感觉有些窝火,想想云沫在那么绝望下还坚持到最后,为自己试探对方,又强压下烦躁。输棋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要与师兄一起站在世界的颁奖台上! 她静下心来进入长考。目前的形势是她中腹大龙奄奄一息,犹如鸡肋,右上角被截断,棋形上颇有疏漏。小林茜子中腹厚实,但是目数略为不足,要想制胜势必得圈占实地,这便是她的机会! 下定决心后夏徽落子上方,展开反击。 鲁雁问,“她在要上边与小林茜子决战?”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很明显。 战火依然在边角燃起,且愈演愈烈!夏徽的反击猛烈而迅速,势如雷霆、锐不当挡,她拿出了程北茶楼对战日本棋士的杀气,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每一刀都血淋淋的,连皮带肉的撕扯下来! 小林茜子仔细研究过夏徽的棋谱,知道她杀棋之凶狠,她早已做好了血肉相拼的准备。可当夏徽的刀子一刀一刀地砍下来时,她感觉那刀子仿佛真真切切地砍在她肉身上,痛不可当! 她的脸色苍白,紧紧地咬住牙抵抗着她的攻击,利用小林流的优势顽强的坚守。 一连数十手的交锋,每一手都惊心动魄、不留余地!终于到中盘之时,夏徽的进攻停了下来。此时棋盘上的局面复杂程度令盖院长都不禁瞠目结舌,每落一子都会引起大动荡。 方才小林茜子紧紧追杀夏徽,放弃屠杀她中腹大龙。她虽然一时得利,却让夏徽有了喘息的机会,在这一番强攻之下,中腹大龙已然活了过来! 小林茜子几乎没有呕出一口血来,所幸她黑棋棋形厚实,还不至于亏损太多。 两方所占据的实地相当,但是都有两块棋没有净活。夏徽仍处于劣势,但小林茜子也没有退路! 长考之后,小林茜子决定稳扎稳打,巩固边角实地。夏徽则毅然决然地进入黑棋腹地进行治孤。她就像一个剑客,怀着一腔孤勇单刀赴会,孤注一掷,九死而无悔。 最终她顺利的完成治孤,缩短了两者之间的差距。然而小林茜子已经提前进入收官阶段,利用布局的优势,最终半目险胜。 对局室里已经空了下来,夏徽没有听见小林茜子有没有嘲讽自己,她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方寸棋盘之上。 她以为自己会赢的,最终却输了,从来没有哪一盘棋令她输得如此不甘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说:“你已经尽力了。” 她动了动肩膀,避开那双手。 ——“已经尽力了”,不过是旁观者无关痒痛的闲话,与失败者驼鸟似的自我安慰而已! 她倔强地昂起头,见顾留政推门而入,一瞬间将撑的傲气像被扎破的气球泄光了,眼里顿时就蓄满了泪水。顾留政蹲在她面前,拇指轻拭着她的眼睛,无奈地道:“真是个小哭包,这可是在日本啊,会被嘲笑的。” 夏徽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顾留政看她眼睛红红鼻头红红的样子十分心疼,“胜负还未定,夏夏,这才是起点。” 是!这才是起点。她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她燃起斗志站起来,感觉腿上一麻,眉头又扭了起来。 “腿麻了?” 她委屈巴巴地“嗯”了声,便见他俯身过来,手伸到她腿腕处将她抱了起来。夏徽揽住他的脖颈,有些着迷地望着他的侧脸。 ——不可以输!要与师兄肩并肩,站在世界的领奖台上,这里只是起点! 她这一局结束是其他人的对局也陆续结束了,顾留政战胜不二勋九段,进入决赛,可惜江青白却不敌车丞俊,将于后日与不二勋争夺季军。值得高兴的是云沫险胜秋月弦,获得季军。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绷紧了起来,相对于夏徽,压力更大的是顾留政。他已经连续三年夺得富士山杯冠军,今年若再胜利,便是历史上第一位蝉联富士山杯四届冠军的中国棋士,而这也是他个人征战史上的第十冠。 正文 chapter 069 人工智能 有时候站得越高就越害怕跌下来,何况他的对手还仅是一个二段棋士,如果输了将会成为世界的笑话。可是那个车丞俊那么的特殊,简直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他简直就像一台小型的人工智能机。 夏徽光是想想就觉得紧张,她忍不住看向顾留政,后者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是不是紧张。 “师兄。” 顾留政摸了摸她的头,宽大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令她感到安心。 依旧是在张鲁的客店里,还没吃饭大家就迫不急待地拿出江青白与夏徽今日的对局来。程弈白这几天虽然没有去棋院里观战,却一直通过电视转播看着。国外的前辈们自然也心系着比赛,但是怕影响了棋士们下棋,不敢直接联系,故而将自己的观点见解都告诉程弈白,由他转达。 今日江青白这一局可以说下得很出色了,与他以往的风格大为不同,在中盘几度变换招式,几乎舍弃了自己固有的模式。面对他不按常理出牌,车丞俊应对的也颇有吃力。有次甚至差点反败为胜了,车丞俊经过长考之后才作出反应,很快又追了上来。饶是如此江青白依然坚持到最后一步,胜负固然是他的追求,可如果胜利无望,他至少要寻找一些对方的破绽,为顾留政也为下一次交锋! 在决胜场上兵戎相见之前,他们始终是一个团队,是同胞! 他遗憾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以为放弃自己固有的模式,就不在别人的套路之中,但是有些东西深入骨髓,想要彻底突破太难了。” 顾留政说:“你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还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从第一局开始到现在,车丞俊猜先拿子依次是一粒、两粒,一粒,两粒。” 大家仔细一想还真是,车丞俊段位低,在猜先中永远是拿黑子的。猜先是靠运气,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青白又道:“自闭症患者的一些习惯通常是很难改变的,不管是不是巧合,我们都可以试试。” 虽然现在国际大赛上黑贴五目半改成七目半后,执黑先行的优势没那么明显,但是争夺先手,掌握主动权还是大流。 顾留政点点头,之后便研究起车丞俊之前的对局棋谱,寻找对方的弱点,大家默默地离开,不敢打扰他。 夏徽最后一个离开,轻轻地关上房门。她空有一颗获胜的心,但目下也没有太多的头绪如何取胜,又不想打扰师兄。 走出房间时看到程弈白靠在走廊边上等她,两人到樱花树下摆开了棋局。程弈白道:“小林茜子的棋大局明晰,小处精巧,是个很有实力的棋士,但是你输给她实在太不应该了。看看你自己的棋,开局时下得畏首畏脚的,你在想什么?” “在没有摸清她的实力前,我想稳扎稳打。” 程弈白难得用上了嘲讽腔,“等你摸清她的实力了,你就输了。” 夏徽没有哼声。 程弈白道:“对手是强是弱,只有真刀真枪的杠上去才知道,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对方抓住时机占据优势。围棋是不折不扣的心理战,不要让对方在心理上占据优势。” 被戳住心事夏徽愧疚地低下头,她太渴望与师兄一起站在领奖台上,因为负重而脚步缓慢迟疑。 “永远不要忘了,攻击力是你最锋利的武器。舍弃自己的武器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嗯。” 程弈白陪她复盘完毕后,大家草草吃了饭就回到各自房间里去了。夏徽仔细琢磨着下场对局怎么打,不知不觉已经快九点了。这时门铃响了,她通过猫眼看到是顾留政,打开门。顾留政端了杯牛奶进来,“喝完牛奶快点睡觉,别给自己压力。” “嗯。” 夏徽喝完牛奶,吞咽的时候感觉嗓子有点疼,可能是对这边的环境还有点不太适应,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嗓子痛的厉害,白天说话都有点哑。 顾留政看她放下杯子后,指尖夹着一颗糖送到她唇边,“吃颗润喉糖。” 可能是平时拿棋子习惯了,他拿着糖的姿态也和拿棋子的时候一样。右手中指指尖轻压在食指指甲上,糖就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中指微弯,形成一个极漂亮的弧度,两指相叠从侧面看像鹰嘴,而无名指、小指、拇指自然伸展,如同老鹰展开的翅膀。 这是最最标准的拿棋子的姿势,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落子的动作优雅如艺术画。 夏徽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他执子的时候,就被他这动作吸引了。她三岁跟着爸爸学棋,那时候手小还没法这样拿棋子,只是随手一抓。后来手长开了,爸爸也没有教她正确的拿子方式。他是个粗糙的人,觉得只要棋下得好,就是用脚拿子也无所谓。 所以等到她七岁那年她已经敢搭擂台了,拿棋的动作却还像初学者一样,也难怪引起人轻视。 拜到眉山棋院后留政师兄才教她如何执棋,手把着她的手,先是拇指与食指拈起一颗棋子,而后中指搭上去轻轻一翻,将之夹于食指指甲与中指指腹之间,从容又好看。 这漂亮的手几乎吸引了夏徽所有的注意力,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含着他的指尖,闻到了润喉糖的味道,用舌尖舔了舔。 顾留政的眼瞳蓦然变深了,幽幽灼灼的如同含了一团火焰。夏徽浑然不觉,含着他的手指仰头望着她,灯光下那眸子氤氲,纯真中带着三分妩媚。 他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起来,犹如海啸来势汹汹,喉结不受控制的滑动,仿佛饥渴到极致的沙漠旅人。他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抽回手指,霍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师兄?” 顾留政没有理会她,走到门口顿了下,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手,才打开门匆匆而去。 夏徽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师兄是怎么啦?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啊?想不通,九点钟到了她准时上床睡觉。 休整了一日战斗再次打响。有了首局的胜利,小林茜子气焰更盛的,她踩着木屐进入对局室,木屐发出清脆的地声音,完全像是挑衅。 夏徽这一次执黑先行,采用易于进攻的三连星布局,她听从了程弈白的建议,以进攻为主,长剑所指纵意所如,锐不可挡。小林茜子见识过她的攻击力,知道不可硬碰硬,故而避其锋芒,意图以厚实的棋型做为壁垒,对抗她的强攻,在敌人疲惫之时发动反击。 不过显然夏徽的攻势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持久,等她抓住机会反击的时候,局面已经呈一面倒的姿态。她那厚实的棋形也被战火洗劫过,成为一片残垣断壁。夏徽一鼓作气并不给她反击的机会,迅速的搜刮土地,抢占实地,最终逼得小林茜子投子认输。 对局前小林茜子像只趾高气昂的花孔雀,对局结束后像只落了毛的老母鸡。不过夏徽没有心思欣赏对方落败的姿态,她飞快地跑到观战厅内,看顾留政与车丞俊的对局。 大屏幕前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所有的棋士媒体都汇聚在这里等待第一手消息。一个是蝉联三届的冠军,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二段,这场对局可谓是噱头十足。 夏徽没心思想这些,她踮着脚尖观看大屏幕,可前面的人实在太高了,她根本看不到全局,没办法只好搬来个小几站着。 顾留政与车丞俊的对局已经到中盘了,他果然猜到了先手,但并没有占到先机,每一次进攻都被车丞俊挡了回来,犹如困兽之斗。他像江青白一样试图改变自己的棋路,依然没有效果。大屏幕上静止了下来,他陷入长考之中,已经十分钟了。 夏徽不记得留政师兄和谁对局时长考过这么长的时间。他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多点,而车丞俊还有一个多小时,局面很不利。 又过了五分钟,顾留政终于落子了,这是一个变招,完全不在他平常的套路之中。夏徽觉得这一步走得有些熟悉,但她也来不及细思。江青白也要博弈最后进行变招,但是根本没有用。师兄这样能有用吗? 盖院长等人的神色比她还要焦急,他几乎能想到如果顾留政失败后,将会被媒体记者怎样的口诛笔伐。那些曾败于他手下的人又会怎样趁机落井下石。棋坛的水从来都不是清澈的,赢棋的时候棋迷们会送上鲜花与掌声,输棋的时候他们却未必会宽容。他们或许会容忍顾留政输给一个九段,但绝对不会容忍他输给一个二段,纵然这个二段一路闯到了决胜局。 顾留政的几个变招都被给挡了回来。车丞俊的脑海里储存着上万张棋谱,这几乎是人类的极限。那些东西藏在他脑海中,就像电脑知识库一样,用的时候只需要输入关健词,就能自动搜到答案。 正文 chapter 070 女子冠军 在他连续变招之后,夏徽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她看着眼熟了。他这几次变招都是借鉴别人的棋路,回对看来依次是师父唐虞山、程弈白、鲁老师、爸爸雪合拉提等,涉及职业圈业余圈大多数的高手,然而车丞俊皆是应付自如。 此时棋局已到收官阶段,形势对顾留政很不利。夏徽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几乎忍不住要使用鲁雁的方法,弄走车丞俊的那个院长。 顾留政落子速度不紧不慢,依然试探着车丞俊,行棋却越来越诡异陌生。渐渐的车丞俊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两人剩余的时间一点点拉进,顾留政开始反击,一步步夺取优势。遗憾的是前其差距太大,到收官时也没能追上车丞俊。 顾留政走出对局室时看到夏徽站在门口,眼眶红红的,一见他出来就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轻轻地蹭了蹭想要安慰他。 顾留政低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果然如盖院长所料,顾留政输棋的消息被媒体夸大,并恶意诋毁。之前那些论调又出来,仿佛顾留政连夺九个世界冠军不过是走了九次狗屎运。他这个世界第一棋士也是被人吹捧的,根本就没有实力。然后他们洋洋得意地道:不信你看,一个小小的二段棋士都能将他打趴下。 当然这些消息都没有传到顾留政耳朵里,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出客栈,整日里与盖院长、蒋著九段、程弈白四人关在房间里,似乎秘谋着巅覆世间。 不过晚上的时候他还是照旧会给夏徽端一杯牛奶来,夏徽有些不放心他,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顾留政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别怕,师兄有把握。明日的对局也要全力以赴,要记着,她只是小林茜子,而不是小林光一。” 夏徽完全不考虑顾留政这话是不是只为安慰她,她对他近乎迷信,“是,师兄!我等着和师兄一起站在世界的领奖台上!” “好!” 翌日对局再次开始。经过一天的调整小林茜子已经恢复了常态。这是三番棋的最后一局,两人之前的成绩是1:1,这一局将决定谁是本届的冠军。 第三局重新猜先,夏徽这猜先业余初段又一次猜到了后手。小林茜子开局,果然还是她最擅长的小林流布局,此时她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强有力的依靠。 她的自信是有缘由的,一直以来她执黑使用小林流布局就没有输过,这是她家祖传的布局,也是她的骄傲。 夏徽全然无所谓,进攻防守都从容自若,不急不燥。小林茜子吸取上一局的教训,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率先发起了进攻。对攻这事儿夏徽最擅长,她以逸待劳,等小林茜子攻来时,关起门来痛打落水狗。 小林茜子吃了个大亏,落荒而逃后打算凭借边角之地坚守,休养生息徐徐图之。但夏徽根本就不给她几乎,孤军深入,绝地厮杀。 小林茜子不愧是围棋世家出生,对小林流了如指掌,运用自如。这一场惨战鲜血淋漓,结束时双方都是负伤累累,局面惨不忍暏。 形势依然胶着,谁优谁劣无法评判,棋局已经进入收官阶段。这时程弈白教的官子技术终于发挥到了作用,她凭借精巧的技术拉开格局,最终以十三目半大胜小林茜子。 夏徽礼貌的说了句“多谢指教”便出了对局室,竟然看顾留政等在门口,脸上挂着微笑。夏徽一看就知道他胜了,“师兄!”蹦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树獭般吊在他身上。顾留政无奈地道:“大庭广众之下,矜持点!”虽是如此说着,却还是托住她的腰,任她吊在自己身上。 夏徽这才注意到其他人,脸一红赶紧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窘迫地理了理头发。 在大家的护送下大家离开了棋院回到张鲁的小院里,夏徽迫不急待地要棋谱,看他是如何战胜车丞俊的。 顾留政说:“其实很简单,他有着超于常人的记忆力,能背下上万局棋谱,但他自己不会下棋。” 大家一脸的茫然,“什么叫不会下棋?” “简单点说,就好比我能背下唐诗三百首,却不会自己创作一首。” 檀周他们感觉智商被侮辱了,悻悻地道:“可我们的套路就像诗一样储存在他的脑海里,他随便一搜就能找出应对的方式,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是人,不是机器人,再厉害大脑的容量也就那么大,不可能储存所有人的棋。只要那种棋路不在他的‘容量包’里,他就输了。” 夏徽恍然大悟,“所以你在第一局结束时,就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方法,你那诡异无比的下法是模仿谁啊?” 顾留政说道:“是我爷爷,在进入眉山棋院前,我是跟着爷爷学棋的。他不是什么有名的棋士,但是很有自己的风格。” 田野开心地道:“那太好了!找到破解他的方法,最后一局肯定会胜的。” 但是大家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田野到底还是小,说得轻松,但不知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小开始学棋,每个人的棋路棋风都已扎根在自己的血脉骨子里,想要改变棋风棋路谈何容易?而且改变棋路本来就是十分冒险的。好像是把仙人掌移在热带雨林,违背了自己的天性,如果能适应就好,适应不了只有死路一条。 顾留政是个强势且善变通的棋士,他能将唐虞山、唐兰亭、程弈白、雪合拉提的棋都运用到自己的棋里,其它人未必会。他们只能在自己棋的基础上寻找变化,如江青白,他努力变招,最后棋却下得一塌糊涂,失去了自己的风格。虽然他能在下一局中找回自己的风格,但下次对战车丞俊,他无疑还是会输。 就算改变棋路并成功了,费了九牛二虎练出的新棋路,很快就会被人破解。因为车丞俊背后是整个棋坛,与脑海里储存的上万棋谱。 这也就意味着每与车丞俊对弈一局,你就得换一个棋路! 事实证明,大家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正文 chapter 071 共同获胜 富士山杯男子决赛第三局,几乎吸引了日本棋坛及媒体所有人的目光,棋迷们甚至将棋院围了起来,这里面当然大部分都是顾留政的棋迷。别国的棋士见他如此受追捧,更期待他从顶峰上跌下来。 时间到顾留政进入对局室,室内很安静,但布满了摄像头,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将对局情况实时转给各大门户网站与电视台。 时间到顾留政进入对局室,见车丞俊的院长守在对局室外。时间到棋局开始,顾留政向车丞俊伸出手,对方低着头不敢看到,顾留政只好收回手向他点头致意,两人分枰对座,顾留政握了把白棋,车丞俊随后也拿起棋子,如大家所料,是两枚棋子。 顾留政将白棋放在棋盘上排成两列,最后竟然是双数! 国家队队员一片愕然,夏徽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猜先输了!师兄明知道车丞俊会抓双子,怎么还会输呢?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啊! 虽说猜先是随手抓一把棋,可像他们这种职业级的,随手一握就知道有多少颗棋子。谨慎如顾留政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家猜不透只能耐心地等下去。车丞俊执黑先行开局就踌躇了会儿,然后采用迷你中国流开局。这是韩国棋士最喜欢用的布局,其特点在于速度快,敏于实地,易于定型。 对通常对付迷你中国流,白方都会选择阻止对方连成片。顾留政的棋路与昨日一样,几乎是按部就班的前行。前一局车丞俊还对他新棋路很不适应,今日已经从容了起来,开始劫杀他的棋。显然休息这一日韩国棋士已经研究出破解顾留政爷爷棋的方法了。 他爷爷的棋并不是十分高明,被人抓住破绽也是很简单的。眼见顾留政又处在下风,大家不由得又替他捏了把汗。 夏徽听见旁边观战的人说:“这个车丞俊可真不愧是中国棋士杀手。这次参赛的五个中国棋士,三个是都败在他的手下,如果顾留政也败在他手上就有趣了!” 夏徽跳脚,“师兄才不会败!” 那人嗤笑,“形式都一边倒了,还不会败?” 夏徽气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被鲁雁和檀周拉住了,“好好看棋。” 夏徽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重新看向大屏幕。虽然现在看上去是车丞俊占据上风,但是这局棋实在太普通了,看起来像二三段棋士对局,没有一手令人惊叹的招式也就罢了,双方连个大模样都没有构筑起来。 很快就进入中盘厮杀阶段,这时顾留政开始反击了,在一系列的大飞逼、拆逼、碰,间不容发,猛扑上来。他的进攻迅猛而凌厉,大气磅礴,与方才那普通的招式完全不同,是他惯常的棋风,高贵华丽,俨然帝王之风。 车丞俊迅速搜寻着应对之策,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大家以为顾留政会持续攻击,一鼓作气取胜来着,没想到他忽然又慢了下来,淡定自若地等着车丞俊。车丞俊按其一惯风格,熟练的展开截杀。顾留政一手尖冲铿锵落在棋盘上,简洁有力,率先构筑了大模样。 车丞俊对本届参赛者的棋路都了若指掌,不紧不慢的应对。顾留政行棋也是慢条斯理的,原本杀气最浓的中盘博杀,竟被两人下出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去起时”的悠然。 大屏幕前夏徽霍然起身,盖院长与蒋著九段也惊愕地瞪大眼睛。而张鲁客栈里程弈白端着茶杯的手不住的颤抖,茶水溢出而不知。 旁人看不明白,可他们四个却清清楚楚,这棋——大有兰亭师兄的棋风! ——洒脱自得,独运神明。高蹈于红尘之上,臻于乘灵妙之境! 这是人们对兰亭师兄的评价。他一生短暂,留下的棋谱并不算多,但其中不乏天仙化人般令人赞叹的妙着。 然而仔细一看,这似乎又不完全是兰亭师兄的棋,它脱略形骸而规模宏远,似乎又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们还没有琢磨明白是什么回事,就发现棋盘之中已然焕然一新。不知不觉中,那些之前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棋子,竟然已化腐朽为神奇,起了关键的作用! 这时候大家才猛然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在布局,那些看似在车丞俊步步紧逼下落下的棋子,其实都别有用心。——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到这里胜负已经一目了然了,车丞俊投子认输后,国家队的成员反而淡定自若的,这时候当然要表现上国者宠辱不惊的气度了。简而言之,就是装的! 顾留政一出对局室就被媒体包围了,纷纷问他对于差点负于一个二段棋士,有什么感想。 这话简直是满满的恶意啊,顾留政淡然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等我真的输给二段棋士了,再告诉你们感想吧,在此之前你们可以采访下别人。” 这句话成功堵住日本媒体的嘴,之前许多日本女棋士不就输给尚在二段的夏徽手上么? 随后又采访了些关于棋局与车丞俊的看法,顾留政正色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像一个人工智能机。”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下,表情严肃地道,“如果将来人工智能开发了围棋这个领域,可能会是职业棋士最强劲的对手。” 顾留政最终获胜打破了所有的谣言,他依然站在棋坛的最高峰,笑傲群雄。 决赛过后便是颁奖典礼。男子组冠亚季军分别是顾留政、车丞俊、江青白。女子组冠亚季军分别是夏徽、小林茜子、云沫。 今年作为举办国的日本,仅仅小林茜子获得了女流亚军,因为脸上格外无光,颁奖典礼也举办的很缭草,但这并不影响国家队成员的热情。 颁发冠军奖杯时,两人一同上台领奖,顾留政手轻轻地揽着夏徽的腰,尽显呵护。 两人领了奖杯后发表感言,夏徽先发言,“第一次和师兄一起站在领奖台上,很开心,不过这仅仅只是开始!” 正文 chapter 072 心疼师兄 她并不是第一次取得世界比赛的胜利,十一岁时便获是世界青少年围棋少年组的冠军,前段时间又获得了三国擂台赛团体冠军,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的个人第一冠。 但小丫头并没有激动的泪流满面,轻轻松松地道:“感谢富士山杯颁给我这个奖,谢谢你们!”像是怕他们听不懂,还刻意换上蹩脚的日语,作出恭恭敬敬的模样,“阿里嘎多!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她每说一个“谢谢”日本棋士和主办方的脸就黑上三分,因为是举办方,所以每年参赛的日本棋士基数就大,男棋士却连一个奖杯也没有拿到,丢脸丢大发了,还要把奖金拱手送出去,能不窝火么。 顾留政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说道:“谢谢主办方,也感谢来自世界的棋士以及棋迷朋友,这场比赛很精彩,我们来年再战。”他揽过笑嘻嘻地夏徽,“在这里我也想宣布一个很个人的决定,除了陪她参加围棋混双赛外,我将不再与除她以外的任何女棋士手谈。” 他垂眸望向夏徽,眼瞳里是盛放不下的温柔,“从今以后,我顾留政只做你夏徽一个人的对手。” 夏小徽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用这1000万日元奖金买房子吧?把师兄藏起来!可是不知道够不够呢……” 盖院长见日本棋士与棋迷都要撸袖子上来干架了,赶紧给两人打手势,——低调点低调点啊喂! 至此顾留政蝉联四届富士山杯冠军,获得了个人世界第十冠,积分排名世界第一。 ——他的巅峰还不止于此。 颁奖典礼过后程弈白机智地开车来接他们,夏徽才没被顾留政的棋迷手撕。 回到张鲁的客栈后江青白就忍不住问,“为什么猜先你猜到后手?他的规律你不是很明白么?” 顾留政道:“车丞俊厉害在于他知道我们的棋路能见招拆招,但他不会下棋。让他执黑先行,主动出招他就不行了。” 大家恍然大悟,从一开始看着像是车丞俊截杀他,但其实对方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中。 夏徽也赶紧问,“师兄那是兰亭师兄的棋么?可怎么感觉又不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兰亭师兄留下的笔记。”他用下巴指了下程弈白,“我们这两天一起研究了下,有所启发,小用了一下。” 他没说得太细致,夏徽也没有多追问。 为期半个月的比赛终于结束了,大家都是累并快乐着。在张鲁的客栈蒙头大睡一日后,盖院长打算带他们去富士山看看樱花来着。 张鲁说:“你们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吧?日本女棋迷哭着喊着要找夏夏报夺夫之恨呢!还玩什么啊!这赶紧走吧,横扫了人家男女冠军还想观光?就不怕被人套麻袋毒打?毕竟是人家的地头做人要低调。” 于是在满国的怨气中,国家队成员麻溜地走了。 飞机上盖院长宣布放了他们三天假,到燕城也不用去棋院报道直接回自己家里。离开半个月,夏徽一直进屋就扑到自己的床上,动都不想动。顾留政将她推到浴室里,自己也回去洗漱,然后躺在床上。每一次国际大赛都是一场高强度的脑力运动,结束之后都需要好好的休整。 半醒半梦间感觉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仿佛初春刚盛|开的花,甜美可人,亦带着枝头青梅的青涩味。这气息如此的美妙,他忍不住深嗅,将脸埋在层层的花瓣之中,柔软的、芬芳的、香腻的,就仿佛……他深爱的女孩儿就在身侧。 他近乎沉沦地深吻着,情到深处无可渲泻甚至忍不住啃噬起来,知道这大概是梦,故而没有那么多的克制。 忽而花底传来一声嘤咛,柔柔弱弱的,像小猫的哀鸣。他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就见自己拥在怀里的不是花丛,而是心尖儿上的那个小丫头。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黑色的床单衬着少女白皙如玉的肌肤,完美的如艺术品。 顾留政忙扯过被子遮住她,转过头去深深的呼吸。他没有忽略刚才那一刻,夏徽眼里的惊怯。 夏徽缩到被窝里飞快地穿好睡衣,两手抓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他。刚才的师兄和平时有点不同,她一靠近就被搂到怀里,粗鲁地扯着她的睡衣。他的身子滚烫,手抚摸着她的身子又重又狠,咬她的时候还发出哼声。而且刚才他睁开眼的时候,那眼神……好像饿极了的狼,她有点害怕。 好半天顾留政才转过身来,他的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声音依旧沙哑,“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徽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做恶梦了……” 顾留政摸摸她的头,“刚才师兄吓到你的?” 夏徽眼神晃了晃,怯生生的点点头。 顾留政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抱歉!不过夏夏,刚才那些就是男朋友会对女朋友做的事情,也是会生小宝宝的事情。” 看到夏徽小脸雪白,忙说道:“别担心,这样还不能够生小宝宝。” 夏徽眼瞳转啊转,“那……那……”那怎样才会生小宝宝呢?可是她有些不敢问,今晚的师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她害羞。 她的小心思完全写在脸上,顾留政早就猜了出来,俯在她耳边小声的给她科普,夏徽的小脸红成苹果。 “下回不要再爬师兄的床了,你还太小,师兄不能欺负你。”接着苦笑起来,“但你也不能欺负师兄啊。” 夏徽委屈地道:“我哪有欺负师兄?” 顾留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没有么?”已经被他科普过的夏小徽猛然明白,那天晚上他出门前为何要将外套挂在手腕上了,果然是欺负了师兄啊! “那……那我回去睡了。” 顾留政替她掖了掖被子,“就在这睡吧,我再去洗个澡。” 等他再出来时,夏徽感觉到他身上一阵寒意,突然有点心疼师兄。她乖乖地躺着,没再钻到他怀里。顾留政倾身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 “师兄晚安。” 正文 chapter 073 我赔给你 虽说棋院放了三天假,但是顾留政只允许夏徽休息一天就送她到学校去了。这一学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夏徽去学校的天数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得清。 当她背着崭新的书包推开教室门的一刹那,五颜六色的彩带伴着尖惊声传来,她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赵丹和张露拉进教室,“欢迎世界冠军!”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和世界冠军离得这么近!喂喂,什么时候把奖杯带给我们看看啊!” “来来来!说说你夺得世界冠军之后有什么感想……”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夏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等上课铃声响了大家才从激动的氛围内走出来。第一节课结束语文老师就将她叫到办公室里,问她接下来如何分配时间,好安排各科老师给她补课巴啦巴啦的说了十分钟。 于是大家就看见他们的世界冠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办公室,一转眼蔫了巴唧地出来,深感语文老师之恐怖无人能敌。 晚上快放学的时候赵丹拿了个画册给她,“喏,这是你要的。” 夏徽打开画册,画稿上勾勒着少年的眉眼,每一桢都栩栩如生。只是她没像往日那样花痴,目光中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这是她拜托赵丹画的兰亭师兄与程弈白,以两人的照片和故事为参照,不需要艺术加工,便每成一副副画卷。 赵丹见她悲伤忍不住问,“你送他这个,会让他更加无法从过往中走出来。” 夏徽摇了摇头,“他决定不再下棋,就是不打算从过往中走出来了。” 见面时程弈白总会不经意的提到兰亭师兄,程北茶楼里种满了茉莉花,都说明他从未将兰亭师兄忘记,从未从过往中走出来。竟然当事人都走不出来,旁观的他们又何必顾忌呢? 赵丹又问,“你为什么要送他这个礼物呢?” “没有程弈白,可能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那年父亲和人赌棋输了,赔了一条胳膊去世,她一时冲动下向对方挑战。那时候她刚满十三岁,虽然在师父门下学了几年的棋,但也只是个小小的初段。那个对手虽是业余的,却有着职业五段的棋力。当时的她对战职业五段,必输无疑的。 她怀着一颗孤胆挑战,等冷静下来难免害怕。可她不敢去找留政师兄,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允许自己赌棋;另一方面是因他正在替自己给爸爸守灵,她不想在爸爸的遗体前软弱。她硬气地想大不了输了她陪他一起去见妈妈。 那天晚上她就躲在茶楼台阶边的拐角里,拿着根树枝默默地写写画画着,回忆着那人与爸爸的对局,寻找对方的缺点。正无头绪的时候,听一把带笑的声音说:“(7,十九)。” 她不由自主地将树枝点上去,茅塞顿开。过了许久回过神来,先看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再往上是两条大长腿。他微弯着腰看着她,比她还长的头发垂下来,眼里含着笑却遮不住其中的寂寥。 她仰头看着他,有点懵有点愣。 “小丫头,先陪我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他进茶楼的,菜饭端上来她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咕的叫。等她吃完时见程弈白的碗干干净净的,似乎根本没有吃。 他问她,“你要寻找破棋的方法吗?” 她一边擦着嘴一边连连点头。 “要破他的棋也不难,只要记着一招。”他们也不需要棋盘棋子,直接下起了盲棋。夏徽经他一指点,豁然开朗。等指点结束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你不是不下棋了么?” 程弈白的表情忽然沉寂了下来,半晌呐呐地道:“可你是他师妹啊。” 现在回想起来,夏徽还觉得鼻头有点发酸,“他为我误了向兰亭师兄许得诺,我便圆他一段痴梦。”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事情沉痛的连她都不敢回想。 夏徽打电话让顾留政不要来接她,自己打车到了程北茶楼。程弈白在教她下棋的那个雅室里,推开门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袭来。 茶楼里一年四季都盛|开着茉莉花,一茬谢了又买另一茬摆上,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雪白的、象征着你是我的生命的花儿。 夏徽将花册递给他,程弈白疑惑地接过,打开来一张明媚的笑容印入眼帘。画册上少年人眉眼如画、含笑如旧,他一时怔忡,良久指尖眷念地抚上那久违的容颜。 素指翻开一桢一桢,每一镜都画着他与兰亭的相知相逢…… 夏徽回到公寓时,顾留政正在厨房里做饭,油焖大虾的味道飘了出来,掺杂着温馨的味道。她悄悄地走到门口,见顾留政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笔直的大长腿、挺拨的身姿,穿着居家的休闲服,腰间系着围裙。 她再一次感觉到家的暖意,温馨的感觉令她鼻尖发酸,忍不住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聆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顾留政回头看了看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回来啦?饿不饿?饭马上就好了。” “师兄。” “嗯。” “我喜欢你。” 顾留政低笑起来,“傻丫头,我知道。” “很喜欢你!” 顾留政一边翻炒着虾,一边宠溺地回应,“嗯,师兄也喜欢你。” 夏徽收紧了胳膊,颤声道:“如果……如果那天我输了呢?” 她没有说哪一天,旁人是摸不着头绪的,可顾留政一下便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天,身子一僵,猛然转过身来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他的手臂那么用力,几乎将她捏得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剧烈的,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地震了。 他颤抖着说:“你输了,你也输得起。可我……输不起!……我把我的手给你当彩头……” 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笑容甜美而幸福,“师兄,我身无长物,只好把自己赔给你了。” 程弈白说:“那晚我遇见你并非机缘巧合,是顾留政央我来指点你,我并没有同意,他也没有强求转身走了。可是掩上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他眼角红了。——他为你哭了。” 正文 chapter 074 棋与生命 他又说:“你被逐出师门不知道该去哪儿的时候,也是他打电话给我,让我飞车过来接你,并带你拜入居幽棋院。鲁伯融九段是他精心为你挑选的老师,他的美学围棋冲淡平和、淡雅恬恰,可以化解你围棋之中的戾气。” “还有仲夏夜雪,也是他。” 他苦笑着,“一直以来,你都感谢错了人,可这个礼物我却想留下来。” 她说:“它本来就是你的,——你最珍视的人,而我也寻到了我最珍视的人。” 她打开弈城网站找到了仲夏夜雪,留言道:“那一年仲夏之弈,我要来了师兄的相思红豆,也把自己输给了她。此后这一生,他都是我最最不能忘怀、最最珍视的人。——我爱他。” ** 那晚程北茶楼里新换的茉莉花不约而同的盛放了,清香沁人心脾。夜深人静,茶楼里的客人陆陆续续的散了,程弈白依然坐在雅室内,一盏台灯、一卷画册、一个永夜,以及一个人的一生。 兰亭师兄的病其实早有端倪的,十七岁那年学校体检发现脑中有个肿瘤,后来检查是个良性的肿瘤。虽然如此,但脑子里长着肿瘤总像是埋了颗定时炸弹,医生建议早日切除。 只是那个肿瘤位置十分微妙,一但切除势必会影响智力。医生再三解释道:“虽说会影响智力,但也只是相对于你们这些天才来说的,只要你不想考清华北大,对学业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生活上就更不用说了,脑子会比正常人还好用些,但是下棋恐怕是不行了。” 围棋不仅需要大局观、棋感,还需要强大的算力。大局观、棋感的可以靠后天培养,但算力是完全要靠智力的,没有任何捷径。 兰亭师兄微笑着道:“谢谢医生,我会仔细考虑的。”一转眼就将之抛到脑后。后来医生又多次建议他,他每次都是这样微笑着回答,但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也是那时开始他放下矜持主动结识程弈白,同时参加各种比赛,接受各种人的挑战。他仿佛已经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想在生命走到尽头前,尽可能多的下棋。 那年冬天,他参加全国围甲的时候晕倒了,送到医院检查时,大脑里的肿瘤已经病变了。他们隐瞒了病情,对外只说是因为脑力消耗过度而晕倒。 从医院出来后,他没再继续参见加围甲,而是来杭城找程弈白。 从杭城回来他就开始住院化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很快就光了,只能戴着帽子。他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可笑容依旧灿烂,对围棋依然爱得执着。不用化疗的时候就拿着棋谱研究,专心致志的在本子上作着记录。 有一次师娘实在受不了了,夺过他的本子想要撕掉。他扯着她的衣袖仰头望着她。他的脸已经瘦得只有巴掌大了,尖尖的下巴衬得眼睛尤其的大。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师娘。母子相对静默了片刻,忽然间师娘崩溃的哭了起来,她张着嘴巴哀号、悲痛欲绝,一惯柔和的脸庞显得狰狞而恐怖。 夏徽在门缝里,看到兰亭师兄直愣愣地看着师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良久,他拿起那个本子。夏徽相信有一瞬间他是想要将这本子撕掉的,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悔与痛,也看到了他十指蓄上了力,将本子撕出一道缝来。 可最终他也没舍得将那本子撕裂,于是那绝望、那痛悔、那爱恨不甘都在一瞬间涌上了他的眼眸,他抱住了师娘低低的哀呜,泪如长河。 ——那是要了他生命的围棋呵! ——那是他爱如生命的围棋啊! 隔天夏徽再到医院的时候,兰亭师兄笑容依旧,仿佛昨天那个抱着母亲无望痛哭的少年并不是他。他的世界里没有爱恨不堪,也没有生离死别。 可是岁月并没有因为他爱笑而厚待他,死神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到隔年冬天,癌细胞已经完全扩散。 那一天燕城下起了大雪,只一夜间繁华的城市便红装素裹,粉雕玉砌。 他说:“我要去一趟杭州,我还没有和他下过棋。” 留政师兄问,“你不是早见过他了吗?” 他笑着说:“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和他下。”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大概是因为舍不得吧?仿佛和他下过棋后,这一生便没有什么是被期许的了。” 他们陪兰亭师兄一起来到了杭州,那一日西湖上也下起了雪。相比于燕城的雪,江南的雪是酥冷而湿润的,触手既化,清冷入骨。 他们在西湖上租了一艘画船,从船上望去西湖寒碧,四周却不像燕城那样一片萧瑟,青山犹碧,绿柳带翠。江南的冬不如北方的凛烈,但寒意却能像蛛丝细细的渗透到你的骨骼里。 兰亭师兄有些受不了地裹紧了羽绒服,“要是有暖宝宝就好了。” 程弈白还没有来,他们将船靠到岸上去,点点细雪落在湖面时,时有三五只残荷擎着一捧雪白。兰亭师兄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横笛来吹奏了起来。那调子温温软软的,缠绵悱恻却又有些孤寂,像闺阁女子想念丈夫的愁思。 不多时程弈白来了,怀里抱着一桠蛾黄的腊梅花,他径直上了船来,笑着对兰亭师兄说:“刚才我去摘梅花时,奶奶还问我,去年偷花的那个小贼怎么没有来。” 兰亭师兄笑着回道:“怕被她的狗咬。” “她那狗早就套上了,不用怕。”说着将腊梅放下,从口袋里拿出个暖宝宝来,“给你贴上?” 兰亭师兄眼睛亮晶晶的,“刚才还想要有个暖宝宝就好了,正好你就带来了,你是不是有顺风耳?” 程弈白替他将暖宝宝贴在背后,低笑着道:“顺风耳没有,大概只是有点心有灵犀。” 他们寒喧时夏徽与顾留政就默默地站在旁边,努力使自己变成透明人。师兄的时间如此的宝贵,他们不想占用分秒。 船家划起浆,画船往湖心亭方向划去,程弈白柔声地道:“刚才那曲子,再给吹一遍吧。” 正文 chapter 075 西湖十局 兰亭师兄横起笛子,清悠的笛声再次响起,这次少了些寂寥。伴着他的笛声,程弈白缓缓地聆唱起了歌词。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曲子结束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在棋盘前落座,旁边放着一盆茉莉花。这是被燕城的暖气熏开了,在江南的冷风里一吹,有些瑟瑟的,香气却清冷了些。 他们下得是十番棋,兰亭师兄是客因此被让执黑先行,但是在搏杀时双方却丝毫没有谦让,因为不拼尽全力,不光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至于棋局如何,那时候的夏徽完全没有能力去欣赏,便是顾留政也没有能力去评价。第一局兰亭师兄胜,第二局程弈白胜。棋逢对手,伯仲难分。一但一方超前了,另一方很快就追上来。两人就一直保持着平等的比分,直到第九局。 第九局出现了四劫循环,最终以和棋结束。 越下到最后兰亭师兄脸色越惨白,一年多的化疗已经透支的他的生命,可他的眼里却是明亮的。夏徽有种错觉,仿佛他就是空中漂浮的泡沫,虽然一碰就要破碎了,却固执地还散发着最后的光彩。 第十局开始时,他们已经在西湖湖心岛上停留了五天。 这一日天晴了,阳光穿过雪意照射了下来格外的明媚。西湖之上波光粼粼,浮金万点。环目过去,雷锋塔、苏堤、白堤、断桥、长桥都隐约可见。 断桥不断柔肠断;长桥不长情谊长。 兰亭师兄倚在回廊上问程弈白,“那首《菩萨蛮》是韦庄写的吧?” “嗯。” “其实我更喜欢他的《思帝乡》。”说着吟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程弈白打趣道:“难道这位小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兰亭师兄低笑了起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说得不就是我们么?一但选择了围棋,就一路走下去。纵然……纵然耗尽了生命,也不能羞、不可悔。” 夏徽看见程弈白听到这话的瞬间转过头去,眸光欲碎,眼角微红。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天,他也一直强颜欢笑。 她前一刻还在埋怨他:兰亭师兄病了你为什么也不去探望一下?为什么还让他拖着病躯来这里?为什么见兰亭师兄满脸病容你都不问候一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更知道兰亭师兄的骄傲。 你不愿告诉我,我便当什么都不知道。你来看我,我便披衣倒履相候;你邀我喝酒,我便醉笑陪公三万场;你邀我对局,我便拼尽全力、呕心沥血。 ——这就是知己。 第十局在沉默中开始,这是最后一局,他们仿佛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交手了,都没有保留,在激烈的对局中妙手频出,鬼斧神工。 这一局后来被棋坛上奉为精典,局中唐兰亭三妙手,程弈白巧妙应对,被称为古今无类。 然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一局没有结束。 再唐兰亭第三次使出妙手之后,忽然七窍流血,倒在棋盘之上……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他将他的一生都寄托在围棋上,纵然因它而失去生命,却也没有羞愧、没有后悔。 ——他最终,死在了棋盘上。 ** 富士山杯摘取冠军奖杯后,夏徽正式踏上了征途。接下来半年连续斩获世界围棋新秀赛冠军和韩国举办的首尔杯世界围棋公开赛冠军,成为世界史上最年轻的女子三冠王。 期间还参加了国内举办的名人战、国手战,并取得了头衔,小狼狗战无不胜的呼声越来越响。她在努力实现对留政师兄的承诺,努力斩获今年所有比赛的冠军。 不过近来顾留政出赛却越来越少,新秀赛因是男女混战,他做过承诺不与其它女子对局,因此没有参赛。首尔杯时也主动向棋院请辞,将机会让给江青白、檀周、鲁雁他们。他们也不负众望,各自捧回了奖杯。 不参赛的时候顾留政都在翻阅各种古谱、对局,然后像兰亭师兄一样记录在笔记本上。夏徽起初有些担心,兰亭师兄的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看着他这样默默的研究就觉得不安。顾留政对她这些想法简直哭笑不得,陪她一起去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小丫头才安心下来。 有时候程弈白也会过来与他讨论着,夏徽偶尔也在旁边听一些,知道他们是在研究一种新的布局,但似乎并不理想。夏徽倒没有特别为他着急,师父说过,想要独辟蹊径总是得花点心思的。 她倒是也想去帮帮忙,可是完全使不上劲儿。赛事一场接着一场,好不容易回家两天还没来得及与师兄腻歪腻歪,老师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追着赶着要她补课,都没见过这么认真负责的老师。 夏徽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向赵丹抱怨,“反正我是特长生啊,文化课差一点也不影响学校的升学率啊。” 赵丹说:“你啊图样图森破!咱们语文老师已经动员了各科的老师,要将你打造成学霸世界冠军,誓要把你送到清华北大!” 夏徽脚底一滑,直接给跪了。 晚上夏徽回到家躺在顾留政的怀里向他控诉,“现在的老师都这么尽职尽责吗?成绩又不能当饭吃。” 顾留政手指缠着她的长发绕啊绕,嘴角笑意盈盈。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夏徽觉得有些热,随手拿过茶几上一个本本子扇起来,翻开看看竟然是顾留政的硕士学位证书。她惊呆了,吃吃地问,“师兄,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顾留政漫不经心地道:“前不久。” “可你不是一直在研究新布局么?哪有时间啊?” “偶尔研究累了,想换换脑子,就去考了。” 夏徽听他云淡风清的样子,对他的崇拜又上了一个层次,“考硕士学位得好几年吧?平时也没见你看书啊?而且你连学校都没有去。” 顾留政笑起来,“你没有看到罢了。” 正文 chapter 076 学霸家族 夏徽想想他卧室里半书橱的专业书籍,觉得师兄大概是悄无声息努力型的。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对着手指,“那个……师兄,问你个事哈……就是那个你爸爸妈妈介不介意……娶个才高中毕业的儿媳妇进门?” 顾留政认真的思索了会儿,“我来给你介绍下我家人,我妈是燕大文学系硕士导师,我爸是数学家,我哥获得了双博士学位,我爷爷奶奶是……” 晚上夏徽哭唧唧地给赵丹打电话,“我可能真的要考清华北大。” “怎么?你突然意识到了知识能改变命运?” 夏徽哀嚎一声,“你不知道,我师兄他们一家学历有多变态!他妈妈是……” 赵丹听她嚎完,十二分认真地道:“夏夏,你可千万要努力,不然人家祖传三代的好基因就被你给祸害了,罪孽深重啊!” 夏徽抹着眼泪,“把你的语文笔记借给我吧,我要补语文。” “这都快期终考试了,临时抱佛脚有用?” 夏徽捶地,“不然怎么办?师兄过年要带我回家,万一他家人问起我的成绩,语文还没考及格多丢人啊!” 这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了,为了不断送顾家学霸的基因,夏徽和语文死磕上了。她专门找了个本子,把初一到高三所以语文书上的诗词古文全抄了一遍,生僻字都注释好,从头到尾的背一遍。光这样还是不行的,毕竟古诗词在考试中占的比例很小。重要的还是阅读理解和作文,为了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她又开始啃中外名著,外出比赛的时候都带着,一有闲暇就看,飞机上、火车上,那个勤奋劲都把盖院长他们吓住了,怕她因此影响了比赛,偷偷的把书藏起来。结果她又悠悠然的从包里拿出另一本看了起来。 比赛开始前十分钟还拿着书看,结果看得时间太长了,比赛的时候眼睛发涩,她就不停的眨啊眨,大家还以为她在打磕睡。 于是当日的围棋周刊就出现这样一则新闻,“小狼狗”夏徽磕睡败日本九段。 有的人被她这种行为圈粉,觉得高手就是高手,打着磕睡也能赢棋。有的则认为她太不认真了,对比赛的态度有问题,吵吵闹闹了起来。夏徽自己倒是没有在意,该下棋的时候就全心的下棋,该看书的时候就静心看书,两不耽误。 比赛结束后返回燕城,棋院派车来接他们并将所有人送回家。夏徽进入楼道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肚子顿时发出抗议的叫声。飞机上的饭菜很难吃,她中午几乎没有动,又懒得去棋院吃饭,疲惫地拖着行李回房,心想着要是师兄在就好了,可惜他今天学校有事。如果今晚他不回来的话,明天就去他学校找他。快十天没有见着他了呢,好想他! 边想着边摸来钥匙开门,刚推开一道白影就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撒欢。她惊喜地道:“棋子?你怎么回来了?”跑进屋里就看见顾留政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说,“饿了吧?洗手吃饭!” 忽然间满身的疲惫都消失了,她一把扑了过去抱着顾留政的脖子,无尾熊般地吊在他身上,“师兄!” 顾留政已经被她扑出经验来了,托住她的腿防止她摔下来,抱她到卫生间里,放到洗手台上,“洗手吃饭吧。” 夏徽抱着他的脖子不舍得撒手,“不是说学校有事吗?” 顾留政逗她,“不想见我?” “当然不是啦!我还想着明天去你学校给你惊喜呢!” 顾留政拿下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飞机上的饭虽然不好吃,可好歹也得吃不点,这样饿着肚子当心胃饿坏了。再不行下回上飞机前去机场买些零食带着。”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饭啊?” “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云沫他们是逢吃必拍型,飞机落地就吐槽午饭难吃,他一刷朋友圈就知道了。 夏徽惊讶地道:“师兄你不会是为了给我做饭专门从学校回来的吧?” 顾留政没有说话,将她手放在水龙头下冲走泡沫。夏徽仍坐在洗手台上,两手被他反别在背后,他身子贴着她,越过她的肩膀看水池。夏徽侧首看着他,俊朗的轮廓,挺直的笔梁,润泽的嘴唇散发着无声的诱惑,她情不自禁的凑过去亲吻上他的唇。 顾留政顿了下,随即抚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上来,化被动为主动。夏徽的手终于得了空闲,再次揽上他的脖子,手脚并用地缠着他,恨不得变成一株凌霄花,生生世世都缠着她的橡树。 直到夏徽的肚子咕咕的叫起来,顾留政才松开她。小姑娘的嘴唇被他吻得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樱桃。顾留政又忍不住在上面浅啄了下,这才抱着她回到饭桌前,盛了碗汤给她。 猪肝丝瓜汤,猪肝用淀粉糁了下,带着点淡淡的甜味,丝瓜清爽润嫩,飘荡着点点蛋花。夏徽一口气喝了小半碗,顾留政给她盛上米饭,不时替她夹菜。夏徽像六七岁小孩儿似的享受着他的服务。 棋子闻到饭菜的香味,围着两人脚下打转,顾留政给它倒了些狗粮,它才消停下来。 吃饱喝足后,夏徽打算表现一下替他涮碗。顾留政接过她的碗筷,“去歇着吧,我自己收拾。” 夏徽笑眯眯的,“师兄你真贤惠呀!” “去收拾收拾,晚上早点休息。” 夏徽于是提着行李上楼,棋子也屁巅儿屁巅儿的跟着她上去。一会儿顾留政洗完碗上来,便见她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个喜羊羊,下巴顶在羊头顶上。棋子蹲坐在她对面,乌溜溜的四只眼睛相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一人一狗表情神同步。 顾留政不禁笑起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也在地毯上坐下,夏徽就势一歪就枕在他腿上,棋子“飕”的一下跳到她胸口上,夏徽举起它挠它痒痒,棋子“呜呜”地乱叫。 傍晚的阳光透过纱窗射了进来,满床的向日葵金灿灿的,泛着温暖的色泽,顾留政忽然觉得生活也充满了温暖。 正文 chapter 077 岁月静好 夏徽拿了个礼盒给他,“送你的。” 顾留政要打开时被她拦住了,推着他出门,“哪有在人家面前打开礼物的?” 顾留政被他推出门,看着房门在背后“啪”得下关住,有点哭笑不得。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礼盒,是一条领带,还有一个粉色的信封。情书么?难怪那小丫头刚才脸红红的,不过以她那文笔,不知道这情书写成了什么样子。 顾留政饶有兴味地翻过信封,信封连接处印着一粉色的唇印。折开情书,小丫头的字不算好看,不过小巧圆润的,看起来娇憨可爱,似乎刻意练过花体字。 亲爱的师兄: 从七岁那年的仲夏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谢谢你和兰亭师兄发现了我,把我带到眉山棋院,你们是我的伯乐,也给了我安定的生活。那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有爸爸、有师父师娘、还有你和兰亭师兄。我从来没有被那么多人疼爱过,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公主。真的希望能那样一辈子下去…… 师兄把我赶出棋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被最后一个亲人抛弃了,我恨师兄,憋着一口气想要让你后悔。可当我再次来到燕城,看到师兄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最最想的是回到师兄的身边。 我爱师兄! 不知道从什么候开始的,想要一辈子和师兄在一起! 我想陪着师兄一起征战棋坛,做师兄一个人的对手,让师兄不再孤单。我想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师兄,也让师兄的一切都属于我。我要和师兄一辈子在一起,等将来我再长大些,还要给师兄生小宝宝!我会努力学习的,今年的语文一定会考及格的,不给师兄丢脸。也不会让我们将来的小宝是个小笨蛋。 师兄你要相信我哟!么么哒~~ 爱你的夏夏。 顾留政看到最后一句话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认认真真的将信读了两遍,又觉得有点小感动想荡漾,小丫头能写出这样的情书来,也真是不容易呢。 被感动了的顾留政晚上好好做了一顿大餐来犒劳夏徽,饭后他们带着棋子一起去散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回去后七点了,棋院明天放假,顾留政想着她辛苦了,也打算让她休息一天,陪她追追剧来着,却见她回去后就拿本书看起来。 顾留政端了沙拉过来,坐在她床边,叉了块沙拉送到她嘴边,“怎么突然这么认真起来了?” 夏徽嚼着水果委屈巴巴地说:“赵丹说让我千万要好好学习,不然坏了你家祖传的基因,罪孽深重。” 顾留政又喂了她一块草莓,“怎么又想起来写情书了?” “赵丹说写情书最可以练文笔的,情书写好了作文就好了啊。” 顾留政有点小醋,“你什么时候成了赵丹的小迷妹了?” 夏徽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口,“我是师兄的小迷妹,师兄是我的男神!一辈子的男神!” 顾留政觉得满足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爸妈不会太在意这些的。” 夏徽歪着头,“也真是奇怪,以前我一看到书就觉得晕乎乎的,现在竟然觉得书也很有意思。”得意洋洋地道,“我都能理解诗词了呢!” 顾留政饶有兴味地“哦”了声,歪在她的床上微笑着道:“说给师兄听听。” “前些天一直见不到师兄,就觉得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我这么喜欢师兄,以后肯定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不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么?” 顾留政赞赏地道:“有长进。”他穿着居家的衣服,这样闲散的靠着,那种慵懒自如的样子十分的勾人。 夏徽觉得心里“嘭嘭”地跳,她跪在床边上,从高处望着他,笑吟吟地道:“那师兄是不是得给点奖励?” 顾留政勾了勾她的下巴,“想要什么?” “师兄今晚陪我睡好不好?在我这里,我的床可舒服了。”她睡过师兄的床,师兄还没有睡过她的床呢。 顾留政看了看她的床,窄是窄了点,不过现在天还不是太热,拥挤一点也没有关怀,抱着自家的小丫头躲在花床下,还是很惬意的。 他勾着小丫头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答应你了。”合上她的书放在床头,替她揉着太阳穴,“休息一会儿,陪师兄说说话。” 两人就这次的比赛聊了起来,到八点半他照旧监督夏徽喝牛奶爬高。夏徽量了量自己的身高,依然没有长,沮丧地道:“都一年多了,每天喝牛奶一点郊果也没有,我大概是真的长不高了。” 顾留政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没关系,我低下头就行了。” “那我可不可以不喝牛奶了啊?反正也没有效果。” “你想不想长高?” 夏徽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想啊!” “想的话就坚持下来。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在可以长高的时候努力一把,否则将来想努力都没用了。” 夏徽觉得好有道理,于是接着爬高。洗完澡出躺在床上没一会儿,顾留政也穿着睡衣进来了,关了灯侧躺在她身边。夏小徽很快窝到他怀里,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腰。 床虽然小了些,可怀里抱着是喜欢的人,再挤也觉得幸福。 隔日早晨五点他醒了,夏徽也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喊道:“师兄~” “起来吗?” 她不舍地抱住他的腰撒娇,“再睡一会儿嘛。” 顾留政笑了笑,便又陪她躺着,忽然想到《诗经》里的一首诗: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妻子说:“公鸡已经叫了。”丈夫说:“天还没有亮,不信你看看,天上的启明星还在闪光。”鸟雀将要翱翔了,到芦苇荡里去射野鸭,射下来我做给你下酒菜,与你一起白头偕老。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感觉他们也像《诗经》里那对夫妻一样,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希望年年岁岁,每个早晨睁开眼来,怀里都有这个小丫头。 正文 chapter 078 古文情书 小丫头赖了会儿床也就爬起来了,跑完步后主动背起书包上学校。顾留政都诧异了,“不休息一天么?” 夏徽心有余悸地道:“我可不想再接语文老师的夺命电话了!” 顾留政送她到学校停稳车后拉住要下车的她,递了一封信给她。夏徽吃吃地道:“师兄,你……你……” 顾留政浅啄了下她的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兄给你的情书,要好好看。” 夏徽兴奋的小脸红通通的,“是!师兄!”一蹦一蹦地去教室了。 赵丹他们见她一大早心花怒放的,好奇地问,“我中了五百万了?” 夏徽神秘兮兮地一笑,将书包一放就迫不急待地打开情书。赵丹他们好奇地凑过来被她躲开了。才不要让他们看呢,万一师兄说了什么肉麻兮兮的话了怎么办! 赵丹他们失望地道:“重色轻友。” 结果还没到半分钟,夏徽转过身来。赵丹看她那沮丧的表情,疑惑地道:“难道留政师兄把你的语文成绩单当成情书了?” 夏徽垮着小脸哭兮兮地道:“我看不懂……” “啊?” 就见夏徽以头抢课桌,悲愤地道:“师兄他竟然用文言文来写情书!” 赵丹几个人很不厚道的笑起来,一致决定这回怎么着也不帮她。于是夏徽翻遍了字典、词典,花了一天的时候才弄明白那情书是什么意思。 夏夏吾爱,见字如晤。 昨日收汝信笺,虽言辞浅涩,字里行间亦见汝之真情,吾深感之。汝忆及昔年仲夏,深感岁月之倥偬。彼时汝尚在垂髫之龄,单挑棋坛众人,勇气实令吾与师兄惊艳。及尔赢棋,扬眉一笑,明眸皓齿犹胜三月春花。彼时于楼上惊鸿一瞥,便觉如食蜜糖,甜入心底。 此一路行来,岁月苛待,幸汝笑颜如旧,吾心甚慰。围棋于你我已是不可或缺,吾将共汝南征北战,亦将陪汝解甲归田,此心至死如丹。 能得汝相伴,三生有幸。愿时光长如此刻,能执子之手,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走到“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吾爱,陌上花开,可以缓缓归矣! 兄留政字。 从此以后,对夏徽来说,收到留师兄的情书就是一件痛苦而甜蜜的事情了。不过等多年以后,再拿出这些情书来看,就完完全全的是幸福了。也得益于这些情书,她的语文成绩成突飞猛进。 十一月国家棋院又在筹备三国擂台赛了,顾留政问夏徽,“今年的擂台赛你要不要参加?” 夏徽枕在他膝盖上看着高考必考名著,漫不经心地道:“听师兄的。” 顾留政捏着她耳坠轻轻地揉啊揉,“那就甭参加了,去年一竿清台已经是最大的荣誉,今年怎么也不会超了,把机会留给云沫贾苏他们更好。” “嗯。” 这也是国家队成员敬佩顾留政的原因之一,作为队长,他总是留足够的机会给队员们,并不抢占他们的风头。 “去年生日过得缭草,今年师兄好好给你过一个。” 夏徽点头,“都听师兄的。” 顾留政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就变成小哈巴狗了,你的主见呢?” 夏徽一本正经地道:“张露说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小媳妇,首先得听老公的话。老公说什么都是正确的,老公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顾留政无奈地敲了下她的头,“歪理邪说!那哪是贤良淑德的小媳妇啊,分明是贤良淑德的小保姆。” 夏徽丢了书爬起来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那师兄你想要什么样的小媳妇呢?” 顾留政环住她的腰,少女的腰肢不盈一握,软得令人心醉。他倾身将她压在沙发上,吻住她水嫩的唇,“你这样的就行了,我的小媳妇儿。” 夏徽很快就被她吻得软成一滩春水,发出细细的嘤咛,飘飘然地想着师兄的吻技越来越高超的。 其实张露的原话是这样的,你要把他调教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好老公,老婆说什么都是正确的,老婆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可到夏小徽这个迷妹嘴里完全就变了。 今年夏徽生日这天是工作日,又赶上三国擂台赛,所以赵丹和鲁雁他们都没法来参加生日会,顾留政便打算周六再请他们,生日当天则带夏徽出去过。 去哪里夏徽没有问,只是一大早被顾留政叫起来,然后他开着车她躺在后座上补眠。等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往车窗外一看,漫山遍野枫林如醉,清霜洒落下来格外美丽。 她惊喜地问,“师兄,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一朋友在这山上建了个山庄,我们去住一晚。” 不一会儿就到了,顾留政的朋友也是位青年才俊,边寒喧着边带他们进山庄,然后说:“我就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了,有什么需求直管说,别客气。” 顾留政谢了,先带夏徽去吃了早餐,然后带她到山庄过逛逛。这山庄有点类似农家院的形式,山庄外僻了几块地,种着蔬菜、果树,养着鸡鸭鱼等,吃的东西都是这里种的。 棋子第一次亲近大自然,乐得四处撒欢子。夏徽收起绳索由得它到处跑,跟着顾留政漫步。 果林里的果子差不多已经采完了,只剩下柿子了,被霜一打红彤彤的,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几只鸟雀蹲在枝头上啄食。夏徽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我听说鸟啄的果实肯定特别甜,师兄,我们也摘几个柿子吧!” 柿子都熟透了,一摇树枝就掉下来摔得稀碎。吓得棋子汪汪的叫,一会儿又好奇的跑过去嗅嗅。 这里也没有梯子,夏小徽跃跃欲试,“师兄,我爬树去摘吧?” 棋子已经忘记了它的天性,抱着树杆准备爬树,奈何它腿短,扑腾两下就摔下来,沾了一身的柿子顿时变成只小花狗。 反正晚上也会给它洗澡,顾留政就由着它撒欢了,到树林里找了根枝来做成钩子。打不下来的柿子都在最上头,有了钩子也还差一点距离。 正文 chapter 079 温泉共浴 让夏徽爬树他是不放心的,自己爬又太重了些,树枝肯定承受不了。于是他蹲了下来,让夏徽骑在他肩膀上,双手撑着她的腿缓缓地站起来。 夏徽用树枝勾下一枝树桠,挑了几个熟了摘下来。怕他累着了赶紧下来,顾留政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夏徽小的时候没少这样骑在他肩膀上,偶尔兴起的时候,他还张开着她的两小只胳膊喊道“飞喽”,她就能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从七岁到十八岁,十一年的光景。她凝望着他道:“师兄,这世上除了爸爸,你是陪我最久的人。” 顾留政捧着柿子没法拥抱她,就俯身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傻丫头,我会是陪你最久的那个。以前是你师兄、现在是你男朋友、将你是你丈夫,等你老了,我就是你的老伴,我们会手牵着手一起老去。” 夏徽倾身抱住他的腰,“怎么办师兄?每过一天我就更爱你一分。” 顾留政俯首含住她的唇,“我爱你,一如你爱我。” 下午两人去泡温泉,温泉是露天的,建在半山腰上,四周皆是枫叶,偶尔几片红色的叶子飘落下来,霜气经水一蒸便化了。棋子兴奋地在枫叶上打滚,时时不追着飘舞的枫叶跑。 顾留政换好泳衣出来,见夏徽泡在温泉里,氤氲的水汽萦绕着她,片片枫叶徐徐落下,恍若画卷。他目光一滞,呼吸便乱了,踏进温泉池中向她走去。 她靠在温泉壁上,池水未没入她肩膀,落出漂亮的锁骨来。她穿着白色的泳衣,被水一泡伏贴在身上,显出玲珑的身段来。纤腰楚楚不盈一握,肩膀清削,优美的天鹅颈,胸前…… 夏徽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有点窘迫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觉得自己的胸似乎真的太小了些,张露说男生都喜欢胸大的,师兄会不会嫌弃我啊? 顾留政解了浴袍放在一边,走到夏徽的身边。夏徽偷瞄了他一眼,脸顿时红成小苹果,感觉池里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男性的身体,那是隐秘的、羞涩的、禁忌的感觉涌上来,令她心跳加速。 只是偷偷的瞄一眼,可他那盘阔的肩膀、细韧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以及被浴裤包裹着的……她不敢细想,感觉嗓子有点干。 顾留政在她旁边坐下,手臂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往里坐些,别冻着。” 冬天泡露天温泉,就好像夏天开着空调盖着被子睡觉,越冷才越能感觉到暖。四周枫叶如火,零零星星的几片叶子洒落下来,犹带着清霜的寒意。 夏徽肩膀露在水面上本来有些冷的,被他轻轻一抚,却好似被烫着了似的,不禁瑟缩了下。顾留政觉察到了,凑到她耳边低问道:“冷么?” 金玉之质的声音染上了点暗哑,别是一番勾人的韵味。夏徽情不自禁地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祼着的胸膛飞快的移开目光,连眼角都有些发烫。 她以前只是觉得很喜欢很喜欢师兄,偶尔这种喜欢的情绪无法渲泄的时候,就像咬一咬他的手提,咬一咬他的唇,可现在她……她忽然想……咬一咬他的身子,触碰他……他最隐秘的地方……她想起那天晚上师兄压着她剥去她的睡衣,那时候她紧张而惶恐,可现在……她想再和师兄那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突然触碰到身体上的某个按钮,陌生的情潮开始汹涌澎湃。 顾留政将她的种种表情都收入眼底,也不禁心旌荡漾了起来。他是故意的,他的小丫头对这些完全陌生,他要慢慢地教她。首先要教她喜欢与爱是不同的,最根本的区别就是肉|欲。他认定了他的小丫头,要与她共度一生,故而先得唤醒她的肉|欲,让她对自己的身体也产生渴望。 他迟早要带她一起品尝禁果,可在这之前,他要让她知道禁果很好吃,让她垂涎。 顾留政的目的达到了,就见好就收。丫头虽然成年了,但离法定结婚年纪还差两年,他不急,可徐徐图之。 从温泉里出来夏徽身体有些发软,可能是泡得时间长了些。顾留政见她步履虚浮,将她打横抱起来。离开温泉后她就裹上了浴巾,虽则如此在户还是觉得冷,不禁缩到顾留政的怀里,闻到师兄身上男性的气息,心跳又乱了起来。 顾留政将她抱到房间里,房间装饰的颇有田园野趣,用树枝点缀的灯饰,木头装饰的桌椅,床四周铺着纯白色的绒毛地毯,白色的纱随意地垂地在面,十分的雅致。 房间里暖气很足,进来便不冷了。顾留政将她放在桌椅上,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今天就十八岁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 夏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还有什么渴望的,便摇了摇头。不过她知道师兄肯定已经为她准备好礼物了。 顾留政将她头发吹干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夏徽。 不会又是文言文情书吧?今晚这么美好的时光她不想啃古文啊!她犹犹豫豫地打开,看到是本户口薄,疑惑地问,“师兄,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顾留政笑着说:“打开看看。” 夏徽打开户口薄,发现竟是她自己的,再仔细一看,讶然地道:“这是我的户口薄,可我的监护人怎么会是你?” “当年你爸爸去世之前,就指定了我做你的监护人。” “那时候你也才十九岁啊!” “已经成年了,就可以做你的监护人了。” 她之前还疑惑当初她打算转学到燕城的时候,顾留政为什么会到学校,现在倒是说得通了,转学是需要监护人同意的。 顾留政蹲在她面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目光诚挚地道:“到今天你就满十八岁了,不再需要我这个监护人了。我把我的户口薄送给你,夏夏,两年以后你愿不愿意移到这本户口薄上来,作为我妻子的身份?” 正文 chapter 080 小童养媳 夏徽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愿意!我一辈子都是师兄的!” 她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盲目的、没有主见的,他就是她的信仰! 顾留政将她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肌肤,如视珍宝。他等待着他的小姑娘如花儿一般绽放,虽然焦渴,却因为珍视而格外有耐心。 晚上顾留政就带她去吃晚餐,都是山庄里种的蔬菜,鲜美又营养。夏徽点了道鲫鱼豆腐汤,顾留政疑惑,“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鲫鱼么?” 小时候有一次夏徽吃鲫鱼卡住了,喝醋吞米饭都不管用,后来去医院里拿出来的。从那以后她吃鱼就只吃刺少的了。 夏徽吱吱唔唔的不肯说话,被顾留政追问下才犹犹豫豫地道:“那个……张露说……鲫鱼汤丰……丰胸……她嫂子喝了胸就变大了。” 顾留政:“……”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乖,这样就很好,师兄不追求大胸。”他家小丫头傻得令他心疼,都不舍得告诉她哺乳期喝鲫鱼汤是为了奶水更充足一些。 夏徽小脸涨得通红,不过语文学渣的她竟奇异的理解了他的话,不追求大胸,就是说虽然他不会刻意去追求,但还是喜欢的啊。她沮丧地想果然张露说得没错,男生都喜欢大胸的姑娘。 他们临回去的时候,顾留政还是带了几条野生的鲫鱼回去,丰胸不可以,但是可以补脑啊。过几天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放了好几盒酒醪。他问了问度娘,发现酒醪有丰胸的作用,不禁苦笑了起来。女为悦已者容,他家小丫头倒真是学到精髓了。 周六顾留政又为夏徽补办了个生日,邀请她的同学和棋院同事聚会。随后就到了期末考试了,夏徽全心全意的复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这样临时抱佛脚倒还真有点用,语文竟然上百了。夏小徽拿着语文卷子给他看,撑着脑袋笑眯眯的,就差没来一条尾巴摇啊摇的了。 顾留政被她逗乐了,“考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夏徽低着头对对手指,犹犹豫豫地道:“可不可以……要求……师兄陪睡?” 顾留政心头一窒,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倾身压住她,将她吻成一滩春水。他想大概自己是忍不到洞房花烛夜了…… 考完试后春节也快到了,顾留政答应带夏徽回家过年,又不放心师娘一个人。左右为难时,师娘打电话给他,“你带夏夏回去吧,今年小程陪我过年。” 顾留政打电话向程弈白致谢后,才放心带夏徽回家。 出发前一天晚上夏徽竟然百年难得一遇的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倒水。这时顾留政房间的门打开了,他似乎是被她吵醒的,有些睡眼朦胧,“睡不着么?” “有点。” 他牵着她到自己房间,掀开被子,“我陪你睡。”在她旁边躺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夏徽靠在他胸前口聆听着他的心跳,还是有点睡不着,戳了戳他的胸口,“师兄,你爸妈会喜欢我吗?都说婆媳关系特别难相处,如果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很喜欢你。” “她会不会觉得我笨啊?你们一家人都是高知,我高中都没有毕业。” “你智商162。” “那她会不会嫌弃我矮啊?你一米八二,我才一米五八,师娘都说女孩子至少要一米六的。” “我们这是最萌身高差。” “那如果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跟我一样矮怎么办?” “不会的。” “我买的东西他们会喜欢吗?你奶奶会不会……” 顾留政无奈地倾身过去,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直吻得夏徽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为止。隔日一早顾留政就带着夏徽准备的打包小包回家了,春节期间堵车,足足开了一天才到。然后夏徽看到车停在一栋豪华别墅前惊呆了,突然感觉自己买的礼物好像有些拿不出手。 车才刚停稳三个人便迎了出来,居中的一位白发苍苍,戴着老花镜,面容和蔼可亲。搀着她左手的是位五十来岁的妇人,长裙搭配着白色的针织衫,戴着眼镜,看起来优雅又理性。搀着她右手的是位三十岁不到的年青人,长相斯文,举止间透着书卷的气息,是顾留政的哥哥顾廷政。 “妈,奶奶,哥。”顾留政迎上去搀住老太太的胳膊,还没来得及介绍夏徽,顾太太就惊喜地道,“可算是见到这小丫头了,把我盼得哟!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坐车累不累啊?” 夏徽羞涩地垂下眸,“奶奶好,阿姨好,哥哥好。不冷也不累。” 顾奶奶欢喜地拉着她的手,又是拍又是摸的,“哎哟的我大孙女,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的小心肝想死奶奶喽~瞧这小模样越来越水灵了,小宝贝儿,奶奶疼!奶奶疼!” 夏徽被她这热情弄得有点小懵,心想我怎么就成了大孙女了呀? 顾留政小声地说:“我奶奶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养个女孩儿,可是我们家男丁兴亡,三姑六婆家都没一个女孩儿。我有次跟她说师父收了个小师妹,她就一厢情愿地把你当成她孙女了。” 夏徽听得瞠目结舌,顾奶奶拉着她的手心啊肝啊肉的唤了一大通,喊得顾廷政都听不下去了,说道:“奶奶,先进屋去吧,外面风大,别把你的小心肝儿吹凉了。” 顾奶奶就牵着她往进屋走,一边问道:“吃了没有?饿不饿?想吃什么让你妈给你做。” “谢谢奶奶。” 说了大半天才想起自家的孙子,于是又拉住顾留政问,“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了没有?” 顾太太说:“妈,你又糊涂了,留政不是说了,夏夏就是她女朋友么?” “夏夏是哪个?” “你手里牵的就是。” 顾奶奶看看顾留政又看看夏徽,茫然地问,“我大孙女和我大孙子?” “是您干孙女,没有血亲的,还是从小养到大的。” 顾奶奶恍然大悟,“哦——童养媳!” 顾留政忍俊不禁,还真是童养媳,这小丫头可不就是他从七岁养到现在的么? 正文 chapter 081 元宵佳节 顾奶奶又转向顾廷政,“你看看弟弟都知道养媳妇了,你也得抓紧呀抓紧呀。你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都能去打酱油了……” 顾廷政无奈地看了眼顾留政,觉得弟弟带女朋友回来是坑自己的。 夏徽随大家进门竟看到客厅里摆着她的照片,还不止一张,有七八岁的,有十二三岁的,相框都有些旧了。顾太太笑呵呵地说:“这都是留政拍的呢。我家老太太逢人就拿着照片说,这我大孙女……” 夏徽相信师兄没有骗她,老太太确实是喜欢她的,这样她就轻松多了。晚上顾爸爸回来了,看到她也十分的喜欢,让她不用拘束把这当家。 吃完饭后顾爸爸问,“明年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减少比赛。” “读博呢?” “已经在准备。” 夏徽惊愕地看了眼他,然后羞愧地埋下了头。 顾爸爸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问道:“定了?” 顾留政握住夏徽的手,“定了,也不会改变。” 夏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猛然抬起头来,方才还怯懦懦的小鹌鹑,一瞬间变成威风凛凛的小狼狗,目光十分坚定。 顾爸爸点点头,“既然确定了,就不能再想三想四了。你年纪大些,要知道心疼自己的媳妇!” “我会像您学习的。” 他难得嘴甜一回,弄得顾爸爸都不好意思起来,看了自家媳妇儿一眼,顾妈妈回应他一个幸福的笑容。旁边的顾廷政觉得弟弟弟媳秀恩爱也就罢了,爸妈老夫老妻了还秀恩爱,真是不拿单身狗当汪! 顾妈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啊?你年纪可不小了。” “等夏夏到法定年纪了,我们就结!” “还有两年,那时候你也二十六岁了,不早了。” 夏徽猛然想起那次在师娘那里吃饭,师娘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说等到二十六岁,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确定要娶自己了么?一时又像吃了大把的棉花糖,甜齁了。 顾爸爸说道:“职业棋士这条路也并不是那么好走,再过几年你大了,精力脑力算力都不如现在了,棋力肯定也会下降,再想赢得比赛恐怕就难了。职业棋士如果拿不到奖金的话,光顾国家给的工资在大城市生活也就马马虎虎,你还得多为将来打算打算。养家糊口这种事还是得男人担起来,技多不压身,学位有总比没有好。” “是。” 夏徽想我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啊,觉得高中不毕业在棋坛上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眼界!唉,从此以后和成绩单死磕上吧,不然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抬头。 这个春节夏徽过得很不错,简直就被当成小公主养着。春节后走亲访友,但凡来了客人顾奶奶就拉着她的手介绍,这我孙媳妇儿,我家的童养媳…… 正月十四他们就返回燕城,晚上才到家。第二天一早就去师娘家,师娘打开门迎他们进来,喜笑颜开地道:“这么早就赶回来了?怎么也不陪奶奶过十五呢?” 夏徽说:“想吃师娘做的元宵啊。” 师娘笑道:“过个年把小嘴给过甜了,小脸也吃圆了。” 夏徽对着镜子照照,好像是圆润了些,要不要少吃些呢?顾留政在她耳边低声说:“圆点好,我喜欢圆脸的姑娘。” 于是夏徽就把节食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回头见程弈白裹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都惊呆了,吃吃地问,“师兄,现在的男生都这么贤惠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顾留政失笑。不过显然程弈白的手艺没有留政师兄的那么好,本着新手上路,多多关照的原则,夏徽还是吃了两碗米饭。 晚上四人守着电视看元宵晚会,听着外面鞭炮声烟花声,师娘的身影也没有那么孤独了。 正月十六正式开学,夏徽终于不再三大打鱼两天晒网了,认认真真的上起学来,课间还拿着世界名著读,这让赵丹他们大跌眼镜。她只好将顾爸爸的话复述了一遍,同学们对她深表同情,决定齐心协力祝她攻课语文难关。 年后顾留政也开始读博,时常去学校,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棋院,研究他的新布局。这一年棋坛上倒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像顾留政在富士山杯颁奖时所说,人类果然研究出了人工智能围棋——阿尔法狗,已经有很多职业棋士输给了它。国际棋坛打算举办一场世界围棋锦标赛,邀请世界一流的棋士来对战阿尔法狗。 世锦赛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富士山杯倒是打响了。 自去年富士山杯摘冠后,顾留政就没有参加过比赛,媒体对此猜测纷纷,认为他已江郎才尽,正在走下坡路。顾留政一直未回应,这次他主动申请参加富士山杯,令媒体兴奋。 他现在对冠军倒没有太多的执念,只是觉得只要是日本主办的比赛,奖杯就一定要抢过来。夏徽更是磨掌擦拳,准备再与师兄一起领奖杯。 今年程弈白虽然没有陪他们过来,但是提前知会了他朋友,张鲁在机场接了他们,直接就拉回他的客舍,让他们住在这里,省得在别人的地盘上,说话练棋都不方便。 盖院长欣然答应,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拿出套汉服来。这一年来盖院长将他的品味已经修练到超凡脱俗的境地了,他老人家最近迷上了追仙侠剧,你看这张小凡变成鬼厉后同款妖娆黑红服装就明白了。啊!他还别出心裁的买了纹身贴,说是贴在眉间更有感觉些。 唯一赶得上潮流的夏徽小声嘀咕着,“我隐约记得鬼厉脸上好像没有红疤。” 盖院长怒了,“你似不似傻?什么红疤?那是封印!鬼厉又是什么鬼,人家分明是cos百里屠苏!” 那“娇羞”的一声“人家”成功的收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众棋士一致决定,为了给院长买药,向着冠军的奖金冲冲冲! 比赛规则依照去年,不少棋士对是老对手了,没有黑马跳出,比赛按部就班的进行,倒没有向去年那样令人意外了。 正文 chapter 082 谁敢来战 夏徽原以为能再度与师兄站在领奖台上的,可惜天不遂人愿,比赛到第三轮时顾妈妈忽然来电话,说顾奶奶生病了,很严重,让他赶紧回来。老太太今年已经快八十了,这一病可能就缓不过来了,顾留政不得不放弃比赛,乘当天的飞机回去。 夏徽本来也想一起回去的,被顾留政拦住了。男棋士这边他走了江青白、鲁雁、檀周他们有可能夺冠。女棋士这边已经进入半决赛,夏徽、郑颂娥对阵小林茜子和秋月弦。两人沉寂一年后再次杀来,来势汹汹。夏徽如果弃赛了,今年女子组将无所斩获。 夏徽心急如焚,可在国家荣誉面前,她也只能听组织的安排,静下心来比赛。好在比赛开始前,顾留政打电话来了,说奶奶已经缓过来了,并拍了张照片给她。 夏徽放下心来,安心比赛。 夏徽成功卫冕,小林茜子亚军,郑颂娥季军。男子组江青白取代顾留政成为本届冠军,鲁雁否极泰来,意外的获得了亚军,车丞俊季军。 这一届富士山杯同样大有斩获,颁将典礼定在全部比赛结束后一日,当晚他们在客店里待着无聊,鲁雁提意去附近的棋社看看。 夏徽小时候看日本动漫,知道日本有很多棋社,和程弈白家的茶楼相似,她早就好奇了,被鲁雁一说还真起了兴致,便邀大家一起去。 盖院长和蒋著九段年纪大了,虽说没有赛加比赛,但是给他们指导也耗费了不少心力,精力跟不上就没有去,交待江青白多看着他们些,便回去休息了。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上,他们还是很谨慎的,观棋不语。棋社里的人多半都在讨论着本届富士山杯的战局。夏徽他们听不太懂日语,就只默默的观战。 这时二楼上有人讲汉语,在满是日语的棋院里格外醒耳,夏徽还敏锐地听到了“唐兰亭”三个字,于是走了上去。 那两个日本人对坐在棋盘前,棋盘上摆的正是兰亭师兄与程弈白西湖十局里的最后一局。左边那人道:“……这一手也马马虎虎,破解起来并不难。” 右边人应喝,“比起因彻吐血局,他们这一局简直不值一提。唐兰亭的妙手也不过而而,完全比不上丈和三妙手。” 两人的谈话是有典故的,本因坊丈和和赤星因彻都是日本古代有名的棋士。日本古代的围棋制度和现代不同,同一时代只有一个九段,又被称为名人。拥有名人头衔就相当于棋坛霸主,享有着特权和俸禄。为我争夺名人这个头衔展开了许多血泪争。 丈和因彻这局也是因为如此,彼时因彻虽是七段,实力已是八段。在他老师的推动下向丈和挑战,丈和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也顽强抵抗。 那一场比赛精彩绝伦,最后丈和连续使出三次妙手,被得因彻油尽灯枯,一口血喷了出来,两个月后就因肺结核病亡。因此那一局又称为因彻吐血之局。 左边那人又道:“唐兰亭是因为脑癌死的,没有那局他一样会死。中国人将他吹得神乎其神的,不过是想效仿我们大日本。” 夏徽闻言勃然大怒,就冲上去时被江青白按住了肩膀,“这是在别人的地头上,别惹事儿,给你师兄惹麻烦。” 夏徽想想也是,他们现在代表着国家来参赛,是得以国家荣誉为先,暂且忍下这口恶气。 结果那两人还不知好歹地说:“这么烂的一局实在算不上精典,我们来下完吧。”然后两人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续起来,夏徽听着两人大放阙词,还以为有点水平呢,结果两人连业余段位都排不上,好好的一盘棋被他们糟蹋的,简直就像在珠玉上糊了坨狗屎。 连江青白都觉得不忍直视,夏徽更是忍无可忍,夏徽挣开他的手,几乎拍着棋盘道:“你们两个狗屁不通的也敢在这里大放阙词,别玷污了我师兄的围棋!” “八嘎!哪来的小姑娘在这里胡说八道?” 左边人道:“哦,你是唐兰亭的师妹,和你师兄一样,棋下得也不怎么样。” “下得不怎么样也比你们好,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有什么不敢?” “好!如果你们输了,就要向我师兄道歉,并大喊三声——我狗屁不通,愧为棋士!” “如果你输了,就要在这面墙上写上,——唐兰亭狗屁不通,愧为棋士!” 夏徽怒,“我自己的比赛,为什么要牵连到师兄?” 那人反驳道:“你不就是为你师兄才来挑战的吗?” 夏徽冷笑起来,“既然要写,那就都写!那块墙壁我卖下来,谁输了就在上面上面署名,承认自己狗屁不通,愧为棋士!” 日本棋士有些迟疑,夏徽讥嘲道:“怎么?又敢做不敢当么?这还真是你们民族的本色!” 她这嘲讽调一起,整个棋社里的人都愤怒起来,很多人已经认出他们的身份,一想到连续两年富士山杯日本棋士都无所斩获,顿时觉得脸被打得“啪啪”直响,恼羞成怒纷纷上来挑战。 江青白见事情闹大了,忙打电话给盖院长,他手机响着却没有人接,情急之下只好给顾留政打电话,也只有他才能管得住这小狼狗。 顾留政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江青白简断扼要地说明了原由,电话那端一时沉默,然后听他说:“把电话给夏夏。” 夏徽已经准备对坐了,闻言接过电话,听了一句打开免提。此时满棋院的人都关注着她,见她动作不由得屏住呼吸,顾留政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夏徽七段,即刻起你不再是国家队成员,所做所为也不代表国家棋院。” 他这是将夏徽逐出国家队了!国家队成员没想到他竟这样做,不禁看向夏徽,怕她伤心。江青白准备阻止,还没拿起电话又听顾留政道:“你是眉山棋院第十六代院长唐虞山九段内弟子,所作所为皆代表着眉山棋院,作为新一任眉山棋院院长,我将对你的一切行为负责。棋院第二十七条规定:凡辱我棋院及先人者,众弟子必与之战,不胜无归!” 夏徽铿然应声,“是!院长!”她走长二楼之上,小小的脸一派冷肃,剑眉飞扬,尚显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凡辱我棋院及先人者,众弟子必与之战,不胜无归!——我不需要你们承认自己无能,我要你们在这里写上眉山棋院名不虚传!唐兰亭名不虚传!谁敢来战?” 正文 chapter 083 兰亭残局 一整夜棋社没有打烊,愤怒的日本棋士一个接一个的上,夏徽板着一张脸聚精会神的下着棋,每一局都鲜血淋漓,杀气四溢。国家队的队员们像骑士一样守在她身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棋盘。 棋社背后那面墙壁从一片雪白,到墨迹斑斑,皆是“名不虚传”这个成语。 一夜通宵夏徽渐渐有些熬不住了,鲁雁又端了一杯超浓的咖啡给她。她还没有喝,听到外面忽起喧哗声,似乎有直升飞机螺旋桨轰隆隆响的声音,接着在刺耳的尖叫声中,有人从人群中走来。他穿着一身黑白色的棋服,棋服上绣着“眉山棋院”样字,流海梳了起来,露出冷峻锋锐的眉眼。他在破晓的阳光中大步走来,挺拨的身姿,笔直的大长腿,俊美无暇的面容,仿佛电视剧里的慢镜头。 他走到夏徽的面前,递了套棋服给她,“穿上棋服,师兄与你并肩作战!” 夏徽睡意顿时跑到九霄云外,精神抖擞地道:“是!师兄!” 顾留政转身环视整个棋院,眼神全不似以往的谦逊有礼,目光冷锐倨傲,犹如帝王俯视众生,“有不服我眉山棋院者,皆可来战,我师兄妹二人奉陪到底!” 这一夜鏖战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日本,此时这小小的棋社里已不光光是业余棋士,还有日本职业棋坛和从各国前来的职业棋士。他们被顾留政这么一扫,皆被挑起了斗志。 眼前这个是世界棋坛第一人,与他交手败了是正常,胜了是荣耀,谁不愿意一试?战火重新拉开! 众人的目光几乎都没师兄妹二人吸引,极少有人注意到还有个人与顾留政一起过来,——程弈白。他的目光落到墙壁上,熟悉的名字令他心头蓦然一痛。 两个日本人续的棋局还摆在那里,好好的一盘棋被下成这样,真正懂棋的人都会心痛,就像一块美玉蒙尘。 他静静地坐在棋盘前,拣回日本人下得棋子,将那局残谱恢复成原状,望着它出神。棋社里没有一点声息,所有人都屏神静气地关注着棋局,气氛沉默而紧张,刀兵声喑哑。 只有他的空间里,气氛是静谧而悲伤的。 这是他与兰亭的最后一局,是残局。 当日兰亭血溅棋盘,他也未好到那里去,耗尽心血,精神大伤,卧床三月不起。他也曾想要续完这一局,给一个圆满的落幕,可每每一拿起,便想起当日种种,心绪难平,悲恸不已。 没有人知道兰亭住院之时,他曾去看过他。 那个下午,他看见兰亭抱着棋盘、棋子、棋谱与他的笔记本,在医院花园里盛、开的紫薇花树下坐了很久很久,然后悄悄地将它们埋在花树下,转身而去。 他站在花园的另一端,看见兰亭的脊背挺得很直,走得义无反顾,他想他大约是真的要放弃围棋了。就当要转过花丛的时候,兰亭的身子一弯,忽然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埋下了头。他看见他的肩膀轻轻的抽搐,无声无息的哭泣。 他最终还是没有从花丛里走出来,因为知道那个爱笑的少年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哭泣。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少年一边流着泪,一边将埋下去的东西挖了出来,悄悄地抱回了病房。 傍晚夏夏他们来看他的时候,他微笑着,仿佛刚才抱着膝盖默默流泪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他那短暂的一生为棋而生,因棋而死,他对围棋并非无怨无悔。而正因为有悔有恨,才让他这个人更加真实。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残局就是残局,由谁来续都不完美。那怕是他,那怕他几乎已经将他的棋融入到骨子里,——失去了那个人永生永世都注定了残缺。 夏徽与顾留政在棋社里接受各国棋士的挑战,三日三夜,未尝一败。背后那一面白墙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终于结束后,夏徽对那两人说:“你们连我师兄的棋局都看不懂,还在这里大放阙词,真是可笑!想要把棋下好,先得学会敬畏,请你们以后不要再玷污我师兄的棋局了!” 程弈白却淡淡地道:“无所谓的。” 夏徽惊讶地看着他。 程弈白莞尔,“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后来忽然明白,无论被蒙上多少尘土,珠玉永远是珠玉。几百年来续写《红楼梦》的人那么多,又有谁承认那是真正结局呢?——残缺的东西自有它的美感,勉强凑出来的完美才是不完美。” 结束之后国家队成员在张鲁的客栈里睡得昏天暗地,迷迷糊糊中听到巨大的声响,她一瞬间还以为地震了,仓皇地趴起来,看到顾留政也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 张鲁一把拉住她,“小姑奶奶,你还在睡!出大事了!” 夏徽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地震了么?” “大地没震,棋坛震了!”说着拿出手机给他们看,许多棋迷围着日本棋院拉横幅,抗议他们无能,被人一竿清台、连续五年无所斩获,骂他们浪费税纳人的血汗钱。 夏徽没心没肺地道:“这是国足的待遇啊!” “网上有很多人在骂你呢!” 夏徽不在意地道:“骂就骂呗,我又听不到。”顾留政和她公布恋情的时候,她就把评论关了,省得看那些情敌整天叫嚣。 顾留政倒没有她那么乐观,本是一场战争私战,最后上升到世界级的战争大家都始料未及。不过这事儿只是导火索,真正令棋迷们不满的是日本棋坛近几年的没落,几乎没有拿到什么世界性比赛的冠军。 因为那场比赛吸引了半个棋坛,富士山颁奖礼都延后了,被棋迷们一围又耽误了好几天,不过最后还是举行了。夏徽再次荣获1000万日元奖金,果然说到做到卖下那面墙壁。 颁奖典礼结束时主办方致辞,“富士山杯已经举办到第五十届了,感谢世界各国的棋士陪伴我们走过了半个世纪的旅程,谢谢。最近这几年由于集团生意萧条,资金不景气,经董事会与棋院一致决定,取缔富士山杯世界围棋职业联赛,这是最后一届富士山杯。” 一时间满座哗然。 正文 chapter 084 禁赛两年 富士山杯是日本唯一一个世界型的大赛,突然宣布取缔令所有棋士愕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资金不景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日本棋坛的没落,连续五年未斩获冠军,去年男子前三都未入,丢了整个国家的脸。出资出钱举办了比赛,自己国家未有斩获,让别人领了奖金,这种事一年两年可以,坚持五年已是极限了。 有时候有心是玄妙的,明明知道真正的原因,却还会将它怪罪于导火索身上,顾留政、夏徽,包括那两名棋士就成了攻击的对象。 他们领完奖后就回到张鲁的客栈里闭门不出,等明日和大家一起乘飞机回去。当晚又被张鲁粗暴的敲门声给震醒了,“出大事了!” “棋院又被围了?” “比那还严重,那人剖腹自杀了!” “什么?!” 张鲁递给他们报纸又打开手机,一张照片猛然印入眼帘,那名棋士腹部插着把刀倒在墙壁,血溅到白色墙壁上,触目惊心! 夏徽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有摔下来,脸色苍白如雪! 顾留政与夏徽被请到警局里去,所幸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他是剖腹自杀。棋迷们将取消比赛的原因都归到他们身上,认为若不是他侮辱唐兰亭,便不会使得整个棋坛受辱。他因为承受不了攻击,负罪感太重,而选择自杀。 最后由国家棋院出面,将顾留政和夏徽保出来,乘直升机直接回国。 当晚盖院长他们乘最近的趟航班离开日本,在机场被日本棋迷们围攻。还好张鲁早有防备,给他们请了保镖,否则后果如何还真不敢说。 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离开日本而得到平息,从来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易。这件事被媒体夸大其词、混淆视听,引起世界棋坛的高度关注,日方强烈要求给出个说话法。 ** 对面那个人似乎挺老的,比爸爸还要大,他的肩膀耷拉着显得很沮丧。忽然他拿起旁边的砍刀,一刀向自己的手砍去,血猛然喷了出来,溅到她的眼睛里,刹时间满世界都是一片血红! 夏徽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失率,夜是漆黑的,可她眼前仍是一片血红。 “夏夏。”顾留政也醒了,手抚在她身上感觉到睡衣上汗浸浸的,小肩膀不停地发抖。他心疼地将她揽到怀里,“又做恶梦了?” 夏徽表情一片迷茫,没有回应他。 从知道那人剖腹的消息后,她就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时常半夜惊醒,不是梦到那个剖腹的人,便是梦到当年砍掉手的那个人。 顾留政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当年她靠着失去父亲的仇恨,凭着一份孤狠,砍了那人的手臂,那是一种孩童似的残忍,因为不懂而不知道敬畏。 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明白了生命,她或许在某个瞬间为当年的事愧疚,但是因为她的父亲也死了,她只是一个复仇者,并不会受到良心的拷问。 谁也没想到那人会剖腹自杀,连顾留政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都愧疚不已,何况夏徽?当年的血与如今的血混在一起,成了她生命中的魔障。 顾留政紧紧地揽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安抚她。夏徽闭着眼睛,颤抖的睫毛透露了她的不安。顾留政有些担心,她已经两个月没有碰棋子了,如果破不了这个魔障……如果破不了,她的小丫头的围棋生涯会就此葬送! 他绝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早晨顾留政送夏徽去学校,下车前吻了吻她的额头,“夏夏,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你要是不愿意下棋,我们便不下;不愿意上学,我们也不上,你永远是师兄的宝贝。” “我会好好上学。” 顾留政看着她进入校门了,才调转车头去了棋院。 这两个月来两方棋院一直就此时争论着,日方要给个说话,严惩顾留政、夏徽,中方自然是不肯的。因事情未能落定,顾留政与夏徽也被暂时禁止参加任何比赛。 顾留政到了盖院长办公室,见国家队的队员都围在门外,门内盖院长正在施展他的狮吼神功,“……这绝不行!两年对一个巅峰时期的棋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这是要毁了他!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顾留政听他粗鲁地摔了电话,敲了敲门。盖院长说了声“进来”,看见门们众人,槽心地撸了把光头,“瞧瞧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给我惹得事儿,真是愁得我头都秃了。挑战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了吧!” 蒋著九段心想: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把我吵醒,非要拉着我伪装成老头老太太去观战。 顾留政问,“方才是总局领导的电话?” “那群老东西就知道瞎哔哔,他们又不懂棋,在那里混吃等死就好了,瞎指挥个啥!还上升到民族大义,我呸!南京大屠杀的什么他们怎么不用民族大义去说教小日本,娘西皮!” “他们想让我停赛两年?” 盖院长一拍桌子,“扯他娘的!停什么赛!都杵在外面干吗?进来商量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蒋著九段道:“停赛这事大概不是日本一方推动的,如果留政能下去,有太多人得益。”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如果能少一个顾留政这样强劲的对手,谁不开心呢? “他们打算怎么处置夏夏?” “和你一样,停赛两年,取消职业棋士的资格。” 顾留政神情冷峻地道:“取消资格可以,停赛绝不行!她正处于上升阶段,停赛两年相当于断送了她的围棋生涯!” “禁赛两年对你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蒋著九段道,“只是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日方叫嚣,韩方扇风点火,国际棋坛施压,不给个交待也说不过去。” 盖院长刚才脾气发得大,但也知道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想要毫发无伤地保下他们两个几乎是没有可能的,都是他的爱将,让他舍弃谁他都不愿意。 顾留政沉吟了会儿道:“我停赛两年。” 正文 chapter 085 归来再战 “什么?!” 大家皆惊愕地看着他。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是棋士最巅峰的时期。在巅峰时期被禁赛两年,等两年后再复出,棋力退化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从此再与冠军无缘! “当日在棋社里我就表明了,我们所做所为与国家队无关,仅是代表眉山棋院。我是眉山棋院院长,夏徽是眉山派弟子,她所作所为都是听从我的指示,她犯了错,也该由我这个院长承担。” 盖院长郑重地道:“留政,你可要想清楚啊!” 顾留政诚恳地望着他,“我禁赛两年,但请院长一定要保住夏夏,是不是职业棋士无所谓,但一定要保留她参赛的资格!” “队长,你要三思啊!” “留政大哥,你是不是得问问夏夏的意思?” 蒋著九段也道:“禁赛两年对她重要,对你更重要。她还年轻,就算禁赛两年,依然有走上巅峰的机会,可你……你就不一定了。” “请大家相信我!”他又对盖院长道,“院长,请你相信我。” 盖院长道:“你是我的得力干将,我当然相信你!” “请院长帮我保住夏夏,两年后我会再回来。” 盖院长坚定地道:“保不住她我这院长也不用干了!” 哄哄闹闹一场最终以顾留政禁赛两年,夏徽取消职业棋士名誉而落下帷幕。结果公布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棋士高兴的睡不着觉。 国际棋坛又恢复了平静,这期间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也打响了。这是一场人工智能对战人脑的比赛,世界各国一流的职业棋士与人工智能围棋阿尔法狗对战。 可惜结果惨败!全世界的棋士对阿尔法狗进行车轮战,却没有一局胜利! 之前那场闹剧突然就变成了哑剧,挤掉了一个高手又如何?现在出来了人工智能,所有人都胜不了。面对棋迷们对职业棋士的置疑,有人甚至想要是顾留政夏徽也来参赛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和我们一样被打脸。完全忘了刚公布结果的时候他们暗喜的心情了。 夏徽是从赵丹那里得知顾留政被禁赛两年的,从日本回来后她没有摸棋子,也没有关注棋团里的任何事。看到消息后她逃课回棋院,看到顾留政正在收拾自己的棋具。 “师兄!” 她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出现在棋院了,大家看到她又开心又担心。 顾留政表情如常地道:“来啦,帮我把这些书拿着。” 夏徽夺过他怀里的棋盘放回原位,“祸是我闯的,处罚也该由我承担!我去找院长!” 顾留政抓住她的胳膊,揽过她的腰,“夏夏!你听我说。” 夏徽激动地道:“我不想什么时候都躲在师兄背后,让师兄替我承担责任!我要和师兄站在同等的位置上,我已经成年了,我做的事情我可以负责!” 顾留政沉下脸来,“所以你都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打算的吗?” 夏徽沉默了下来,顾留政带她到队长办公室里,关上门后问,“你还记得兰亭师兄留下的笔记吗?” 夏徽点点头,“兰亭师兄再研究一种新的流派,上次对战车丞俊的时候我小试了一下,实战效果不错,现在程弈白正在尝试。” “师兄要和他一起研究吗?” 顾留政摇了摇头,“那是属于他和兰亭师兄的,我不打算插手,我想尝试一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她一直知道顾留政在琢磨新的东西,有时候晚上很晚才睡,但顾留政没有和她多说,她自己也觉得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就没有多问。 “研究新东西总是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还要考博,本来就没有打算参赛,所以禁不禁赛对我没什么关系。但你不一样,你要趁这两年,真真正正地踏到棋坛的巅峰上来!”他摸了摸夏徽的头,“那时候,师兄再回来,陪你一起站在巅峰上,好不好?” “好。” 他们从办公室里出来,国家队队员都聚在门口,神情有些失落。顾留政向大家笑了笑,“两年后我会再回来,这期间你们拿奖杯可不能手软。” 江青白道:“你只是离开棋院,不是离开围棋,这两年也不可以懈怠,否则等你重新回来的时候,这个巅峰就会被我们占领。” 他扫向众人,“等我归来再战!” 顾留政离开棋院后就回到学校为读博作准备,夏徽也恢复了正常生活,半日在学校上课,半日在棋院练习。她倒是重新拿起棋子了,只是两个月没下棋,她棋力下降的厉害,行棋踌躇,完全没有以前小狼狗的风范。 她虽然重新回来了,但是心理障碍没破,就像宝剑生绣,锋锐不再。 盖院长觉得心都要操碎了,好不容易舍弃一个保下一个,保下来的还钻进了牛角尖,这让他老人家怎么开解哟。 这天晚上顾留政因为学校有事没能来接她,夏徽与赵丹张露一起放学,忽然闻见有烤玉米的味道,张露馋虫被勾了起来,拉着他们过去买。 她是个话多的女孩儿,边卖红薯边和他聊了起来,“大叔,以前怎么没见着你在这一块卖烤玉米啊?” “我也是最近刚到这边来,冬天买烤薯,夏天卖烤玉米。”他艰难地将烤玉米装进袋子里,张露看见他的手,口无遮拦地道,“你的手……” 夏徽被她声音吸引,也望过去,那只手……她眼神移到那人脸上,身子倏然僵硬,面色发白地看着他,惊惧、愧疚、仇恨、害怕,种种情绪都堆积在脸上。 那人看到她也突然僵硬了,半晌说一句,“是你。” 张露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赵丹是听过夏徽的故事的,看看那男人的手忽然明白过来,拉着夏徽就往后退,防备地看着男人。 没想到他却低下头来,继续干自己的活,“你都长这么大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要是想报仇,我还是会奉陪。” 男人嗤笑了起来,“我赢了你,砍下你一只手又有什么用?你赢了我砍下我一直手又有什么用?我的手回不来,你爸爸也活不过来。” 正文 chapter 086 涅槃重生 夏徽一时无语。 男人自嘲地笑起来,“说到底我和他本来没有仇恨,却因为一场赌局,他输掉了性命,我输掉了我的手。——小姑娘,你不能学你爸和我,围棋除了要有杀伐之气,还要有一颗仁心。不留余地的围棋,最终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 夏徽有些错愕地盯着他,忽然想到上次与留政师兄共同打败日本挑衅者后,鲁老师单独与她说的一句话:“《孙子兵法》讲了三十六计,到最后却劝人止兵革,止兵革的目的是减少杀戮。围棋也和兵法一样,纵然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也不要忘记心存仁念。” 她怔怔地立在那儿,听那人念叨着,“幸好,我领悟的及时,没像你父亲一样死在棋盘上。” 她想起了众人对父亲的评价,一生好浪战,非大败即大胜,每一盘都惊心动魄,血气淋漓。他的棋就像一个死士闯入敌人的阵营,要么斩尽敌人,活着归来;要么被敌人所杀,尸首无归。 棋和人一样,围棋里的杀气就是他胸中的戾气,他最终和他的棋一样,不留余地,没有退路。 “小姑娘,永远要记得留一念仁心,不要赶尽杀绝。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珍视的人。” 为了我珍视的人么?夏徽想到了顾留政,师兄为了她被禁赛两年。她沉默良久,说“谢谢”,然后又说“对不起”。 有时候突破瓶颈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夏徽重新回到棋坛上,仿若涅槃的凤凰,她的棋依然锋锐,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浓厚的血腥之气了。 她终于寻到了程暮秋和鲁伯融老师口中的最后一样东西,——仁。 那天赵丹和张露收到了顾留政的短信,仅有两个字,谢谢。 ** 时光倥偬,转眼两年已到。 七月两年一届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又如期举行,阿尔法狗研发公司以丰厚的奖金邀请世界顶尖的棋士挑战阿尔法狗,但两年来无论是快棋慢棋,车轮战还是团队战,始终没有人挑战成功。 这一年的世锦赛又一次以人类的失败而告终,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人类无法战胜人工智能几乎已经成了共识。 举办方宣布比赛结束时,对局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把清冷而带着金玉之质的声音道:“我来试试。” 夏徽倏然回头,看到一人穿着青白相间的汉服而来,衣襟上绣着国家棋院的标志,风鼓起他的衣袂,飘然若谪仙临世。 他也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里一派旖旎声色,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容颜! “师兄!” 顾留政手指轻轻地落在她颊边,抚摸着久违的容颜,然后转向主办方,“我来向阿尔法狗挑战。” 主办方低声交流了一下,说道:“好!你曾经是世界棋坛的第一人,不知道两年以后你还是不是第一,请你开始吧。” 顾留政坐在电脑前,众人迅速地围到大屏幕前观战。与阿尔法狗的对战比当年和车丞俊更加艰难,它的系统里储存着三百万局棋谱,囊括古今中外,这是人脑永远也无法达到了。 顾留执黑先行,以错小目开局,阿尔法狗以二连星应对。随后顾留政选择先占据实地,尽量让阿尔法狗走外势,而后寻找机会从中央突破对手。 他这两步选择很对,随后两人在下方展开第一次对攻,这时阿尔法狗系统竟然出现了计算漏洞,白棋亏损很大。顾留政占据优势强手连出,加厚中央势力,意图突破对方防线。但他进攻的过于急燥,让阿尔法狗寻着机会在外面围起了很大的白空。形势骤然转换,黑棋上方委屈求活。 随后顾留政进入长考。他与阿尔法狗下得是慢棋,每局九个小时,有足够的时间细细思量每一步。这一次长考几乎一个小时,但观战的人没有一个舍得离开。 夏徽站在她身后,看着他虽然是对着电脑下棋,脊背依然挺直,劲瘦的腰身,宽阔的肩膀,比当年更有男子气概,她近乎沉迷。 随后顾留政从左下方对出手,对白棋大空进行了浸消。他这一系列棋走得顽强而刚烈,成功的扭转了形势。棋局进入收官阶段,阿尔法狗利用其强大的计算力,在左下方进行转换,一口气提了黑棋5子。顾留政吃了大亏,但并未气馁,趁机率领附近的友军打入白棋阵营。而后双方凭借顽强的毅力严防死守,你争我夺,最终黑棋以半目险胜! 这是两年来人类第一次战胜阿尔法狗,大家出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一局赢得实在侥幸。若非前期阿尔法狗计算漏洞,顾留政也必输无疑。 棋局结束后,主办方邀请顾留政以三番棋的形势再下两局,并承诺将奖金番两番。 丰厚的奖金虽然令人垂涎,但是大家并不建议他再战。无论是不是侥幸,这一局胜了便是人类战胜了阿尔法狗。但如果改成三番棋的话,后面的两局输了,这场比赛也就输了。输了不仅仅是无法得到第一局的奖金,更是证明人类无法战胜阿尔法狗。鉴于此,大家一致觉得应该见好就收。 顾留政问夏徽,“你觉得呢?” 夏徽痴痴地望着他,“师兄想战我们便战!” 顾留政摸摸她的脸颊,“那便战吧。” 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顾留政到他们所住的酒店里歇息,一进门夏徽便跳起来抱住他脖子,无尾熊般吊在他身上。顾留政托着她的臀部,将她压在门上狠狠的亲吻,灼烫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夏徽感觉心跳如小鹿乱撞。 两人忘情的拥吻着,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唇与唇的相贴似乎填平漫长的离别。直到快窒息了顾留政才松开她,额头抵着额头静静地凝望着彼此,目光缠绵。 夏徽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痴痴地凝望着他。分开这么久,顾留政似乎黑了点,这两年来他不仅要跟着导师四处走做课题,还要去寻找隐居的前辈讨教棋艺,四处奔波,身材倒似硬朗些,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觉得心跳就有点控制不住。顾留政一手托着她,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又瘦了?好不容易养回的肉又没了。” 夏徽怕掉下来,双腿紧紧地环着他的腰,瓮声瓮气地道:“终于明白什么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正文 chapter 087 阿尔法狗 顾留政笑了起来,又吻上她的唇,含糊着道:“引用的不错,师兄也想你,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两人缠绵悱恻地拥吻着,直到夏徽肚子咕咕的响起来,顾留政才放开她,这才想起从下午比赛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有吃饭。这一天紧张的比赛下来,他们也不想折腾就叫了客房服务。吃完饭后夏徽不想影响他明日的比赛,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顾留政拉着她的手,“今晚别走了。” 夏徽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拘促地扯着衣角,“你……你不是说……不让我随便……爬你的床么?”她已经是大学生了,寝室里的女生时常会聊些和男朋友的那些事儿,她懂了些,因此格外的羞涩。 顾留政从背后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颈侧,沙哑的声音呢喃着道:“师兄想你。” 夏徽的呼吸都乱了,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顾留政才从飞机上下来便赶到赛场,又连续下了近八个小时的棋,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洗完澡后躺在床上不想动。夏徽从浴室里出来他已经睡着了,她俯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轻手轻脚地窝在他臂弯里睡了。 顾留政半醒半梦间闻到她的气息,想要睁开眼来又实在困得不行,环抱着她安心入眠。 早上四点半他醒来,见小丫头趴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口水流到他睡衣上,湿了一小块。顾留政轻轻移了移肩膀,小丫头很快又缠上来,撒娇似的蹭了蹭。 有些情愫汹涌而来,顾留政望着睡得一脸无辜的小丫头,有些哭笑不得,狼狈地去浴室冲澡,觉得自己简直比柳下惠都柳下惠。 等他洗完澡夏徽也醒来,睡眼惺忪地坐在床头,见他出来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怀里,“师兄。” “去洗漱吧,一会儿跑步。” 夏徽抱着他不肯撒手。小丫头还是这么依恋他,顾留政觉得心里好似吃了甜蜜饯,带她到浴室里。夏徽刚才在外面听到哗哗的水声,进来却没有一点热汽,疑惑地问,“师兄你一大早用冷水洗澡?”问完就反应过来为什么,顿时小脸绯红。 顾留政无奈地苦笑,咬了咬她的耳坠,“谁让有个小丫头总是欺负我呢。” 夏徽忙挤着牙膏刷牙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心想明明昨晚是你要求我留下的,而且……我……我又没有要你……忍着…… 顾留政从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肩膀上,低吟着道:“我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这两年没有他在身边,她依然进步飞快。去年七月,她参加了全国智运会,斩获了围棋组女子快棋、混合双人赛、女子团队赛三枚金牌,将她能够参加的所有项目的金牌全都揽在手中。 九月,参加了韩国举办的首尔杯,她因为没有职业棋士的身份,从预赛开始,一直杀入决赛,并夺得世界冠军!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预选赛杀出并获得世界冠军的棋士。 十一月,参加全国围甲,与江青白、鲁雁、檀周、时颖五人代表燕城队荣获冠军。 今年三月,参加棋圣战,获得棋圣头衔。她就像一柄宝剑,所向无敌。这一系列的战绩令人叹为观止,也当之无愧的步入的棋坛的顶峰。 她说:“可是没有师兄陪伴的征途,斩获了再多的奖杯,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师兄,你还会再离开么?” 顾留政郑重地承诺,“不会了!” 他们一起到楼下跑步,吃完早餐后顾留政研究对战方法,夏徽也在一边看棋谱。 这两年他们都过得紧张而忙碌,顾留政不仅要考博士写论文,还时常有跟导师研究课题外出。同时他也没有放弃围棋,翻阅大量棋谱,并前往全国各地向棋坛前辈请教。他们虽然已经老了,棋力算力都不在巅峰时期,但是阅力与见识远在年轻棋士之上,经他们指点获益匪浅。 他不在燕城,夏徽就搬到学校宿舍去,一来安全,二来也可以节省时间多学习。 在爱情的催使下,她开始死磕语文。真正用心后,发现语文也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比如以前她读“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觉得一个大男人写这种诗娘们儿兮兮的,现在想到师兄和自己,觉得这诗写得真特么好啊。以前读“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觉得写诗的人数学肯定是语文老师教的,现在每天念着师兄,如隔三秋真是太短了,三十秋才对! 情窍一开,那些文字里的感情竟然都明白了过来。作文也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语文成绩突飞猛进,其他科也很快的追了上来。高考前三个月又狠狠的努了把劲儿,终于成功的跨过了燕师大的录取线,成为顾留政的学妹。 她看向坐在晨光里的那个男人,觉得再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只要有师兄在身旁! 十点钟第二局开始,这一局顾留政执白后行。只是这一盘没上盘那么幸运,中盘失利,输了一局。 大家皆哀声叹气,对最后一局也很不看好。甚至有人私下里嘀咕,他们这些人打了这么久也没能赢一局,他赢一局就该知足,这就是不听好人言的下场。 夏徽也有点替顾留政紧张,她也与阿尔法狗交过手,知道它的厉害。不过看顾留政从容自若的样子,还是相信他能够赢的。 第三局顾留政执黑先行,但是他并没有采取固有的布局,反而一上来就走星位。 观战的人皆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眼花了,擦擦眼睛,再一看确实是星位没有错,疑惑地看向旁边人,然后就撞到同样疑惑的眼神,——难道是他手滑下错了地方? 星位非边非角也不是天元,即不利于实地也不利于进军中腹,从来没见哪个人一上来就走星位的。 就在众人猜测不已的时候,顾留政的第二子又落在黑子对角的星位上。满座哗然,“这是搞什么?手滑也不能滑两次吧?” “他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开玩笑也不能开到国际赛场上吧?” 连江青白都忍不住问夏徽,“他这是怎么了?” 正文 chapter 088 巅峰归来 夏徽也摇摇头,但是她表情却十分沉着。国家队队员们只能继续看下去。 顾留政连走两处星位后,落子(3,十)之后,阿尔法狗一手拆,黑棋尖,下法灵活多变,与他以往的风格倒是有些不同。 大家怀着好奇的心看下去,棋盘上的节奏十分的紧凑,阿尔法狗机智应战,一手并使得十分巧妙。顾留政灵活转入角部开始扳,步步紧逼,这样好战的他倒十分少见。 他急于进攻很容易就留下了破绽,阿尔法狗利用他的弱点开始设下圈套。顾留政如跳便落入它的圈套中,它便会大刀阔斧一路追杀,令顾留政陷入苦战之中。 顾留政自然是不会上当的,一手靠,凑近白棋龙头,竟意图截断白棋大龙,这一步走得相当刚烈可怕。面对他的突发难,阿尔法狗只能老实补厚,在左上角扩大实地。但是黑棋拐后,白棋明显的吃亏,左边数子几乎作废,它刚才设下的圈套反倒成了自己的负担。 方才还对顾留政表现怀疑的人,看到这里又对他升起希望来,说不定他凭着不同寻常的走法真的能胜了阿尔法狗呢?自然也有人希望他输的,觉得要丢脸大家一起丢,你赢了不更显得我们无能吗? 顾留政浑然不管他们这些人的想法,专心致志的下棋。阿尔法狗在短暂的停留后,使出了一招妙手,吃掉黑棋的筋,随后几手亦与之紧密相连,巧妙地断开白棋的气筋,形势很快就逆转了过来。它根本不给顾留政喘息的机会,猛烈进攻。 在它一连串的强手之下,黑棋弃子跳出,白棋逼,黑棋挂角,在被白棋吃掉两子之后,黑棋右空被破,形势更加危急。 这时阿尔法狗又出现了计算上的疏漏,黑棋只需断上去,便能够连吃白棋十几子。然而面对如此的诱惑,顾留政行棋却慢了下来。 大家也屏住了呼吸,阿尔法狗不是第一次出现疏漏,第一局顾留政便是利用这个疏漏侥幸获胜。这一次他还会这么走运么?这个疏漏太明显了,会不会是陷阱呢? 在短暂的长考之后,顾留政选择放弃这个机会,灵活转身。机会稍纵即逝,阿尔法狗很快的补上了疏漏,重新开始进攻。 观众的人不由哀叹一声,“错过了唯一一次致胜的机会!” 夏徽面色沉静地望着棋局,她相信顾留政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刚才那个绝对是陷阱。可是到现在她也没有看出阿尔法狗打算怎么利用那个陷阱。 顾留政虽避开了那个陷阱,但是形势依然对他很不利。他顽强抵抗,却被阿尔法狗步步紧逼,毫无喘息之机。 很快就到了中盘,如果顾留政不能扭转局势,将再一次败于阿尔法狗手里。但是大家都知道扭转局势的希望渺茫。 阿尔法狗的算力远胜于人类,想要制胜只能靠巧妙的布局。可是顾留政避开它的陷阱之后,便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方,自顾尚且无暇,哪还有时间布局? 败局似乎已定! 然而顾留政依然没有气馁,顽强不屈地抵抗着。两人在边角之地逐次展开了战斗,一番抢攻之后,阿尔法狗倏然停下来了。这时观战的人赫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局势竟然悄悄的起了变化。顾留政利用它方才设下的陷阱,弃子转换,顽强打劫,竟然造出一个缓三气劫,硬生生地击垮了阿尔法狗。 而起着最最关键作用的,竟然是他下在星位上的两颗棋子! 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阿尔法狗投子认输,久久回不过神来。当初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开局,竟然在关键时刻化腐朽为神奇!顾留政步步为营、从容算计,中盘的战斗力和大局观都令他们叹为观止! 直到顾留政从对局室里出来,他们还觉得不可思议,良久一涌而上七嘴八舌的询问,简直比记者还要积极。 “你那是什么打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狗屁不通的打法也能赢?阿尔法狗是要疯了吧?” “这是你新创的布局么?” 顾留政在一连的追问下,从容地道:“这种布局并不是我创造的,自古以来就有。在我国古代围棋开局四角星位都是提前布好棋子的,我只是研究前人的方法,有所感悟而已。” “你觉得这样开局适用范围广吗?能在棋坛流传开吗?” “我不敢评价,毕竟当初大家也不看好宇宙流。”后来武宫正树凭借其强大的棋力,利用宇宙流斩获无数奖项,也使得宇宙流发扬光大。 又有人问,“这种布局有什么名字吗?” 顾留政沉吟了下,“如果非要给个称呼的话,不如叫华夏流吧,它是他们华夏民族流传下来的东西。”(华夏流什么的,纯属作者瞎扯。) “你是世界上第一个赢了阿尔法狗的,有什么话想说吗?” 顾留政斟酌下了言辞,“我听有人说,人工智能围棋将会取代人脑,成为棋坛不可战胜的神话。我相信随着科技的进步,智能围棋会越来越厉害,它的算力是人类的十倍百倍,储存量也是人脑的十倍百倍,并且会越来越精密。但是,它永远也无法取代不了人类,成为围棋的巅峰。就像现代的机械如此发达,却造不出万里长城和金字塔一样,智能围棋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大家。围棋是一门艺术,而不光光是技术。希望我们每个棋士的围棋都是艺术。” 这一席话迎来了热烈的掌声,记者还想再采访他,顾留政礼貌地道:“剩下的时间,可以让我做个私事了吗?” 记者不好意思的走了回去,顾留政转向夏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夏徽一脸的茫然,将认识的所有人的生日都想了遍,摇了摇头。 顾留政含笑的凝望着她,“十二年前的今天,有个小姑娘赢走了我祖传的白玉棋子,也赢走了我的心。——夏夏,今天师兄再与你对弈一局。”他坐在棋盘前,将佩戴在胸口的黑玉棋子当彩头放在旁边,“你赢,它归你;你输,跟我去领个证。” 夏徽坐在他对面,很自然的执起黑棋,“我来领教领教师兄的华夏流。” 顾留政执白依然走星位,棋风脱然高蹈,浑雄端厚,行棋布局皆是帝王恢宏气派。 七岁那年的仲夏,她一抬头便看到了楼上的他,白色的衬衣衬得眉眼愈发的清俊。他的气质明明是矜漠疏离的,可她在却他的眸中看到了如水的温柔。 多年以后,当她在他的情书熏陶下,已经看得懂诗词后,偶然看到这么两句诗,顿时爱不释手。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若尘土。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从此以后,他是她的山山水水,是她的红尘万丈,也是她的朝朝暮暮。 正文 chapter 089 花好月圆 比赛结束后顾留政与夏徽一起回燕城,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飞机上的饭不怎么好吃,夏徽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现在正饥肠辘辘。顾留政本来打算带她出去吃的,看到师娘将冰箱里塞满了菜,便想为他家小丫头做一顿晚饭。 夏徽说:“要不就叫外面吧?飞了一天早点休息。” 顾留政说:“饿的话先吃点水果,我简单做点,你帮我把行李放到房间去。” 说是简单做点一想到小丫头饿得肚子咕咕叫就觉得心疼,挑了几样她爱吃的菜洗手做羹汤。夏徽放好行李下来,抱着他的腰不撒手,黏黏糊糊的跟小癞皮狗似的。她这样子取悦了顾留政,宠溺地拖着她做饭。 清炒虾仁、油焖大虾,紫菜蛋花汤,做起来也就半个多小时。夏小吃货大块朵颐,感觉有师兄的日子才是最完美的。 饭后夏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顾留政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摆弄着她小拇指上的戒指。戴得久了那里有一道白色的痕迹,和他小拇指上一样。 夏徽忽然坐了起来,“我有个东西要送给师兄!”跑到自己卧室里拿出本房产证来,豪气万千地道,“喏!我买的房子,我要把师兄藏起来!从此以后师兄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顾留政看到房产证上他的名字,又是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这小丫头竟然当真了呢。 “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夏徽挺不好意思地道:“也才刚买,把所有的奖金都用上了,除了这套房子,我就一无所有了。” 顾留政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傻丫头,你有我啊。师兄的不也是你的?” 夏徽想想还真是这样,又满意地笑起来。 “明天去看看爸妈吧。” “那我带点什么好呢?还有奶奶和棋子,带点什么好呢?”这一年她忙来忙去的,就把棋子送到顾家养着。 “带束鲜花就好了,是去看看你爸妈。” “哦。不是清明刚去的么?”这些年每到清明节,顾留政都会去给他爸爸妈妈扫墓。 顾留政吻了吻她发顶,“去告诉他们我们要结婚了,拐走了他们的小公主,怎么着也得打个招呼啊。” 说到这夏徽有点好奇了,“当年妈妈去世的时候,不是更应该把我的监护权给师娘么?怎么会给你呢?你才十九岁啊!” 顾留政笑了起来,带着点腹黑与得意,“因为我跟他说你早晚都是我的,反正监护人是我,早点晚点到手都一样。” 夏徽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他,调侃道:“师兄,你那早就开始打我主意啊!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你好禽兽啊!” 顾留政猛然倾身将她压在沙发上,“你说什么?” 夏徽看着他幽幽灼灼的眼神,有点紧张,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吃吃地道:“……禽……禽兽……” “那师兄,就做回禽兽。”夏徽感觉到身上一轻,被顾留政打横抱起,放在他床|上,他俯身压了过来,凝望着她的眸子,呼吸灼热而滚烫,带着燃烧的欲望。 夏徽紧张的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跳得不像话。 顾留政缠绵地亲吻着她的脖颈,“夏夏,不要害怕,一切交给师兄。” 夏徽松开了紧紧攥着他衣领的手,羞怯地环住他的脖颈。 仿佛一朵娇嫩的花儿,在暗夜里悄然的绽放。有云来,轻轻的裹着它苞满而香软的花瓣;有雨来,温柔地抚慰着它甜蜜而羞涩的蕊儿。在这云里,在这雨里,它舒展着自己娇美身躯,承接着人间最欢愉的洗礼,留下一曲醉人而旖旎的歌曲。 夏徽一觉醒来已经十点了,连生物钟都没有起作用。更令她诧异的是顾留政也还在床|上。这几年除非倒时差,她从未见他赖过床。 她揉揉眼睛,“师兄,你怎么也没有起来啊?” 顾留政只是坐在床头看书,闻言放下书籍吻了吻她的额头,“想让你一睁眼就看到我,我们的第一次,不想你留政任何的遗憾。” 他这样一说昨晚的种种皆涌入脑海,夏徽的脸不禁通红,娇慎地瞪了他一眼。 顾留政低声问她,“痛不痛?” 夏徽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闪闪烁烁地瞄了他一眼,轻轻地点点头。还真是蛮痛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顾留政歉意在她耳边低声道:“抱歉,师兄……也……没有……经验……”一向从容自若的他,声音里竟然也带着窘迫。 夏徽觉得又是羞怯又是甜蜜,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轻若蚊蚋地道,“我也没经验,我们……一起……” 顾留政低笑了起来,“嗯,我们一起积累经验。”一句话成功地将夏徽弄成大红脸,钻到被窝里不想理他了。 顾留政爱极了她这样害羞的样子,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 夏徽想起昨晚说要去看爸妈,选择起床。顾留政已经洗漱过了,去厨房做早餐。她洗漱完后去叠被子,看到床单上的痕迹呆住了。 床单是黑色的,红色的落在上面不明显,倒是一滩一滩的白色……怎么看都觉得…… 顾留政进来喊她吃饭,看到她对着床发呆,再看到床单不禁笑了起来。夏徽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扯下床单塞到洗衣机里。 他在她背后说:“一会儿去买床新被单吧?要红色的。” 夏徽下意识地问,“为什么要红色的?”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皮肤白,躺在上面很好看。”夏徽嗔了他一眼,觉得一夜之间师兄忽然就变成大流氓了。 吃完早餐后两人就带着花去了墓地。 她妈妈本来不葬在燕城,后来他拜入眉山棋院后,爸爸将她迁到这里,还在旁边给自己也买了块墓,后来两人就葬在这里。夏徽看着墓碑上的两个人,觉得已经有些陌生了。 顾留政将花放在墓碑前,“叔叔阿姨,以后我会继续照顾夏夏,你们就放心的把她交给我吧。” 正文 chapter 090 百年好合 夏徽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说:“爸爸,我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围棋,也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那个人。谢谢你当年带我到燕城,让我有机会认识了师兄。我以前曾怪过你,自从妈妈去世后你就只顾着喝酒赌棋,把我当成了空气,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被人嫌弃的流浪狗。我还记得那次我离家出走,你找到我后打了我一巴掌。我哭着责问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我,为什么生下我?觉得我是负担为什么不把我丢给乞丐?当时你突然哭了,抱着我说对不起。那时我就想跟你说对不起了,我其实比谁都知道你活得很辛苦,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解脱了。可越是明白,越是害怕。我害怕你丢我,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这个世界。谢谢你没有丢下我,谢谢你爸爸,明明那么痛苦,还陪我到了十三岁。我现在很幸福,你和妈妈在那边也要幸福。” 顾留政将她揽在怀里,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他感谢十三年前的那个仲夏,让他遇到了她,让她的生活不再颠沛流离。从此以后,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 他们的婚礼定在夏徽生日那天,有小半年的准备时间。夏徽迫不急待地想要和朋友们分享自己的幸福,邀请赵丹和张露做她的伴娘。 赵丹和夏徽同在燕大,张露成绩差些,没有考上燕大,不过也在燕城。好不容易星期天有空闲了,他们约在咖啡厅里见面。 她到的时候赵丹和张露已经到了,顾留政的车停在门口半天了,她才磨磨叽叽地从车上下来。张露看她大夏天还穿着高领衣服,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故意问,“约好的两点,你迟到喽?在车上磨蹭什么呢?”然后挑着她红红的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哦”。还好咖啡厅里人少,没有奇怪地看过来。 夏徽涨红了脸拿菜单拍了她一下,张露闪过,一会儿又凑过来问,“大夏天的穿什么高领啊?难道是……”说着就去扯她衣服,看到上面红色的痕迹,笑容愈发的不可描述了。 夏徽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张露这老司机还臭不要脸地问,“你们那个了?” 夏徽的耳根子都红了,头几乎埋到胸口上去了。 张露说:“这才对嘛!你们两个人都要结婚了,如果还没有那个才不正常呢,你说是不是赵丹?我以前还以为他总不碰你是嫌弃你胸小呢。” 夏徽恼羞成怒恨不得扔下请柬就走。赵丹拉住她嗔怪张露,“你瞎说什么,那是因为留政大哥太珍视她,所以要认认真真的开始。他是个负责任的人,无论对夏夏还是对围棋,都是一心一意的,绝对不会做始乱终弃的事。” 这话一下就戳到夏徽的心坎上,“师兄对我从来都是认认真真的,爸爸去世时他就已经打算照顾我一辈子了。” 张露捏着她的脸羡慕地道:“我们知道啦!你最幸福,以后也要一直幸福下去呀!” 赵丹笑起来,拿起画册陪她挑选婚纱。 ** 又一年秋天,眉山棋院的枫叶再次红了,婆婆娑娑的洒下来,半个庭院都被它覆盖住。两年来随着顾留政夏徽在棋坛大放异彩,眉山棋院又热闹了起来,门庭若市。 夏徽走到枫树下,看到程弈白躺在兰亭师兄喜欢坐的树枝上,手里拿着一支竹笛,也是兰亭师兄的旧物。 她说:“弈白师兄,师娘喊我们去吃饭了。” 程弈白从树上跳下来,跟她一起回去。这两年来程弈白根据兰亭师兄留下的笔记,研究出了一种新的流派。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愿意与人对局,但也不愿意让兰亭的心思埋没,于是拜入眉山棋院,由师娘代师父收他为内弟子,将兰亭师兄的技艺传授给门下弟子。 此事在棋坛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程弈白师出程门,且是门主程暮秋的儿子,公然投入眉山派,犯了棋坛的大忌。 倒是程暮秋云淡风清地道:“儿子长大了,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哪里教棋都无所谓,都是中国的围棋。” 这大家风范倒与鲁伯融老师一样,令人由然钦佩。 他们推开房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顾留政端着鲫鱼豆腐汤从厨房里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家庭煮夫的打扮十分赏心悦目。 满满一桌的菜,荤素搭配,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师娘感叹地道:“我们夏夏真是好福气,嫁给留政这样的好男人。我现在才想明白,那一年你说二十六岁结婚,原来是等夏夏到法定结婚年纪呢。” 顾留政笑了起来,瞄到夏徽又要偷吃菜,一把拧住她的后颈让她去洗手,然后给她剥虾。 等夏徽出来正式开动,师娘先端起杯酒说:“夏夏,你拜进师门那一日起,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今后你要嫁入婆家了,但娘家依然是你的家。师娘没有什么本事,可女儿要有什么苦什么难,做妈的会尽心尽力的帮衬。” 夏徽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从小没有妈妈,一直把师娘当成亲妈。” “你和留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以后会护着你,不过嫁入婆家以后,做什么事还得多考虑考虑,有什么小磨擦也不要闷在肚子里,大家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好好解决才是关键。” “是,师娘。” 她又对顾留政道:“媳妇儿是你自己的,你不疼就没人疼了。” “我会尽我所能的疼她爱她。” 师娘点点头,“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饭后顾留政与夏徽就离开了,程弈白收拾好碗筷后也回到兰亭的房间,床头的书桌上放着画册,他打开画册一桢一桢的浏览,舍不得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从西湖初遇,到最后的十局,他们相处的时日寥寥可数。那么短的时间甚至不能够一个脸盲的人记住一张脸,可他却记住了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画册上的少年笑容如旧,眉眼清润,是所有少女初恋的模样。 他还记得湖心亭上他吟着韦庄的词,“春日游,杏花次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没有告诉过他,他这一生也从不羞、从未悔,纵然被抛弃在这漫漫的岁月长河之中。 窗外不知谁家的笛声飞了过来,幽幽怨怨,缠绵悱恻。他恍恍惚惚的听着,不知不觉竟泪眼婆娑。画册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诗,字迹硬瘦有力,力透纸背,哀伤入骨,应是男人所写。 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 ** 两人回到公寓后时间还早,婚纱店里打电话来说新改版的婚纱好了,顾留政让他们送到公寓里来。 夏徽换好衣服出来,纯白色的婚纱包裹着玲珑的身段,头上戴着王冠,美得像个小公主。相较于两年前她稍稍丰瘐了些,那些酒酿也不是白吃的。穿着纯白婚纱的她,满满的少女感里带着点小性感,格外的勾人。 顾留政走到她面前,从盒子里拿出双高跟鞋来,俯身抬起她的脚,亲自为她穿上。 她的脚小巧玲珑,漂亮的脚趾,圆润的脚踝,说不出的好看。顾留政吻了吻她的脚背,微笑着道:“我的小新娘,穿上我送的鞋子,这一辈子都不许走出我的生命。” 小丫头占有欲十足地道:“那以后师兄的鞋都由我来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师兄都不许走出我的生命!” 顾留政揽着她的腰,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那就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嗯?” 夏徽揽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亲吻着他的唇,“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师兄,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的小新娘。” 夏徽生日当天他们去领证,隔日婚礼如期举行,并没有大宴宾客,只是邀了些亲朋好友。 随着音乐声响起,她挽着师娘的胳膊走出来,伴娘赵丹张露跟在她身后。 别墅下的花园装扮的犹如梦幻,唯美浪漫的白纱随风飘荡,蓝、白、粉色的鲜花点缀在其间,芳香四溢。她踏过绿茵茵的芳草,和满地的玫瑰花瓣向她的新娘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属于她的幸福。 那一年仲夏之弈,她赢了他的白玉棋子,她赢得了他的一生。 玲珑棋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经纬十九路,如同他们交错的一生。方寸棋盘,是他们共同征战的天地。围棋之路,是孤寂之路。可只要有你陪伴,方寸之间便是整个天地。